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与此同时,议事厅中鸦雀无声。
除了点额之日均不接待外人的南岳书院如今满满当当全是外人,本应人多杂乱的大厅如死一般寂静。
各家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人群正中央的郑乔乔面无表情地放下了传讯玉简,她看似镇定,实际上双手隐隐发抖,眼中闪过不知所措。
除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神农门门主弟子是来喝喜酒的,青州凡是有点名号的修仙门派都派来了核心弟子以示诚意,连仓皇逃走的丰丹门都卷土重来,换了一批弟子假装是匆匆才到。
本来是就枫倩疑似勾结魔修一事前来调查的,谁想到寻天剑宗宗主出其不意,把他们关在南岳书院,到底是想通力合作,还是想一网打尽?
与神农门交恶的丰丹门首先坐不住了,质问道:“剑宗宗主到底是想干什么?我们是来调查真相的,不是来坐牢的,就算是青州第一仙门也不能恣意妄为吧,这是什么道理?”
平日里剑宗不近人情,独来独往倒也罢了,如今事关重大,怎能任由剑宗独断专行?
其他门派也议论纷纷,要郑乔乔给个解释。
气氛紧绷的大厅之中唯独南家人坐在远处,甚至有闲心喝茶,不紧不慢看着郑乔乔被团团围住。
人群中央的年轻女子神情紧绷,腰板却挺直如松,任由质疑怒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少爷,听说这个女弟子与那位私交甚好,要不要帮忙解下围?”
在大家只有团蒲可坐时,南家的少爷坐的是材质极佳的青木椅,半空中飘着玉质小桌,青烟徐来,茶香四溢。
束发男子轻抚扇面,慢条斯理道:“不急,再看看。”
丰丹门本就不喜欢与神农门交好的寻天剑宗,见一个女孩子家家,远不如一群大男人身强体壮,本就气势汹汹,现在更是得理不饶人起来。
就在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有人要强行离开时,郑乔乔手中的传讯玉简发出足以让整座山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响。
“都到齐了吗?”
伴随如山洪海啸般的威压,吵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郑乔乔面无表情道:“神农门、流云坞、丰丹门……均已到场。”
玉简内传来一声:“不错,齐尹雁可在禁制之内?”
郑乔乔神识外放确认了一下,犹豫道:“在的……宗主,禁制一事您为何不告诉我……”
玉简瞬息安静,随后嗤了一声:“多嘴。”
这两个字中饱含轻蔑与不屑,瞬间点燃众怒,纷纷指责剑宗蛮不讲理,肆意妄为。
众人不敢质问宗主,敌意却直指独身一人的剑宗弟子,正在此时,一股极其刺鼻的酒味和药味灌入大厅。
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靠在议事厅前,“好生热闹,又有酒席……嗝,竟不叫我!岂有此——理!”
郑乔乔看清来人通红的脸,心下一惊,再看他身穿神农门弟子服,惊骇之意更是难以遮掩。
此人腰间药葫芦上的灵草仙芝纹样正是亲传弟子的标志,葫芦灵气四散,似乎有凝神静心之效,喧闹的大厅逐渐安静。
然而药味驱了怒意,却解不了醉意。
于殷嘿嘿一笑,斜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议事厅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一个傻蛋的闯入消散殆尽,洞房之中的氛围却没比议事厅好到哪里去。
费尽心思炼出的两粒丹药仅有婴孩指盖大小,色泽偏红,质地略硬,在红色蜡烛的照射下不像救人的药,反倒像杀人的毒。
驱邪灭魔的三金丸炼制起来十分费力,原材料也偏门得很,仙魔大战之后三金丸再无用武之地,神农门里也没有存货。
齐尹雁和袁赋受魔气侵袭,伤口无法愈合,为了不引人注目地获得三金丸,不得不拿个离谱的借口引来于殷,关起门来偷偷炼丹。
南秋沉默看着两人服下丹药运气打坐,心想这主意虽烂,但烂得十分有新意。
闭门不出有了理所应当的借口,不让他人靠近可以拿新婚夫妇害羞做挡箭牌,加上齐尹雁霸道无常的性格,整件事诡异非常,却合理无比。
就是不知道昏迷至今的袁赋作何感想。
原本还在炫耀自己手艺的于殷被轰去议事厅,轰鸣不断的丹炉平静下来,屋里几人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现在的书院彻底与世隔绝,看来是唐鹤及有意为之。
南秋靠着软榻闭目养神,景浒在不远处安静沉思。
淤塞的经脉终于通畅,化去魔气后的二人不过眨眼便恢复了原状,南秋的神识无法详细探查议事厅的情况,但对于齐袁二人却不是难事。
齐尹雁从大红的婚床上翻身而起,拍拍袖子便毁掉了满是血迹的被子,“唐鹤及这小子,心眼就是多。”
齐尹雁这话听起来像是对晚辈的斥责,不过这个女人在争鼎之战前就已经闯出了名堂,足以证明她的岁数不比唐鹤及小。
似乎是因为杀心过重,争鼎之战后的齐尹雁便一直卡在元婴,无法进阶,即使一直身处瓶颈期,剑宗宗主也不敢轻视于她。
到底是什么对手能让齐尹雁吃亏?
齐尹雁看着南秋盯着自己思索的样子,突然一笑,“一直都是你在问来问去,不如反过来说说你这些年的收获吧?”
