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袁赋怎么也想不到与师父重逢的场景如此尴尬,他捧着救命的灵芝来回踱步,道:“师父我发誓秋儿刚刚还在。”
他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要控诉的东西,他想象过很多不同的情况,甚至做好了这辈子都见不到师父的准备。
只是谁想得到南方还走得突然,来得也如此突然,当时袁赋慌慌张张,现在也一样。
“她是故意把你引走自己跑出去的,这怪不得你,”弈将归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但眼神与语气显然换了个人,“想不到她这么顽皮。”
袁赋双手托着灵芝,焦急道:“这是调皮吗?人命攸关的事情岂能儿戏,师父你早有救人的东西为何不直接说出来,万一我随手扔了怎么办?况且你人就在流云坞,干嘛不自己出来啊……”
“我有自己的打算,”弈将归推门走进南秋的房间,“只是没想到变故这么大。”
袁赋站在门口,任由飞雪砸在他脸上,他犹豫半天才说:“变故确实很大,她不像你说的那样一无所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弈将归翻看着桌上随意摆放的画册,啧啧称奇:“这画的都是什么东西,妖怪?”
袁赋的头发相当应景地变成了白色,无奈道:“师父,虽然是亲生父亲,但也不能随意看孩子的东西,而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万一是出了差错,这……”
“这画技真是一言难尽,看样子勤不能补拙啊,”弈将归拍了拍桌上足有半臂高的废纸,从中抽出来一张带血的画,红点如梅花般绽,弈将归的嘴角瞬间紧绷,但随后又轻轻挑起,“不是差错,估计是我神通广大的媳妇醒了。”
袁赋不敢回话,纤云夫人逝去多年是不争的事实,很明显对师父的打击太大了,时至今日他都无法接受。
弈将归摸着发皱的画纸,突然笑出声来,说:“你看这张像不像画了个粪球?”
南秋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咳嗽,走在她身后的于萤伸手去扶,淑菊子在前面头也不回道:“这点气味就受不住了吗?”
三人通过墙壁,进入一条蜿蜒小道,淡雅香气逐渐被一股浓烈的诡异气味替代,越往里走怪味越浓。
南秋捂着口鼻不甘示弱:“和味道无关,怕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于萤小声劝道:“这时候你就别和人犟嘴了。”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乖戾,是因为和齐尹雁走得太近了吗?”淑菊子一身素白薄衣,看着清瘦温婉,惹人怜爱,“早前我以为你会更懵懂怯懦一些。”
懵懂暂且不提,南秋和怯懦怎么也搭不上边。
于萤扶着咳血的南秋,不着痕迹地给她递药,南秋撇嘴说:“你是站哪头儿的,这个时候给我塞疗伤药?”
于萤恍然大悟,南秋此时身中杜若兰的水坊室之毒,毒蛊娘修为不高,但她的毒非常独特,治疗药物会使毒性会更烈。
淑菊子看着两人,歪了歪头说:“之前是剑宗弟子冲锋陷阵,现在又有神农门弟子生死相随……你似乎也很会对付男人。”
淑菊子这番调侃在南秋眼里和挑衅无异,她冷笑了一声,于萤打断道:“别再和淑菊子斗嘴了……”
“死到临头我还不能多说两句了?”越靠近小道尽头,怪味越浓,腐尸和香料糅杂的味道几乎到了呛鼻的程度,南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能让齐尹渊祭出雪玉阵护法,还有这么气派的地底密室,您的本事才叫厉害。”
“只是有事相求罢了,与情爱无关,”淑菊子轻笑连连,手指触动阵法,仿佛撩开雨帘般轻而易举,一道巨大的闸门仿佛从眼前拉开。
于萤目瞪口呆,一个占地足有半个门派大小的石室映入眼帘,道路两旁是蓄势待发的高大怪物,臂膀是人,头身均是即将腐烂的犬兽,正中央漆黑的深坑里面正传出令人牙颤的咀嚼和啃咬声。
断裂的巨大石梯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地底延伸至头顶,灵脉仿佛筋骨般裸露在外,莹莹光点似雪片落入深坑。
坑洞边缘摆放着怪异雕像和玉简卷轴,乱中有序,看样子一直有人打理。
没有门主的同意和帮助,仅凭淑菊子一人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秘密空间,而且还是神农门地底。
整间密室看起来年代久远,石梯更像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古物,上面的雕刻和文字显然不是近千年的东西。
“连齐尹渊都没见过的盛况,如何?”
