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张克木在收到唐鹤及传讯的第一时间便察觉了不妙,紧接着无数青州门派的质问如雪花般纷至沓来,连远在天壶的南家都要派人过来。
这位代理院长虽算不上绝顶聪明,但为人狡猾机灵,借着保护本命精血的由头,第一时间带着心腹躲进清戒堂中,然而没了主心骨的书院一片混乱,众多堂长有的只会讲学,有的只会修炼,有的恐怕只会巧言令色扒高踩低,这才让一个魔修钻了空子,甚至光明正大前去迎接捉拿自己的人。
简直是丢人现眼。
如今局势翻转,却很难称得上是大快人心。
张克木靠着石壁休息,不停夸功自大,抱怨要不是自己机智,单凭一群外来莽夫如何保护重要线索,这样的功劳理应接替南方还成为名正言顺的院长。
众人懒得听他自吹自擂,郑乔乔拿出弟子令牌,正色道:“寻天剑宗弟子郑乔乔,奉宗主唐鹤及之命前来调查枫倩与魔修一事,既然枫倩的精血仍在,请交给我们,由流云坞制作罗盘追踪她的下落。”
张克木抬了抬下巴,“你们不是有玄丘狐族么,让她占卜不就好了,费这么大事儿,在南岳书院惹了多少事端?”
弦外之意就是寻天剑宗联合其他门派故弄玄虚,给仙院找麻烦。
郑乔乔不自觉向带狐脸面具的女人看去,虽然对方沉默不语,看着也毫无反应,但总觉得她在考虑杀人夺血。
张克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又一圈,“想让我配合,可以啊,袁赋,你得答应我个条件,我就把枫倩的精血给你。”
袁赋怒极反笑,“你在这里等着呢?”
张克木就是为了避开南家的责难才躲进清戒堂,他对此也毫不遮掩,“都是为了活着,干什么都不丢人,你不也为了靠山娶了齐尹雁么?”
袁赋大惊,“那是!”
玉色衣衫的女人突然开口:“既然你知道袁堂长如今是齐堂长道侣,有神农门在后,你就不怕秋后算账么?”
袁赋转头瞪了她一眼,张克木嗤笑连连,一口浊气卡在喉咙,捂着胸口干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就他……他会让齐尹雁帮他出头?”
张克木话音飘忽,笑意时有时无,他伤势虽重,但已在自愈,稍作休息便可恢复四五成,不像齐尹雁和袁赋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
袁赋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我和你不同,张克木,你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小人!”
“这才对嘛……”张克木倒是无所谓,他指着袁赋对另外两人说道:“齐尹雁一出手必见血,你信不信到时候他袁赋还得上赶着救我!”
郑乔乔不着痕迹推了推身旁的女子,生硬地转移话题,“狐族的占卜术并未万能,还请张堂长配合。”
“我是院长,现在暂代院长之职,但以后的院长必定是我,南方还抛下职责不知所踪,他的女儿也死了,没人能继承这个书院,只有我,”张克木对南岳书院过于执着,一听见张堂长三个字便勃然大怒,双眼圆瞪,依依不饶,“你们不是想要枫倩的精血吗?可以,牌子就在我的储物扳指里,但只有我能打开,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它毁了。”
郑乔乔面露震惊,“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现在张克木面前只有袁赋、郑乔乔和玄丘狐族三人,其他人要么忙着疗伤,要么忙着维持禁制,要么忙着看齐尹雁把玩萧追金。
“看你怎么理解了,我觉得更像是各取所需,”张克木说话时暗含灵力,避免外人偷听,他环顾四周,问道:“御灵山庄的人还在吗?”
郑乔乔眉头紧皱,“张院长,枫倩与魔修勾结是事实,她的本命精血是制作罗盘最要紧的东西,而铲除魔修是正道义务,你不能拿这个做要挟。”
“别拿虚的唬我,什么大义一套,谁也不信,”张克木不管外人,只盯着袁赋,“你应还是不应,给个准话。”
几人的视线来来回回,最后竟落到了个外人身上,带着面具的女修风轻云淡说道:“先说你想干什么?”
张克木的神识假意查看四周,实则去探这个神秘女修的身份,结果被面具挡了回去,他吸了口凉气,故意用没带扳指的手揉了揉头,“南家人在哪里?”