南秋手上的金文突然亮起,隔着窄袖和手甲都在散发刺眼光芒,在一片金光之中,齐尹雁阴森的脸再次靠近,“你应该没忘记和我的约定吧?如果你说的东西我不满意,你的这双手就归我了。”
烙铁仿佛在手上翻滚,南秋强忍着不动,声音毫无起伏,“这些年我从没有忘记追查枫倩的下落。”
齐尹雁挑眉,撤回灵力,南秋活动起手指,指骨摩擦,咔咔作响,“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毒蛊娘的封印阵法中,她不知听从谁的命令负责喂养破阵玄兽,饲料是一种人臂犬身的怪物。”
齐尹雁的笑容略微狰狞,“最下等的魔兽,连这种杂种都出现了,三之方寸的结界真是形同虚设。”
南秋低着头说:“魔犬不是第一次出现,我在仰天湖碰上了自称魔修的少年,他大概十四五岁却是金丹修为,在追杀我时他就驱使了这种怪物。”
齐尹雁翻了个白眼,“没兴趣,我要的是枫倩。”
南秋扶着面具说:“毒蛊娘死后我追着枫倩跑到了水坊室内……要不是有人碍事,我就完事儿了……”
一想起江遇裘,南秋就气不打一处来,齐尹雁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眯着眼说道:“你好像搞错了重点,我不在乎枫倩在哪儿,干了什么,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秘密……看来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居高临下的女人翻脸无情,右手两指并拢,南秋只觉熟悉的疼痛从双臂传来,漫长的撕扯感不像是要夺去她的两手,更像是要将她本人拉扯成两半。
“你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在屋内响起,脱离入定状态的袁赋港一睁眼便看见此情此景,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两人的灵力在半空对峙,南秋半跪在地,此时景象简直梦回五年之前。
就是少了个虚张声势的张克木,不然简直是一模一样。
袁赋似乎也想起了窝囊往事,气得直蹦青筋,“你到底为什么要针对我师父的女儿,她到底有什么错?”
齐尹雁费解道:“她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惩罚她可是天经地义,有什么错吗?你这只老母鸡护崽到连天理都不顾了吗?看来禁闭还是关少了。”
“你让一个孩子只身犯险,这就是所谓的天理吗?”袁赋咬牙切齿地看着南秋手上的金文,“你还敢把神识纹印烙在她手上,她是人啊!”
齐尹雁兴致缺缺道:“我没烙在她神识上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而且如果不是这道金文,你从哪里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罢了……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养,倒是你……就打算一辈子在别人庇护下活着吗,小丫头?”
袁赋要强行抹去齐尹雁的烙印,“别听她胡扯。”
南秋避开袁赋的法术,抬头道:“我从来都没有搞错过重点,反而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要的不是枫倩的秘密,而是她的命,搞清楚她耍什么花招只是附带罢了。”
万籁俱静。
袁赋气得要甩袖子,齐尹雁则笑声连连,“对,这才像话,所以说人就得有点烈性,不然没意思。”
袁赋听出她话里有话,冷漠地说:“我但凡有点烈性都该把你们丢在萧山,任你们去死。”
齐尹雁倒在婚床之上,“可惜祸害总是要遗留千年的。”
“可是说到底,难道不是因为南秋你要害枫倩,这才逼得她堕入魔道的吗?”景浒一语惊人,被众人看得心虚,“干什么,若觉得我说得不对,大可反驳我,都盯着我做什么……像是要灭口似的。”
众人不语,景浒不敢再多言,可他天生性格就管不住嘴,忍不住想戳弄南秋,“虽说她看起来身世成谜,可是人都好面子,指不定是她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就编了个假的,要不是你心生嫉妒,步步紧逼,还要杀她,她怎么会和魔修合作呢,不都是为了活下来吗?”
南秋沉默不语,景浒还喋喋不休道:“你说啊,这还不是你的错吗?你不打算弥补,还想一错再错吗?”
袁赋忍不住开口,“你这孩子能不能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啊,袁堂长,要不是因为南秋把她往死路上逼,枫倩不一定会选择和魔修共事啊,即便你想袒护南秋,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景浒突然低声说道:“虽然我早就看透你们这种人了……”
袁赋拂袖,“我只是不想偏听偏信罢了,而且我也不认为一面镜子能阐明什么真相,修行之人会犯错,神仙亦然。”
南秋竖起大拇指,“袁堂长明眼人啊。”
袁赋瞪眼,“你也别得意,我只是不想冤枉你罢了,别觉得我是在认同你那套要不要人命的歪理,要真是你的过错,咱们俩一块赎罪。”
齐尹雁捂着头,“真是一群蠢货。”
景浒皱眉,“这不还是偏心吗?”
南秋直说:“枫倩与魔修早在进入书院之前应该就有联系,不然你们为何会在白州萧山遭到偷袭?一个农户家的女儿怎么会有高阶传送法宝,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枫倩在脱离险境之后为何不回到书院求助自己的师父?是不是害怕齐堂长追问她是如何脱险的?如果你说她身受重伤,无法立刻回来,那么以她的伤势,耽误分毫都是必死无疑,是谁那么快接应的她呢?你把这些问题都想明白了再来质问我吧。”
南秋的话音落下,齐尹雁敷衍地鼓掌,她看着远处,皮笑肉不笑道:“不错,嘴皮子够利索,脑袋也够灵活,至少比前厅那群被唐鹤及耍得团团转的傻子们要聪明。”
袁赋了解齐尹雁的性格,见她这么笑,心里警铃大作,“唐宗主想要干什么?”
“啊,谁知道呢,唐鹤及在对待魔修的事情上可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齐尹雁的手指好似在半空跳舞,声音也仿佛飘在空中,“论残酷冷血,他和我比可是毫不逊色。”
从对自己宗下弟子使用拷问术一事便可看出唐鹤及此人不择手段,但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也许是在用现在书院里的所有人做诱饵或者把柄,也有可能是不确定到底谁才是魔修打算全部杀光……可不要以为他没干过这种事情哦。”
我靠。
唐鹤及才是魔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