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南岳书院的议事厅历史悠久,庄严体面,如今却毁了个稀烂。
伴随着一声:“美人,上。”
顷刻间大厅塌陷,弯刀一过,柱子仿佛柔弱细草,根根断裂。
烟尘四起,无数堂长落荒而逃,然而禁制仍在,根本无处可躲。
无数玉简像天女散花,在半空胡乱飞舞。
不知是谁有胆子叫道:“道友!道友!大敌当前,万不可给魔修可乘之机啊!玉简都乱了!”
一片狼藉之中,众人灰头土脸,在空中站立的女子掐诀呼唤道:“停手。”
巨大的人影不甘心地砸了两下地面才消失不见,直到这时,南岳书院的前侧几乎被夷为平地。
袁赋站在远处,不赞同地看着她,但并未开口阻止,一旁的齐尹雁则饶有兴趣,笑而不语。
躲在远处的丰丹门弟子从见到齐尹雁那一刻便像被下了咒,嘴巴紧闭,不发一语,流云坞的男弟子拉着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神农门弟子,止不住地叹气:“乱了,乱了,都乱了,道友你这么一折腾,玉简都毁得差不多了!”
刚才估计也是他出言阻止南秋,勇气可嘉。
郑乔乔看着南秋气定神闲御空而来,“不要浪费时间看什么玉简,袁堂长,劳烦清点下人数,乔乔跟我走,看看是哪家的弟子或者堂长趁乱去了后山清戒堂。”
清戒堂弟子牌中存有枫倩一滴血,而此时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众人如梦方醒,遇害的枫倩只是疑似与魔修勾结,如果现在真的有人去了清戒堂,那么南岳书院中有内鬼一事就说不清了。
烟尘未散,仿佛骚乱还没有停止,一身玉色的女人如箭矢般急速飞过,仿佛破空一剑,划开尘埃。
无须任何人带路,二人一前一后朝后山进发,无数人紧随其后。
清戒堂就在静心室之前,背靠石山,像是座自然形成的石屋。
从前面绕到清戒堂只有一条路,两方正好在路中相撞,无声对峙。
郑乔乔惊讶地看着面前白净的男子,“孙堂长,是你?”
如书生般白净面善的男子手里抓着个人,面带微笑道:“来得也太快了,是陷阱吗?”
狐脸面具的女人并不回答,身后的影子直接出手,两条长臂迅猛凶狠,孙堂长身形变换,躲闪不断,“太可惜了,本想把这条命算在你的头上。”
说罢孙堂长甩掉手里的包袱,大笑着四处逃窜,他极其灵活,如蛇似蟒,双眼好像蛇口张开两颗尖牙,毒液渗出,一触即亡。
被抛下的男人躺在路边,正是代理院长张克木,此时他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紧随其后的众人将孙堂长团团围住,孙堂长反笑道:“来,来得更多点儿。”
郑乔乔心中不安,感觉孙堂长闪避的动作略微眼熟,“前辈,这人?”
南秋挥手,“保持距离。”
孙堂长四处挑衅,无人听从南秋的忠告,更有几个急功近利想要上前活捉孙堂长。
对峙之中,人越来越多。
孙堂长突然双手掐诀,出口声音像是尚未变声的少年,“都去死吧!”
郑乔乔喊道:“大家快让开!他不是孙堂长,是魔修!”
一阵狂暴气流席卷过来,如巨浪冲垮众人,孙堂长还保持着古怪的掐诀姿势,困惑地看着所有人倒在远处,将近十米范围内的空气扭曲开来,像是无数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只待吞噬众人。
万没想到扑了个空。
刚刚出手的正是带着面具的女修,她带着几人继续后退,却依旧有不少人受到波及,识海颠簸翻动,有的叫声凄厉,有的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郑乔乔喊道:“这个魔修会攻击神识,都让开!”
没能炸毁几个识海,孙堂长似乎有些失望,但不少人瘫倒在地的狼狈模样还是取悦了孙堂长,他得意洋洋道:“对对,我是魔修,凝神煞心录听说过没有?你们不要靠近我,不然就会死得很惨哦。”
他乐不可支,做着滑稽又搞笑的动作,耀武扬威地靠近离他更近些的堂长,挥舞手臂,活像是在甩着鞭子赶牛群。
郑乔乔沉下脸,南秋提醒她:“乔乔,他在故意让你们接近,凝神煞心录的范围有限,和他保持距离,从远处攻击。”
孙堂长兴奋道:“金銮之女,想我了吗?你都没认出我,实在可惜。”
郑乔乔手指顶着剑柄,青筋蹦起,“是你,魔修萧追金……”
一声嗤笑起,“这么一个小崽子算什么魔修?”
剑光突至,孙堂长刹那间皮开肉绽,崩裂开来,齐堂长吹着剑刃,“小孩子打闹罢了,叫唤什么?”
郑乔乔大惊失色,喊道:“齐堂长,小心!”
一只断手连着半截身子躺在齐堂长脚边,手指断裂却依旧保持着诡异的手势,孙堂长的脸已然裂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一张笑脸,“抓到你了。”
一阵尖锐轰鸣划过所有人的识海,仿佛刀尖从瓷器的边缘猛地擦过。
嚣张的剑修脑袋炸开,如烟花绚烂夺目,惊恐无措、难以置信、悔恨万分……无数情绪会在碎裂的眼球中一闪而过。
这是萧追金最喜欢的场景。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持剑的女人轻轻一笑,捏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手势,“原来你也会?”
