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此时距离两人进入核心已过去将近两个时辰。
乾振境内的灵气混杂，不能直接取用，回气补血的药全在外面，南秋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以免两人都耗尽灵气，陷入僵局。
南秋揉搓着自己僵硬的手指，体内灵气所剩无几，像随时要熄灭的微弱火苗。
在这里打坐恢复灵气的效率太低，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等着体内自然恢复。
头顶天空似无暇宝珠，白云点缀，如乳色镶边，晴空下放眼望去皆是山林，一条平坦土路从两人落脚处延伸至林子深处。
简直就像是在邀请他们。
南秋稍微换了个姿势，缓慢地活动四肢和腰背。
江遇裘昏昏沉沉，强撑着不肯睡去，南秋也不想他就此一睡不醒，开口引他说话：“江道友，无魂之人的事情你还没说清。”
江遇裘只觉得南秋心如铁石，但他转念一想，南秋大概还没开窍，不把这个当回事也正常。
南秋突然开口：“你生气了？”
江遇裘闻言怔愣了一下，南秋追问：“因为我轻薄于你？”
“……我知道你是在救我，怎会因为这个生气？”
更何况那根本不算轻薄。
只是手中柔软触感挥之不去，掌心的温热和脉搏穿过皮肤，似乎深入血肉之中，让江遇裘无所适从。
他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如今对上南秋，什么君子之道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越想从容，心里越慌，也越出洋相。
江遇裘自认年长于她，对方不谙世事，那他理应和她讲明：“我并非死板保守，但双修之法讲求灵气相融，互进真元，心意相通自然重要，但相互信任才最为关键，与清白贞洁无关，必要郑重谨慎，但凡有任意一方心怀不轨，于另外一方都是灾难。”
南秋不觉得问题在这儿，只问：“我信任江道友，江道友信我吗？”
“……我不是再说这个，”江遇裘脸色涨红，“我只是想解释双修之法需谨慎挑选对象。”
南秋道：“我不会去双修，而且我们刚才也不是在双修。”
“我知道你我是在疗伤，但我得和你讲明白其中利害，毕竟我知道这是什么，而你不知道，”江遇裘脸更红了，“我们差一点点就是了……你，你……罢了，我不能和你再讲这些，你回头去了解一下吧，若非性命攸关时刻，不要这么做。”
南秋猜测他当师兄当习惯了，总有一种长兄如父的心态，解释道：“我这个态度并不是因为我不懂事，只是没往那边去想。”
江遇裘捂着脸说：“你以后遇上喜爱之人就会后悔今天这么干了……”
南秋当真不理解他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江遇裘心思敏锐，自然比一般人更细腻些，和袁赋有些相像，但比袁赋难应付得多。
江遇裘继续说道：“当然，我感激你出手相救，这个法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南秋点头说：“我知道了。”
江遇裘也觉得自己婆婆妈妈，苦笑道：“南秋，我不希望你在懵懂时做这些事，不能明辨就意味着落了下风，这样你会受伤。”
南秋点了点自己额头，心想她早就过了懵懂无知的年岁，不过江遇裘的提点也有道理，毕竟她对双修功法确实一无所知，如果刚刚江遇裘做什么手脚，她也无法察觉。
“我不会对其他人做这种事，你且放心。”
“好吧，”江遇裘顾不上她到底懂了没懂，全部心思都用去提示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了。
两人闲聊几句，天色竟逐渐暗下，碧蓝天转为靛蓝，大片白云铺洒其上，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南秋神情紧绷起来，江遇裘以为她察觉了什么，但半晌过去，依旧毫无动静。
江遇裘对杀意极其敏感，若有危险降临不会毫无察觉，他小心试探道：“南秋道友，你发现什么了吗？”
南秋错愕了一下，平静道：“什么也没有。”
江遇裘没再追问，他能看出南秋毫无波澜的面孔下深藏的恐慌与不安，从进入核心开始，她一直压抑着情绪。
遇险恐慌是人之常情，即便是身经百战之人也在所难免。
天色渐暗，南秋的焦躁恐惧正在急剧增加，让江遇裘难以忽视，而且她开始反复多次查看江遇裘的伤口，神识微动，像是一只受惊的雀鸟在他周围乱飞。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
江遇裘干笑道：“你说？”
南秋瞥了他一眼，抿唇不语，江遇裘小声说：“你知道我能看出来吧？”
“……我身负天命一事，你应该知道。”
江遇裘眼神发虚，回：“预知梦？”
“差不多，但又不太像，”南秋双肩向下瘫，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梦里我做了我原本会做的事情，然后……”
