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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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重现后,南岳书院被夷为平地,弟子分散,堂长流失,这下终于引起了整个青州的重视。
其余三家仙院大门紧闭,各大小门派严阵以待,稍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
原本相互仇视的两大丹修门派统一口径,绝不公开三金丸的丹方,但会医治沾染魔气之人。
因此来神农门的修士越来越多,专门给受伤修士暂居的小客楼天天人满为患,每个人都在说自己极可能接触了魔修,需要三金丸才能安心。
齐尹雁不喜吵闹,但自从回了神农门,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每天都在暴怒边缘游走。
如今已是冬季,寒风阵阵,风声急促细密,像极了一群人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齐尹雁捏碎手里的茶碗,往地上一丢,说:“不治了,等死。”
听了这话,白衣小药童不知所措,端着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齐尹雁的洞府简陋至极,像是往山洞里扔了几个团蒲进去,洒在地上的茶碗碎片仿佛垃圾如四周浑然一体。
洞中深处却摆着一张软榻,突兀无比,扶手两旁雕琢细腻,琉璃盏灯光迷离,靠垫柔软,绣纹精细,两侧帐上有草木云纹刺绣,映衬着帐中身影朦胧。
齐尹雁刚发脾气,从里面传来一声不痛不痒地斥责:“胡闹,这么大了还怕苦。”
“谁怕苦,分明是外面烦得不如让我死了,”齐尹雁挥了挥手,地上的碎渣纹丝不动,想到自己现在毫无修为,齐尹雁怒火更胜,药童瑟瑟发抖。
“不过是一群受惊的病人,你和他们计较什么?”帐中伸出如冷玉般的手指,一股浓郁药香倾泻而出,嗓音如蜜,冲淡了弥漫在洞府中的苦味,“医者仁心,最忌焦躁。”
齐尹雁啧了一声,问:“那你躲我这里来干什么?”
雪白修长的手指倏地收了回去,齐尹雁站起来往里走,扯着帘子往里探头,问:“这么大了还跑妹妹这里躲着,要不要脸?”
帐里的人沉默半晌才干咳一声,说:“妹夫,你来得正好。”
齐尹雁一扭头才发现袁赋已经来到洞府门口,身后一个球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齐堂长竟然怕苦,真是稀奇。”
一声调侃震惊众人,齐尹雁被人揶揄,恼羞成怒,找了半天没看见人,等走近了才发现跟在袁赋身后的不是个球,而是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南秋。
躲在帐子里的齐尹渊终于找到了同伙,看似关心,实则戏谑道:“是呢,这么大人了还不肯吃药,妹夫,你说说她吧。”
袁赋刚进屋就已经想走了,身后的南秋堵着出口催促道:“袁堂长快进去,冷得很。”
屋里摆着避风诀,任凭外面寒风呼啸,里面却温暖如春。
齐尹雁威胁的语气比屋外还要寒冷,道:“口无遮拦,活腻了?”
不知这句口无遮拦说的是开口调侃的南秋,还是管袁赋叫妹夫的齐尹渊。
南秋摘了帽子,抖抖裘衣,语重心长地说:“齐堂长,良药苦口。”
厚重帘后的男子也点头称是,一个个火上浇油,很是开心。
小药童把药递给袁赋,脚底抹油似的跑没影了。
袁赋看齐尹雁脸色越来越黑,干巴巴地说:“齐堂长……你也不想一直这样吧?好好吃药,早点恢复。”
齐尹雁双手交叉抱臂,刻意说:“我觉得这样挺好,没有修为,没有神识,哪怕外头全是人也与我无关。”
神农门乃清修之地,遍地药圃,平日弟子埋头炼丹或闭关钻研,鲜少走动,整个门派宁静祥和,适宜疗伤修养。
现在三天两头有修士上门讨要三金丸,众人不胜其烦。
为了压制毒性,南秋和齐尹雁被封印了修为,与凡人无异,南秋还好,但齐尹雁相当不适应,像是突然耳聋眼盲了一样,更加在意外界,脾气与日俱增。
袁赋捧着药,长叹一声,说:“可是你不尽快恢复的话,要是再见到魔修……恐怕连一招都撑不过去吧?”
齐尹雁嗓音拉高,“撑?”
袁赋好似完全看不见齐尹雁想杀人的眼神,他表情十分忧愁,语气也分外担忧,说:“等遇见魔修你就只能等死了,你也不想这样吧?”
