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南方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过去的，女子的阻拦和哀求被抛在身后，血红的雷光自高高的云中显露，锐利的光芒似剑般刺目，他试图驱走雷云，但无济于事，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妻子死去的那一天。
死亡于南方还而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对纤云来说也一样。
轮回重生是短暂的休息，像在荒漠之中挣扎着流浪，永无尽头，伴着痛苦与愤怒小憩片刻，睁眼后继续前行。
他们对每一种死法都不陌生，唯有这一次……令人遍体生寒。
乾振境的旋云入口崩裂扭曲，像一张咧着的大嘴，呼啸风声好似奸笑从耳边划过。
秘境开始塌陷，碎裂声细小轻微，像指甲从镜面浅浅划过，南方还似是从间隙瞥见一个浑身满是血迹的纤瘦背影，或许正在迎接必死的结局。
降雷术本不该生效，纤云留下了神阵守护，秘境核心本该安全，是他小看了那群人的恶意。
南方还感觉眼前一黑，眨眼过后一团巨大的水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涟漪不断，数之不尽的小世界像泡沫一般围绕着中心旋转。
苏文尘大喊着求他不要过去，乾振境已经在崩塌边缘，就算他身怀绝技也无法靠近。
如果被卷进空间缝隙，困在其中将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方还目睹过妻子惨死，或许见过很多次，轮回千万次后他的神志与记忆已支离破碎，陷入疯癫，再慢慢抽离出去，很多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陷入了漫长的幻想之中。
一切都是假的。
唯有痛苦是真的。
南方还每一世的运气极差，在平日便常会被落物击中，或者平地滑倒，往常出了洋相，装疯卖傻或者一笑而过便罢了，如今他却连爬都爬不起来，眼泪卡在眼眶，像是挡住了他的视线，避免他再看下去。
苏文尘哭着制住南方还，“不要过去送死了！你醒醒！我们败了，早就败了！早在纤云离世那天便败了！”
南方还呆滞地望天，嘴唇无声地动着。
早在雷云聚集时，乾振境周围便有骚动，一开始大家以为有人在乾振境历劫突破，脱险后瓶颈松动也是机缘，因此有不少人进入瓶颈出来历练。
他们过来探看，也有感悟的机会。
等血红的雷光闪过，山顶上的人便好似炸开了锅。
异色雷光是血雷将的标志，传说中的景象出现，惹得更多的人从远处飞来。
眼看人越来越多，苏文尘和南方还的姿态本就突兀，引来了稍许关注。
苏文尘试图将南方还带走，但冰冷的身躯纹丝不动，苏文尘看到他嘴唇一直在念喃着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南方还在胡言乱语，求饶和呜咽混杂在一起，苏文尘不忍再听下去，只说：“莫看了……和我回玄丘吧……我……我来照顾你……”
高大的男人已被击垮，像是痴傻了一样呆滞地盯着秘境。
突然，混乱的人群和咆哮的风声不约而同倏然停住。
万籁俱静，像是过去了一年，又像是只过了一个呼吸，如同血红巨剑般的雷霆劈下，炸耳般的轰鸣随着罡风席卷而来。
如泡沫般的小世界接连崩裂，灵气爆裂如同山洪海啸扑面，将无数人撞飞出去。
血红色的细雷分散开来，噼啪作响，众人慌忙避让，有人忍不住惊呼：“乖乖……这是什么东西……”
“……血雷现世，是在灭大妖吗？”
“小心——又来了——”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接踵而至。
混乱的秘境如同一片血海漫开，浑浊灵气也染上了血色，烧焦的气味似在空气中飘荡，像是一片人间炼狱。
苏文尘不想再耽搁下去，“走吧……趁血雷将还没来。”
位置暴露，血雷将的人很可能来到了附近，现在苏文尘没把握从他们手中全身而退，南方还神志尽失，可能还会主动求死，留在这里只是徒劳。
苏文尘又看向那片红色，忍不住落下泪来，“你得振作起来，就算是为那孩子着想……”
她想再劝两句，可多说无益，再多的劝告和安慰也于事无补，大人无能，孩子受苦，她对南秋的情感很是复杂，那是南方还和纤云的孩子，她作为南方还的爱慕者，对两人的后代实在没有喜爱之情，惶恐占了多数，如今却只剩下了怜悯和可惜。
那是个不应该诞生的孩子，苏文尘身为半个局外人，看得更清，想得更明。
也许对于南秋来说，死了便轻松了。
或者她自己也这么想。
苏文尘脑海中闪过南秋的行事风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一心求死。
作为一个诱饵以及泄愤工具，这孩子承担了太多来自过去的孽债。