江遇裘忍不住追问：“然后？”
“然后我死在这里，”南秋风轻云淡地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面，“刚好是这个天色，也是这个地方，我没撑到天亮。”
江遇裘感觉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南秋伸手继续帮江遇裘冲刷煞气，平静地说：“现在和梦境不一样，我不希望死的人从我变成你。”
江遇裘呆愣了很久，夜色降临，两人逐渐被漆黑笼罩。
南秋道：“如果有什么意外……”
“没有意外！”江遇裘突然开口打断，他平日极有修养，说话从没这么急切过，“梦也只是梦而已，既然你说现在不同，以后也会不同。”
南秋平静地说：“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察觉什么意外情况，记得和我明说，莫要逞强。”
江遇裘手上不自觉紧了紧，喃喃道：“哦……”
南秋感觉江遇裘的手指收紧放松，终于有了些许温度，伤口的煞气盘旋萦绕，像是污泥难以甩开。
江遇裘沉默良久，突然问：“你在梦里见过我吗？”
“……只是听说过你，从没见过，”南秋下意识忽略原著中的种种，有意夸捧两句，“都说江师兄如风竹俊朗，年少有为。”
江遇裘怔愣片刻，正因那句师兄心神荡漾，南秋继续说：“天命与你无关，我甚至没把你和那个书院仆从联系在一起，更没想到你与这些事有所牵连。”
江遇裘随即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天命才出手相救。”
南秋心中不悦来得莫名其妙，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江遇裘感觉双臂陡然热了起来，夜色下灵气流转，南秋的双眼似有霞光闪过，不知怎的，江遇裘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原先只是听过书院的传闻，你出手替我解围，只当是一时兴起，后来你罚跪的地方正好在密道上方，我就觉着不对劲，后来你说你身负天命……南秋，是你要我有话直说的……”
双臂脉络隐隐作痛，似是疾风骤雨，煞气不堪重击被排斥出去，暖意瞬间充盈江遇裘全身上下，仿佛置身温水之中。
江遇裘感觉自己像是被补好窟窿的棉被，破旧却温暖。
南秋甩开手，只盘腿坐着，不肯回话，江遇裘说：“你气什么？”
“……一般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都会生气吧？”
江遇裘心说自己更该生气，“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救你是因为你身负天命？”
南秋沉默，就算是为了天命，江遇裘也太拼了。
江遇裘轻哼一声，南秋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这回轮到江遇裘沉默，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南秋试图透过江遇裘的神情去探他的心思，但说实在的，这样的本事绝非一天能够练就，南秋自认观察力尚可，但离读懂人心还是差得太远。
江遇裘一边沉思，一边偷瞄南秋，她观察得十分卖力，但轻蹙的眉还是暴露了她的毫无收获，江遇裘觉着有趣，如实回：“别瞧了，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南秋恍然大悟：“是因为太善良了吗？”
江遇裘感觉她说得没错，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南秋长叹一声，说：“就因为书院那次帮忙，你也不必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你就当是那样吧，”江遇裘感谢她没往无魂之人那方面想，设身处地思考，江枫想要破解无魂之人的奥妙，而南秋的父亲正是无魂之人，江遇裘这么殷勤肯定别有用意。
殷勤……
这算殷勤吗？
不算吧？
人命关天的事情，和殷勤有什么关系？
两人各有心事，就此任由沉默弥漫。
夜中的山林并非毫无动静，清风偶过，簌声连连，和真正的世界没有丝毫差别，足以证明万剑之在这其中倾注了多少心血。
只是这进门的欢迎仪式太热烈了些。
江遇裘体内煞气终于消散，脱离失血的危险，只需等灵气恢复，修补伤口，修仙之人身强体壮，大多不会有伤口感染的风险，但在秘境中，什么都不好说。
虽然核心之内情况不明，但江遇裘已经开始担心外面，将近半天过去，唐鹤及却始终不发一语，此人不可能就此放弃，只会是在暗地里打什么鬼主意……
殊不知唐鹤及已经被气得险些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