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又来
祁遇安母亲的担心很没有必要。
陆夕其实感到莫名其妙。
她如果真的担心苏有梦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惹怒了祁遇安,也不该找他来说。
这感觉很怪异,相比起祁遇安,他的母亲似乎更加偏爱苏有梦。
也不对……
她如果偏爱苏有梦,又怎么会轻易做出妥协,找到陆夕只为了让他做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承诺?
陆夕实在搞不懂她的这一番操作。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祁遇安母亲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善。
陆夕没有错过她说起“怪物”时的神情。
那种恐惧中夹杂着恨意的情绪,尽管只是一闪而过,还是叫陆夕捕捉到了。
老实说,她的这一番话除了能给陆夕添堵起不到任何作用。
添堵……
陆夕揉了揉眉心。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不开心的来源是祁遇安母亲的那一番话。
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祁遇安母亲不过是说了堆无关紧要的话,既没逼着他和祁遇安分手,也没说什么贬低他的话。
陆夕按压眉心,把这件事情丢出脑外。
绿灯亮起,陆夕发动车子。
祁遇安今天要加班到很晚,晚饭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吃。
这样正好,如果祁遇安回来时陆夕已经睡了的话,那他就不会变着花样的折腾他了。
想到这,陆夕面上一哂。
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寻常,明明之前还全身心的拒绝着建立恋爱关系,怎么就一下子走到老夫老夫模式了?
陆夕私心里认为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在祁遇安想要更换肉体关系对象之前,他们都能相处得很好。
至于那叫人难以适应的精神链接……陆夕只能安慰自己,时间久了,总能适应的。
他没把祁遇安母亲找他这件事情说给祁遇安听,一方面是觉得没有必要,一方面是已经答应了祁遇安母亲不告诉他。
这件事情逐渐被陆夕抛在脑后。
直到一个工作日的下午,陆夕下班时,刚出公司大门,一个十分高挑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女人轻声道,“陆夕?”
这是个从未见过的女人,但陆夕却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因为她几乎和祁遇安长得一模一样。
陆夕,“我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扫视了一眼陆夕,淡淡道,“方便谈一谈吗?”
*
这是陆夕第一次见到祁遇安的这个姐姐。
她看起来非常有气场,给人的疏离感很重,周身气质让人不敢靠近。
陆夕怀疑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先是祁遇安的母亲,后是姐姐,她们这么一茬接着一茬的找他是想干什么呢?
陆夕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些小说里的狗血情节。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主,成年后喜欢上了其他人,家里人都看不上这个外人,于是想尽办法拆散他们……
现在这情形好像有点相似。
因为苏有梦喜欢祁遇安。他的养母和姐姐不忍心他难过,所以来给他找点不痛快?
陆夕乱七八糟胡想一通,差点把自己给逗笑了。
祁双的身高和陆夕齐平。
她穿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凌乱的长发随风舞动,整个人散发着冷酷的味道,陆夕看不出来她比祁遇安有人情味在哪儿。
祁双走到一棵梧桐树下,这地方比较隐蔽,被灌木遮挡的严实,不容易叫人看见。
“你应该认识我,我叫祁双。”
陆夕点了点头,“我听祁遇安提起过你。”
祁双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嗯。”
陆夕感觉她应该是跟祁遇安关系不好,否则不可能听到他的名字就露出这副神情。
祁双点了支烟,她点烟的动作非常漂亮,细长的手指白玉一样淹没在烟雾缭绕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应该刚见了我母亲吧?”
陆夕被烟味熏得下意识皱着眉头。
祁双看见了,可她没有反应。
她接着说道,“她是不是和你说怕小梦做了惹恼遇安的事儿,让你必要时候帮一把?”
陆夕没有回答,但是微皱的眉头已经暴露了一切。
祁双的眼睛弯出标准的弧度,标准到你可以清楚辨认出她并不是真实的在笑。
“她自称很爱我和遇安对吧?”
祁双做出评价,“很有意思,明明恨不得我们俩死,可是还得装出一副爱我们的模样。”
陆夕仍沉默不言,他不清楚这母女俩有什么积怨,但看起来祁双很不喜欢她的母亲。
祁双也不需要他的反应,自顾自说着,“你不用搭理她。”
“她总以为我很喜欢小梦,所以为了恭维我也爱屋及乌,小心维护着我和遇安之间的天平,担心我和遇安起冲突。”
“怎么会呢?人鱼嘛!供人玩弄的物件……”
祁双停顿下来,看了陆夕一眼,“抱歉,我并不是在说你。”
陆夕没有从她的语气里听出道歉的意思。
他已经有些不太想听祁双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女人从出现到现在,都给了他很重的违和感。陆夕摸不清她的目的是什么,只觉得她讲话拐弯抹角。
很明显。
她不喜欢自己母亲,和祁遇安关系好坏未知,表面上似乎是偏爱苏有梦的,可实际上好像看不起人鱼。
陆夕脾气再好也不会容忍别人这么说他,声音冷冷道,“如果您没什么正经事的话,我可以离开了吗?”
祁双又露出那种机械式的笑容。
她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我这次来是想帮你一个忙。”
“如果你想摆脱掉遇安的控制的话……”
祁双用漆黑的眸子注视着陆夕,“我可以帮你。”
她有一双和祁遇安一模一样的眼睛。
只是里面没有任何温情的水波流动,仿佛结冰的湖面,十分冷冽。
陆夕被注视的发冷。
他悄悄揉了揉手腕,企图抚平倒立的寒毛,“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听说过“神女”吧?”
