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西凉旧事
顾芷不在意众人错愕疑虑的目光，说完就继续忙碌。
被顾芷这么一打断，张怀深一会儿看看顾芷，一会儿看看郭存，神色复杂，欲语还休。郭存不知如何解释，之前的满腹疑问也就无从开口。
此刻红日西沉，夕阳将顾芷忙碌的身影拉的极长。郭存看着她纤细背影，痴痴傻笑。
时不时被顾芷骂一句小色鬼，也不转头，就盯着她看。只看得顾芷浑身不自在，不得不躲到马后。
天色将晚，张怀深又受了伤，难以起行，便命手下军士就地修整，明日再做打算。
十几个军士骑马离开，其他百人则继续坚守位置，散落于马群八方。
半个时辰后，离开的军士陆续返回，无一例外的马背上，都驮着一吊肉，看来晚饭就是日间那些死马了。
军士们娴熟的捡柴生火，支架烤肉，待得肉块滋滋冒油，香味飘远，便有军士跑来，恭敬的邀请众人。
郭存早已饥肠辘辘，也不客气，招呼了众人一声，便向张怀深走去，围炉坐罢，焦黄的肉食已经递到眼前。
郭存、玄空、韩有德三人大快朵颐，如饿死鬼般风卷残云的对付着手中食物，丝毫不顾及他人目光。
顾芷已经见怪不怪，懒得嫌弃三人，纤纤玉手撕扯着马肉，递到嘴中细细咀嚼。
马肉并不好吃，又柴又硬，吃了几口，顾芷便没了胃口，将剩余食物塞到郭存手中，起身走开。
少倾一个酒囊砸进郭存怀里，吓得他差点将手中食物掉在地上，对上顾芷戏谑的双眸，郭存悻悻低头。
打开酒囊递到张怀深面前，张怀深也不推辞，接过酒囊猛灌一口，说道：“真是惭愧，救命之恩，本该在下开席摆酒，只是今日追马匆忙，什么也没带。等明日回到牧场，一定好好招待兄弟。”
郭存也不客气，笑着应下，“那就打扰了。”抓住张怀深递来的酒囊，正好看见玄空伸手，索性将酒囊又递出去，郭存很少喝酒，也不好酒。
在衣服上胡乱抹了抹油渍，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你们追马怎么追到这里来了，不怕遇到北莽人吗？”
张怀深哈哈大笑，爽朗说道，“哪有什么北莽人，这西凉四州如今可是大庆的天下，是西凉归义军的。”提到归义军，张怀深一脸骄傲。
玄空和郭存则满脸疑惑，稍微整理了下思绪，郭存开口问道：“20年前，北莽与南蕃大轮国不是把走马关占了吗？”
“兄弟所言不错，20年前北莽与大轮，出兵四十万发起秋季攻势，一举攻下走马关，其后双方以走马关为界，北莽兵峰向西，蚕食安西数州之地，大轮则扬鞭向东，攻下彼时安北都护府下辖的西凉四州，安北都护杨亭坚将军以身殉城。”
郭存转头看向玄空，见玄空点头，又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张怀深脸色一沉，面露悲戚，玄空摇了摇手中酒囊，已经所剩不多，不舍的将酒囊递到张怀深手中。
张怀深接过酒囊也不客气，仰头一口饮尽，右手死死攥住干瘪酒囊青筋暴起，浑身忍不住颤抖。
“当年大轮觊觎西凉四州，便是看上这里粮产丰富，又是丝路咽喉，可大轮占领这里后，那些富裕奴隶主，却将青壮劳力掳掠为奴，将貌美妇女劫为侍婢，而老弱病残要么直接杀死，要么砍断手足，戳瞎双眼，任其自生自灭。”
郭存见惯了战场杀戮，可听到大轮人如此虐待平民，还是被气的胸口起伏，他有些明白父王死守不退的原因了。
玄空双手合十，不断的念着阿弥陀佛，木讷汉子韩有德一脸凝重，而一旁偷听的顾芷，已经开始抽泣。
张怀深看着众人，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继续说道。
“而被掳走的奴隶也好不到哪去，为了管理奴隶，大轮奴隶主们发明了许多惨绝人寰的刑罚，比如洞穿琵琶骨，用铁索拴住，又比如用铁钉将奴隶钉在木桩上暴晒，大轮治下的百姓人不如畜。”
“你别说了！”顾芷厉声打断。
张怀深却不理他继续说道；“从大轮占领西凉的那天起，大庆百姓就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王师归来。”
“据说天禧初年，有安西使者路径河西，被一耄耋老人拦住，老人哭着询问，皇帝是否安好，只说自己身陷此地，子孙却不敢忘记自己是庆人，可那使者离开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你说是安西使者？”郭存赶忙发问，随即又黯然低头，前些年，父王不断向朝廷遣使，却从未得到回应，没想到竟有人走到这里，只是可惜突破了北莽人的追捕，却没能逃脱南蕃人的围杀。
张怀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可惜那些年，大庆风雨飘摇，别说收复西凉，就是平息内乱都做不到，根本无暇西顾。西凉百姓只能自己求活，各地起义不断，可惜大轮兵强马壮，寻常百姓哪里是对手。”
“说来惭愧，我出身敦煌张家，南蕃对普通百姓极尽残忍，对世家豪族却网开一面，所以西凉的很多豪族都依附南蕃，继续作威作福。我张家曾经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而我叔父张议年轻时，挂剑游历，行侠仗义，对大轮的残酷统治深恶痛绝，便在暗中积蓄力量，广交江湖豪杰，纳为门客，又散尽家财，一边从北莽大通秘密购买战马，从内地藩镇走私军械，一边论剑讲武，研习兵法，等待机会。”
“苍天怜鉴，天禧七年，南蕃军阀尚可为与尚必克突然在西凉开战，交战中，双方纵兵劫掠，残杀青壮，欺辱老弱妇幼，我曾亲眼目睹他们将婴儿挑死插在马槊上嬉戏。”张怀深泪流满面，一旁的郭存等人失声呜咽，不知何时，顾芷已经坐在郭存身边，双手攥住他衣角瑟瑟发抖。
西凉百姓的悲惨遭遇已经超出了郭存等人的认知，郭存杀人无数，却从没伤过一个平民。
玄空见识不凡，韩有德游历江湖，遍尝世间冷暖，顾芷参与军政，虽没亲手杀人，却也早已看惯生死，却没想到人竟然可以如此残忍，以虐杀同类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