于萤无言以对,而旁边的南秋猛地一愣,眼中只看到了一具横在远处的尸体。
淑菊子也看向那边,轻描淡写道:“他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谁想到又回来了。”
南秋没想到再见游俪却是这幅场景,毫无气息的身体像是垃圾丢弃在一旁。
“当时你还是筑基境界吧,竟然能摧毁我和我师父的蛊虫,”淑菊子啧了一声,轻轻摇头,“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世间还真够公平。”
于萤拉着南秋,说:“别过去。”
淑菊子道:“随意看吧,反正也没用了。”
“你……那可是你的弟子啊!这么多年唯一的弟子都舍得利用,你是人吗?”于萤扯着南秋,不让她靠近那边,“不要轻举妄动,你忘了她还有其他同伙了吗?”
淑菊子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说:“他们都在忙别的事,不在这里。”
这个态度仿佛是在招待做客的友人,于萤心中愈发不安,南秋却真的绕过无数魔犬靠近游俪的尸体。
南秋身材高挑,但和魔犬一比,两者差别好比花枝和小山,魔犬随便一脚便可以将她踩成肉泥。
而且魔犬喜食活人,亏得南秋能在流口水的魔犬附近查看尸体。
游俪躺在地上,像是入睡了一般,面容平静,南秋大致观察了一番,只觉得充满了违和感。
衣服上的灰尘和蛛网,肢体的柔软程度和腐坏情况完全不符。
而且游俪毫无疑问是修士,死去的修士只会化为尘土,南秋摸了摸她的脉搏和心跳。
虽然可能是假死,但莫名的别扭笼罩在南秋心头。
淑菊子翘着脚看玉简,抬头问:“要不要翻过来看看?”
于萤心中惊悚,连忙阻止道:“你适可而止吧,在敌人面前这么随心所欲怎么行?”
“她现在只是个凡人……倒不值得我做什么,”淑菊子搓揉着自己的发尾,不管是语气、神情还是姿态都放松无比,在她眼里,南秋和于萤只是误入房间的小虫罢了,“你也放松一些,这么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是哥哥来了。”
于萤心一紧,艰难地移开视线,考虑到门主和她的关系,把弟子的秘密告诉她也不是不可能。
“双生子并不罕见,不过像你们这样长相一模一样的确实没见过,”淑菊子的神识直接穿透兄弟俩的伪装,看到了于萤的真容,“除了容貌,经脉分布和丹田内部也十分相似……很好,我有了个新想法。”
于萤不受控制朝淑菊子的软榻前倒去,淑菊子丢开玉简,轻声说:“我倒想看看双生子有何特别之处。”
于萤趴在地上,咬牙道:“别……得意,门主已经发现你了……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和魔修扯上关系……他不会放纵你的。”
淑菊子完全忽视了有关齐尹渊的话,只说:“很快你哥会来陪你……只是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毕竟只成功过一个……还是从我师父那里接手的。”
于萤一头雾水,皱眉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远处猛地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于萤费力转头去看,南秋露出了罕见的惊愕神情,不停往后退去,差点撞到一旁的魔犬。
“你们之前好像在说爱慕之情无法转移是吧?”淑菊子从软榻上站起身,缓缓向南秋走去,“世间万物皆始于混沌,人从无到有要归功于上州神女,得皮骨血肉,经脉意识,七情六欲,此乃神力所为,天规所允,然而世代延绵却需要男女婚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南秋表情僵硬,淑菊子轻笑道:“我是不是太过唐突了,你好像还不知道男女之事。”
“卖弄学识的话还是免了吧,”南秋的眼神不住地往游俪那边瞟去,明明只是来拿凝神煞心录的,没想到却另有突破,只是太过荒谬,难以置信。
淑菊子看着南秋警惕的表情十分受用,用脚拨了拨旁边的尸体,将仰躺的游俪翻了过来,于萤恰好看得一清二楚,瘦弱的女尸背后破开了一个裂缝,而从裂缝中看去,这具身体并没有血肉,而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蓝相间的细绳构成。
“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为人父母只能给予身体发肤,其余部分则由神女赐予,例如魂魄和灵根……再例如气数和命运,在正神眼中人之一切可予夺替换,不过是爱慕之情罢了,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