一片混乱之中,站着的,躺着的,都没有南家那群人,袁赋的神识范围内也没有南城等人的身影。
郑乔乔不安道:“他们说是来给南秋姐报仇的,现在却没了人影,我觉得有古怪。”
袁赋皱眉,“我说他们怎么来了呢,肯定没安好心。”
“不是你叫他们过来的?哦,也是,当初南方还失踪,他们也无动于衷,现在跑来肯定是来要书院的,”张克木吹了吹扳指,“袁赋,你我毕竟共事多年,你是懂我的,不是我不愿意照顾你们,只是书院讲求公平二字,不能特殊对待。”
戴面具的女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背着手说道:“所以你怕南家怪罪,想让袁堂长替你求情。”
“诶,不是,你是个外人,不懂情况,可别乱说,”张克木站起身来,掐诀使了个清洁术后重新变得个人模狗样,“袁堂长,咱们借一步说话。”
袁赋面无表情,“有话你就直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张克木敷衍的笑意消退,“行,反正他们都是外人……袁堂长,你自己掂量掂量,南丫头已经去了,你师父也杳无音信,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孩子生前的事情就别再追究了,要是南家真打算动动手指把书院里的堂长一网打尽,以后谁来管理这里,你会打理吗,日后书院荒废了怎么办,你忍心师父的心血被糟蹋了吗?”
张克木极其了解袁赋,知道他固执老实,最重要的是他愚忠,脑袋不算灵光,而且凡是跟南方还有关的事情都能例外,此话说完,张克木又换上一副真诚面孔,剖析自己,“虽然我人不行,可事儿干得漂亮,你就说南方还走这些年,仙院的弟子是不是越来越多,那学堂、议事厅和整个青州最大的藏书楼是不是我做的?我对书院贡献之多绝对是毋庸置疑!”
张克木伸手拢着袁赋的肩膀,面容憔悴,仿佛老了好几岁,“你们是受了委屈,我心里也愧疚,南丫头出息了,可惜早早就没了,回头咱给她好好安置在书院里,挑最好的位置,我到时候在她坟前磕头,这是我应该的。”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层层铺垫之后才是真实目的。
张克木想避开另外两人,但自知不行,干脆直接说:“当年的事情……咱就没必要告诉南家,让他们也跟着烦心,影响心境,后患无穷。”
足以看出张克木非常会拿捏袁赋,郑乔乔刚一个你字脱口而出便被阻止,憋得眼里直冒火,张克木倒是处之泰然,“南家那边的动静我都盯着呢,你还没和他说过话吧,等人问起来,记得替我多美言几句,要是能求点好处就再好不过了,毕竟咱们收留了他家的丫头好些年,吃穿用度不都是花销?”
郑乔乔完全哑口无言,虽然她完全不知晓前因后果,但一路看下来,事情绝对和张克木所说完全相反。
张克木深知袁赋的脾气,原本以为还得再多费口舌,没想到对方竟沉着脸一直没有说话,只盯着戴面具的女人。
自始至终从未露真容的女修背着手,语气不变,“张堂长真是能说会道。”
张克木敢怒不敢言,他既不敢得罪南家,也不敢得罪玄丘,最后只说了一句,“不和你们这群小孩一般见识……”
袁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张克木,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厚颜无耻。”
张克木轻蔑一笑,“少废话吧,赶紧给个准信。”
袁赋说:“没用的,我早在议事厅就把你们干的事情说出来了。”
张克木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无视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只当她们是空气,直接说:“没关系,你是南秋名义上的养父,她日子过得如何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就算你告了状,后面再求情嘛,替我一人求情足矣。”
郑乔乔震惊到已经觉得恍惚,捂着头,眼神飘忽,戴着面具的女人倒是一如既往寡言少语。
“袁赋,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扳指可是中品储物法宝,没有我的口令和神识谁也别想打开,”张克木耐心渐消,进而威胁道:“你们也别轻举妄动,就算是唐鹤及来了也没门,想和我比一比谁的嘴更硬么?”
袁赋暂且不说,别看郑乔乔平日风风火火,实际上她性格极好,通情达理,还会开解自己,能被气到面色铁青,瞋目切齿,实在罕见。
张克木为了一己私欲,用魔修线索做要挟,把天下苍生当儿戏。
比一比谁的嘴更硬……那嘴脸足以看出他根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一句话直接踩到了郑乔乔的忍受底线。
怒火上头的两人还未开口,一阵阴风刮过,轻笑声顺风而去,在场几人顿时打了个激灵。
“好,”面具后传来的声音轻缓柔和,漆黑深渊般的影子在地面晕染开来,仿佛藏着无数凶兽恶鬼,只待吞没猎物,“我很想看看张堂长的嘴更硬,还是骨头更硬。”
大好的拷问机会,可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