偷袭成功后,萧追金喜欢玩弄折磨猎物,只为有趣二字。
如今地位转换,那女人的眼睛里是同样的情绪。
有趣。
萧追金翻滚不断,却发现自己体内灵气不断外泄,丹田内空空如也,“我……我的金丹……”
橙黄的圆球在视线的边缘滚动,远处的女声犹豫道:“他这样竟然还活着吗?”
这一道声音则越来越近,“不仅活着,一会儿还能活蹦乱跳呢。”
谁呀,为什么会知道他体质异于常人?
离体的金丹滚得越来越远,似乎要逃离萧追金这个主人,突然一只脚压在了金丹之上,萧追金顺着浅色靴子向上看去,是一张白底金边的狐脸面具,他恍然笑道:“我的……我金丹掉出来了。”
众人不禁心惊肉跳,孙堂长的半张脸已经溃烂,露出来明显是一张少年的小脸,肤色白皙,眉眼精致,如果不去看他一分为二的身体,雌雄莫辨的脸加上灿烂笑容可以称得上是赏心悦目,而现在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郑乔乔没有靠近,却看得分明,脱离人体的金丹很快暗淡下来,被脚轻轻一压竟裂成了好几瓣。
萧追金笑容消失,“我的金丹!”
背着手的女人磕了磕鞋底,面具后的声音毫无波澜,“真是抱歉,我以为是什么小石子过来绊我。”
萧追金表情骤然扭曲,“你毁了我的金丹……拿你的来赔!”
几米之外的另一只手突然绕后偷袭,郑乔乔踉跄几步,连忙迎上前去,挥剑抵挡,但她刚被探魂,神识又受到冲击,不过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袁赋卷起断肢把它甩到几米开外,落地时诡异的断臂竟发出惨叫,声音极其像真正的孙堂长。
“连书院的堂长竟被暗算了……这……”
南秋淡定如常,“估计是听到风声趁乱进来的,平日仙院不允许外人进出,唐鹤及的传讯让南岳大门敞开,给了他们机会。”
引诱魔修前来,核实枫倩内鬼身份的真假,这么一闹,竟让唐鹤及如愿以偿,弄了个清楚明白。
即便活捉了萧追金,南秋心底也不怎么愉快,她啧了一声,“乔乔,去看看弟子牌。”
袁赋抢着说:“我去,清戒堂内有禁制,她是外人,进不去。”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靠近破破烂烂的萧追金,即便刚才两次攻击都没有直接伤到他们的识海,但除了齐尹雁之外,在场的人都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然而狐族妖修只是稍有停顿,简直定力惊人,其他人轻则眩晕片刻,重则昏迷不醒。
众人正自顾不暇,张克木略显凄凉,躺在一旁,无人理会。
逃过一劫的流云坞弟子朝南秋道谢,一行三人两女一男,举手投足略微拘谨,估计没怎么外出历练过,如今见到活生生的魔修,面上既有好奇也有畏惧。
“原来这就是魔修,”其中一名女弟子拍着胸口,“师父之前说魔修的功法与我们不同,灵气清,魔气浊,一旦遇见是极易分辨的,可他的样子……和我们并无区别啊。”
另外一个女弟子明显性格更加强硬,恨声道:“那不就是身在正道,心向邪吗?要我说这比真正的魔修还可恶呢!师弟,你说是不是?”
流云坞唯一的男弟子正是刚才帮着郑乔乔说话的人,他长相清秀,看着腼腆内向,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他提到了凝神煞心录……这是魔君千机的神识功法,为何他和齐……”
他看向了擦剑的齐尹雁,好像眼睛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收回视线,“这、这有些蹊跷。”
萧追金自从偷袭失败便躺在地上装死,南秋提示郑乔乔,“找几个人下禁制困住萧追金,别掉以轻心,你看他断成两截还能说话,说不定趁你们不注意重新接上就跑了。”
郑乔乔皱眉点头,一旁的丰丹门弟子困惑地说:“有宗主的禁制在,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流云坞的男弟子沉思道:“如果他跑到后院弟子居所,很可能拿人质作威胁,刚才他还想暗算我们,将我们一网打尽,足以看出他有多狡猾狠毒,要不是这位道友机智,出手果决,我们这边肯定会伤亡惨重。”
众人又再次谢过狐族妖修,自报家门,流云坞的男弟子名叫林天峤,两个师姐一个叫夏蓉,一个叫叶桐,前者更活泼莽撞,后者似乎有点认生,行礼道谢也是怯生生的样子。
南秋回了个礼,没有说话,其他人也并未在意。
从清戒堂中走出的袁赋面色阴沉,“弟子牌上现在全是张克木的血……清戒堂的隐秘禁制没被触发,估计是孙堂长说漏的嘴。”
不出所料。
然而即便有心里准备,看着又一个突破口在自己眼前葬送,南秋还不免心生气馁。
这时一个声音艰难传来,“他毁的是假的……真的藏在我的扳指里。”
无人照看张克木,他竟自己醒了过来,死死捂着手,“枫倩和南秋的血……都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