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南秋睁开眼,已死之人的面孔在黑暗中一晃而过,潮湿冷气在周围盘旋,浓郁腐臭挥之不去,简直不能更像阴间场景。
“她醒了。”
南秋躺在冷硬的地面上,似醒非醒,视线边缘像是蒙着雾气,前胸后背疼得要命,死了都不让舒服点。
可以,很可以。
南秋偏了偏头,惊愕地看着游俪仅有黑发裹体,下意识看向自己。
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带血衣衫,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游俪说:“你没死。”
南秋心说没死这场景就更怪了。
刚刚观察过游俪诡异的尸体,现在又见到开口说话的游俪,也就是修仙界能出现如此奇景。
南秋环顾四周,没有神识帮助,周围只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遍地的魔犬和一个人影。
不远处的人影没有上前,只开口道:“从我们掉下来已经过去半柱香了。”
“我没死,你也没死,”南秋辨认出人影的身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震惊,“然后游俪你也没死。”
游俪半跪在地上,漆黑长发与周围融为一体,遮挡着身体,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说:“这得多谢你的灵宠。”
南秋一愣,她没有灵宠,随即反应过来是她的寻宝猪,南秋修为被封,因此无法感知寻宝猪的位置,没想到寻宝猪没有返回镇妖塔,而是在外面活动。
游俪没有继续解释,站起身朝上看去,南秋看到无数大大小小像是被啃咬和抓挠的痕迹,不少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于萤谨慎地上前扶起南秋,他身上并无外伤,但灵气消耗,要恢复还得花些时日。
南秋问:“现在情况如何?”
于萤无奈道:“我们都掉到了坑底,你和……她身上的伤治不了,药都丢到上面了。”
游俪指了指上面,说:“淑菊子还在。”
南秋问游俪:“你现在能上去吗?”
于萤小心道:“上面都是魔犬,最好等伤势恢复了再去。”
南秋现在是凡人,躺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自愈完全,上面的淑菊子情况未知,不知何时会苏醒过来,毒雾没有药物继续刺激,也不再增加浓度,那么等她恢复意识再封住修为,情况对他们来说便会相当不利。
游俪也想到了这一点,说:“有个法子可以试试,只是不知有没有效。”
她手指在壁面滑动,亮光闪过,层层禁锢阵法接连而起,游俪啧了一声,面露厌恶。
而借着阵法的光亮,南秋看到了远处熟悉的诡异尸体。
两个游俪。
南秋眯着眼睛朝那边看去,侧倒的身体依旧如常,只是背后的裂口更大,像是有什么东西逃了出去。
而一只粉猪泪眼朦胧地从后面蹿了出来,直奔南秋。
游俪道:“把那玩意儿拽过来。”
粉猪跑到一半硬生生拐了个弯,不情不愿地扯着衣服将人拖拽过来。
南秋看着便觉得惊悚,她撇头道:“这到底是不是你?”
游俪说:“是,也不是,反正你也猜到了,我是杜若兰的灵兽,被抽出魂魄塞进了那具身体里任由她们师徒摆布。”
在寻天剑宗,南秋帮游俪摆脱控制,然而游俪潜回神农门却被淑菊子活捉,再次受控。
南秋看着寻宝猪艰难前进,于萤没有轻易上前,问:“那不是真的肉身,但与人体毫无分别,这是怎么做到的?”
南秋眼看着裂口中密密麻麻的红蓝线绳,忍不住向后退去,只说:“是神力所为吧?”
游俪和尸体保持着距离,于萤上前仔细查看,心中发毛,说:“捉住神女获取神力……她说的是真的?”
“到这个份上了,不得不信,”南秋不明所以,“游俪,你想让我干什么?”
游俪说:“摸那些绳子。”
南秋眼皮一跳,如果是单纯的细绳倒也无所谓,但尸体中的绳子密密麻麻,像是血管交错,着实惊悚。
“传说神女造人时一开始想用木雕,因此选了一种色泽鲜艳的树木,这种木头能承受神仙力量,也被叫承仙木,”游俪扶起南秋,说:“这是由承仙木的树皮拧成的绳子,没什么可怕的,又不会咬你。”
南秋表情嫌弃,但毫不犹豫地向裂口中伸去,透过柔软的肉,南秋终于触碰到了承仙木。
其实和手串的触感没有区别,只是那层皮肉太过真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南秋攥住细绳,不知所措。
见南秋如此信任自己,游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笑了,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南秋问:“接下来呢?”
游俪沉默片刻,反问:“你不知道怎么用?”
南秋也反问:“我怎么知道?”