苏文尘置身处地想着，天道如此不公无情，实在没有维护的必要，可若不维护，天下大乱，如何弥补都是死局，不如破罐破摔得好，大家痛痛快快一场，之后一了百了。
南方还死死地盯着那片血海，他比旁人能看见更多。
血气弥漫，一颗似珍珠般的莹白圆球藏在深处，布满裂痕，像是即将破碎，红色的雷电正是在攻击那处。
魔犬似蝇虫在圆球中乱舞，朝着上空嚎叫扑咬，两个如枯叶般的身影正往下坠落。
南方还眼睛刺痛，像是一根钢针直直从双目戳进后脑。
苏文尘忍不住用手擦了擦他的脸颊，正有血泪从他的眼眶流出，直到这时，苏文尘终于发现自己漏想了一点——她可以一了百了，但南方还不能。
这份记忆将伴随着南方还轮回下去，就像纤云每一次离世的场景一样。
苏文尘又抬头望天，眼前乌黑的雷云像是拖带着一条尾巴，在澄澈蓝天中游动，满开的灵气像是被咬出的血水，直到猎物惨死在口中，这片雷云才会心满意足地散去。
日光太过刺眼，而周围的空气又太冷。
此等场景震慑了众人，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就连风声都不敢再叫嚣。
苏文尘好似听见了压抑至极的啜泣声，她低头去看南方还，却发现南方还已呆若木鸡，那哭声若有若无，像是幻觉。
四周似乎都被那片雷光摄去了魂魄，再无生机，苏文尘抿了抿唇，忍不住朝天叫道：“别哭了！你是当娘的吧？做点什么啊！别光看着啊！你不是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吗？我要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命又算得了什么？谁都不能伤我孩子分毫！我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你回话啊！”
她不顾众人的目光，叫骂开来：“老娘才不管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谁都不能挡道！谁拦我我就宰了谁！你倒是出来帮帮忙啊！你出来啊！出来啊！”
“……别喊了。”
“你要是再磨磨蹭蹭，你丈夫就是我的了！你这么没本事，真配不上这么好的男人！我呸！就凭你是——”
南方还崩溃痛苦道：“别喊了！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她已经做不了什么……”
比起南方还，南秋的母亲恐怕更加痛苦，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敌人之手，这比自己死上百次还要可怕。
浓云之下似在酝酿着什么，有人已经注意到前几道雷落得极快，势头极猛，然而现在却突然停下了，如此突兀，令人不安。
果不其然，有境界高些的看到雷云之下血刃融合成一道，好像要同时劈下。
前几道仿佛开路，而后面才是杀招。
苏文尘和南方还也看到了，秘境核心的结界摇摇欲坠，像是一道敞开的大门。
血色电刃在云雾下翻腾，像是热身，又像是在炫耀，南方还再次出手攻向雷云，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在云雾下翻滚。
众人皆以为他入魔癫狂，有热心的上前阻止，有怕事的往远处躲了躲，更有心怀鬼胎的上去偷袭。
苏文尘怒火烧心，和歹人斗作一团，但谁也无法阻止血雷降临。
悬在头顶的巨刃终于砸下，烧伤人眼的光芒炸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被雷鸣压下。
女人尖声咆哮着：“救救自己的孩子——别让我瞧不起你——”
金色巨雷姗姗来迟，像是神弓拉开，箭矢离弦，蕴含着恐怖的天威降临人世。
血雷如同蟒蛇咬下，中途被拦腰斩断，在空中嘶叫着，电光霹雳，最后不甘地散去。
一切都来得太快，转折如此突兀却又震撼人心。
好像那朝天的呼救真的得到了回应，不少人像是做了梦般，现在还没苏醒。
苏文尘感觉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晕厥过去，南方还愣在原地，呆呆地望天。
金雷劈开乌云，驱散血海，净化污浊的灵气，然而依旧没停，反而继续朝秘境内一往无前而去。
这更令人惊奇，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秘境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注定要惨遭雷劈。
苏文尘刚才的气还没顺下去，这一会儿又提起了起来，南方还往天上看去，金雷代表天威神雷，是神女替天施行的意志。
苏文尘也知道金雷的含义，“这……这是……用力过猛了？”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