就在此时,南秋面无表情地从旁边走过,面无表情地服下帐中递过来的药,再面无表情地原路返回。
齐尹雁看向南秋,对方很恰巧地砸了下嘴。
一切都在不言中。
齐尹雁接过药,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给我等着。”
漆黑的苦水被一饮而尽,齐尹雁整张脸皱在一起,双肩紧缩,手指僵直,袁赋皱着眉说:“怪不得你每次喝药都背着人。”
齐尹雁烦躁无比,嘴里像是含着沙石:“这根本不是药,是毒。”
“这有什么办法,杜若兰的毒根本解不了,以毒攻毒才是正道,”齐尹雁丢开药碗,靠坐在软榻上的男人站起身走了出来,帘上的白珠挂坠绕过艳丽的脸,似有留恋,扫过漆黑发尾,仿佛不舍地挽留,齐尹渊轻挑眉,无情地拨开挂坠,“你算命大了,还不知足?”
齐尹雁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从哪儿拿到颗糖丢进了嘴里,齐尹渊看向袁赋,对方心虚地转移视线,齐尹渊便笑了笑,扭头去看南秋,点了点头说:“恢复得还不错。”
南秋巴掌大的脸如瓷器,苍白脆弱,仿佛一摔即碎,看着令人怜惜揪心,但齐尹渊断不敢小看这个晚辈。
这姑娘修为比齐尹雁低,但中毒过后多次强行催动体内灵气运转,导致水坊毒在体内游走,因此情况更加严重棘手。
可即便再棘手,也难以否认她从杜若兰的手下两次存活的事实。
齐尹渊出自神农门,因此更加清楚杜若兰的本事,传言杜若兰死在几个小孩手上,他是不信的,然而见了南秋本人,齐尹渊便不再质疑传闻的真假。
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修给齐尹渊的第一直觉仅有两字。
危险。
喝完药,又看完近况,袁赋有话要和门主说,托景浒把南秋先送回小客楼。
这个举动略显奇怪,不像是袁赋的作风,因为神农门位于深山之中,冬季严寒,没有灵气护体的南秋只能靠衣物和袁赋的法术御寒。
南秋知道原因,之前袁赋特意嘱咐过,说齐尹渊看她的眼神满是深意,令人不适,生怕这老东西动了色心,因此严防死守,坚决不让两人独处。
南秋只觉得袁赋的想法有些逗趣,她完全能看得出来齐尹渊的视线中有试探,有忌惮,袁赋担心的那种大概率是没有的,更何况她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像万人追捧,爱慕者众多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跟在景浒身后,南秋琢磨回屋再练练画技,等灵力恢复,先抓紧修复美人塔,之前听齐尹渊的意思,水坊室的毒无药可解,只能靠服用微量毒药来平衡毒性,虽不致命,但也留下了病根,若能获得像是千年灵芝那样稀有的灵草,也不是毫无转机。
但没有的话就只能这样了。
上次是沾了郑乔乔的光,南秋自认运气是真的差,留病根就留好了,毕竟是自己找死,后果自负实属正常。
景浒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现南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问:“南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和我说话了?”南秋抬起头,两人正站在离小客楼百米不到的距离,“你想说什么?”
景浒啧了一声,想从头开始营造气氛,但南秋的脸色发青,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显然是听不了长篇大论,所以他干脆开门见山道:“你想不想要侍君?”
南秋被寒风吹得发蒙,耳朵都要冻掉了,愣了半天才问:“什么?”
景浒长叹一声,加大音量问:“我说,你要不要收我做侍君?”
他生怕南秋被冻傻了,带着人进入小客楼的大厅,边走边絮絮叨叨:“你岁数不小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侍君是什么意思,你想想你的性格,哪个强势男子受得了?我虽然嘴上厉害,可会服软,你怎么发脾气我都受得了,换那些有本事的,拌两句嘴就恨不得换个道侣,而且我性格大度,你要是收别的侍君,我定无怨言,换别人可乐意?”
景浒说着说着害羞起来,道:“况且我很中意你……也愿意伺候你,你觉得如何?”
一番真情流露,景浒羞涩不已,可身后人迟迟不答,他一扭头,发现自己拉着的不是南秋,而是脸色漆黑的袁赋。
袁赋冷漠地说:“我觉得不如何。”
袁赋怎么也没想到防住了老的,没防住小的,而且这小子他有印象,之前给齐尹雁当侍从,在书院可没少欺负南秋,现在上赶着想当侍君是怎么回事?
把我们家孩子当冤大头?
袁赋再好脾气也忍不住了,恨不得当场把这个居心不良的小子揍成猪头。
都已经准备动手了,南秋终于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什么是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