祁双没什么感情的陈述道,“你可以把祂理解为“地外种”中的造物主,祂没有“神”的权能大,但是也能做到起死回生的事情。”
祁双语调平淡的吐出一个惊人的事实,“你妹妹的那颗心脏,就来自于祂。”
这句话明明好懂得很,但是陆夕却好像没听明白似的。
脑子里纷乱的线糅杂在一起。
心脏跳动的声音非常的大,他几乎听不清祁双在说什么。
全国最有名的生物研究所……其实并不是拥有什么高深的技术,而是因为有一位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女”……
陆夕感到自己的观念被扭转了。
这可能不是个真实世界。
从人变成人鱼已经够离谱了……居然还有起死回生这种事情……
真的假的?
可是陆嫚手术以后恢复的极快,确实不是一种正常的速度。而且匹配的心脏哪里那么好找……
陆夕还是学生物的,明明都感知到了这些异常。
陆夕感到懊恼。
他对祁遇安未免太过信任了。不知不觉居然忽略掉这么多的信息,心里好像有跟线牵引着似的,认定了这种种异常都是因为研究所的新技术够厉害。
陆夕既担忧又庆幸。
担忧的是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神女”靠不靠谱,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庆幸的是陆嫚获得了存活的机会。
陆夕的声音从喉咙间艰难吐出,“所以她的心脏是拟造的?”
祁双轻易看出他在担心什么,“你大可放心,“神女”拟造的心脏要比她本身的还要强健很多。”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主要是想让你知道,“神女”的能力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接受“神女”的改造,你就可以摆脱现在的生活。”
祁双的话充满着引诱味道。
陆夕怔在了原地。
从向祁遇安妥协开始,他就没想过自己还有能够逃离的一天。
祁双接着道,“你不喜欢遇安对吧?他也不喜欢你。既然如此,不如各自放过对方。正好给小梦腾个地方,免得他整天在我耳边鬼哭狼嚎。”
陆夕还没从对陆嫚的担忧中恢复过来,此时也只能怔怔地问,“你怎么就如此笃定我们不喜欢对方?”
祁双轻声笑了,这次的笑不是机械化的。
她笑起来也和祁遇安不太一样,像冷冽的泉水开裂了一下,“这个故事还没有人完整的跟你讲过吧?”
祁双娓娓道来,“我母亲口中的怪物——也就是我们,某一日在宇宙中忽然出现了,没有意识,只有力量,很快对宇宙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然后“神”出现了,祂控制不住我们,所以将我们引导到地球,去跟人类学习何为控制……”
“可是依然不行,即便是在人类世界,也是存在弱肉强食的法则的。强的可以消灭弱的,这群怪物更肆无忌惮了……”
“这时候“神”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祂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物种——人鱼。祂把“人鱼”设定成猎物,给了他们自己的所有祝福。”
“人鱼是“神”最得意的作品,祂靠着人鱼牵制住了这群怪物。”
“可惜好景不长。这些人鱼原本都是人类,人类都是向往自由的,谁会想被人无穷无尽的囚禁呢?这些人鱼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陆夕全身发抖。
不是因为故事的内容,而是祁双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可怖。
“所以“神”不忍心祂偏爱的孩子落到如此下场,不再改造人鱼。可是怪物对人鱼的瘾已经形成了,所以他们自己创造了“神女”,让祂担任“神”的职责,继续改造出人鱼。”
陆夕对祁双的话不敢苟同,如果“神”真的偏爱人鱼,为什么要把他们设定成猎物?而不是捕猎者?
他的嘴唇崩的紧紧的,接着听祁双讲接下来的事情。
但是祁双没有接着讲,而是解释起了她为什么说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的原因,“你现在可能会对遇安产生些好感,那是因为浅层链接让你对他产生了依赖感。”
“狩猎者在捕捉猎物时会使用手段消磨猎物的意志,让他不再反抗。地外种在捕猎人鱼时也会使用手段让他们产生依赖感,不想再逃。”
“等到深层链接建立起来,他会越来越不想放开你,产生极强的控制欲,你当然可以牵制住他,他甚至可以为了你去做任何事情……
“但是唯独不会放你走。”
祁双用那双和祁遇安一模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陆夕,“你能接受吗?”
……你能接受吗?
祁双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
陆夕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将祁双声音里惹他发毛的感觉驱散出去。
祁双继续道,“你能接受没有爱意维系的精神绑定吗?”
她没有等到陆夕回答,便接着自言自语道,“历史告诉我们,没有人鱼能接受这种病态的控制欲。故事的结局往往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怪物和备受煎熬的人鱼走向双向毁灭。”
陆夕回视着她,“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苏有梦走向这个结局?即使换个人鱼不还是会走向双向毁灭?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神女”制造的人鱼和“神”制造的不一样,他们对地外种来说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是能由地外种真正掌控的。他们会在第一阶段的浅层链接中就深深依恋上对方,不会在之后产生任何排斥想法,然后因为这种排斥和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方互相折磨。”
祁双看向空中飘动的落叶,“遇安是我们中人类化最好的一个,他很擅长做人类,甚至没有什么自己高高在上的想法。”
“我比起他就差多了。”
陆夕听到现在才听出来,祁双和祁遇安的关系并没有一开始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好。
祁双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把小梦带回来,给他灌输自己专属于遇安的思想,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
陆夕像是喉咙里梗了根鱼刺。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苏有梦很可怜。他的所有意识都是祁双强加给他的。
可是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怜悯别人。因为在祁双眼中,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我老早就提醒过遇安,让他离你远一点。”
“可是他不听。”
祁双掐灭了烟头。
“他比我想象中受影响要深。”
祁双将电话号码留给陆夕,“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