这就尴尬了。
尴尬的不止游俪,还有袁赋。
因为南秋画的东西确实一言难尽。
在神农门修养期间南秋每日看书画画,虽然画技烂得出奇,但闷在屋子里总比出去和人拼命强,袁赋着实欣慰。
只是没想到刚安分几天,又不见人影,偏偏做父亲的一点也不着急。
“师父,咱们赶紧找找吧,”袁赋焦急万分,弈将归却四处探索,乐此不疲,外面风雪愈大,袁赋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师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点也不慌呢?”
弈将归说:“急什么,她离不开神农门,能去的地方也就一个了,咱们又进不去。”
袁赋抿了抿唇,走进屋中,问:“师父,你不觉着这其中变故太多了吗?”
“确实太多,她本应学剑,却去了墨门,一出山就往待风山跑,当时我脱不开身,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弈将归放下画纸,笑容收敛,“其实这未必是坏事,变故越多越好,打乱了我的计划,也扰乱了他们的步伐,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说不定是你师娘插手其中。”
袁赋越发觉得师父神志不清,师娘在生产后不久便香消玉殒,死因不明,师父从此意志消沉,甚至总说些意义不明的话语,只有他愚忠的徒弟还守在身旁配合他。
袁赋想和师父谈心,稍作开解,但心中挂念孩子安危,只得劝道:“咱还是去看看秋儿吧。”
“我们贸然插手只会碍事,”弈将归指了指天上,“放心,这丫头有她娘亲看着。”
活着的父亲不管不顾,反倒让亡妻显灵。
袁赋无言以对,只恨不得自己飞身过去瞧瞧情况,然而他没有那个本事,又担心自己过去会坏事,只能在这儿干着急。
“如果娘亲在天之灵不能保佑自家姑娘,那咱们丫头也太可怜了,”弈将归仿佛完全忘记了身为亲父的责任,猛地打开门来,任由风雪迎面,“哎呦!这大风大雪,可不能在外头乱逛,最适合回屋烫酒来喝,我走了。”
说着,弈将归踏出门去,然后挨了个脸盆大的冰雹,直接被砸到在地。
袁赋看着师父晕倒不起,高大身躯渐渐被雪覆盖,大风大雪大冬天,只下了这么一个大冰雹,像极了遭到了报应。
看来师父没有疯,师娘的确会显灵。
袁赋默默地阖上了门,说:“师娘干得好。”
如果秋儿有什么意外,麻烦把这个亲爹也一并带走团聚。
南秋握着承仙木,手指一颤,仿佛听见了幻音。
游俪问:“怎样,领会了吗?”
南秋寻思人家一代代琢磨出来的东西她怎么可能眨眼就会,挫败道:“没感觉,你确定神力就被困在这堆绳子里?你要不要来试试?”
游俪把她放下,说:“你要是不会,我们更不会了,歇息一下吧。”
南秋平躺在冷硬的地面上,向上看,只有好似参天大树般的阴影横在头顶,犬吠和低吼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于萤正打坐恢复灵力,但他心绪繁杂,难以入定,终究压抑不住好奇问道:“南秋,你说登仙梯一事是真的吗?”
南秋好似要入睡,缓缓说道:“大概是真的。”
登仙梯被毁,神女受罚,下凡却被捉……
一切都太过荒谬,难以置信。
于萤再次看向头顶的登仙梯,只觉得无比巍峨,难以直视,他恍惚说:“这天梯真是壮观。”
登仙梯并不完整,破碎断裂的边缘非常多,像尖刺直立,十分狰狞,台阶与台阶的跨度非常大,要想上去,和爬山差不多。
于萤喃喃道:“神女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呢?她犯了什么错才被贬下界的……”
“传闻神女是以自己的形象造出的小人儿,”南秋冷不丁开口,却和于萤的问题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我猜神女的真身应该非常巨大。”
游俪说:“所以供神女来往上下的梯子才这么巨大……确实说得通。”
于萤摸了摸头,苦恼道:“南秋你能不能听我说话啊……”
“我就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南秋面无表情地目测着梯子大小,语出惊人,“我猜测……神女很可能是下界时不小心踩死了很多人,天道才劈烂了梯子,不让她再下来。”
游俪闻言一愣,感觉这个猜测和真相应该相去甚远,但又莫名合理。
于萤陷入沉思,南秋又说道:“再想想淑菊子的话,当时可能还有不少人目击此事,神女被贬下凡,轮回转世也要将他们灭口。”
寻常话本中故事,神仙犯错总要和爱恨情仇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过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南秋的猜测离奇又诡异,却意外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