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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雪夜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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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春时节,安西又簌簌飘雪,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疏勒城就银装素裹。

    天色刚刚变暗,城主府的管事就让下人点亮廊檐的一盏盏大红灯笼,白雪红灯交相辉映下,整个宅邸显得格外喜庆祥和。

    十几个仆人忙忙碌碌,将一盘盘精致肉食与新鲜果蔬端进花堂。

    那延陀心情很不错,尽管昨晚于振闹了个幺蛾子,但福祸相依,他也间接给自家将军送了份年节礼物,虽然不大,但功劳哪有人嫌多。

    拿安西王世子的人头,作为入幕南院的大礼,正好。

    午后天色转阴,黑云压城,预感大雪将至的那延陀便命人张罗,晚上吃咕咚羹。

    所谓咕咚羹,便是将切好的牛羊肉片,丢进沸腾的汤水中,吃完肉片,再以汤水煮菜,因将食物投入沸水中会发出咕咚的声音,朴素的北莽人便将这种吃法唤名咕咚羹。

    下雪时节,吃咕咚羹最是适宜,一筷软烂入味的肉片下肚,周身都暖洋洋的,再临窗赏雪,别有一番滋味。

    那延陀高坐主位,几个心腹校尉围坐一圈,个个红光满面,将军心情好,他们也乐得自在。若是能再饮几杯,岂不妙哉。

    可今天不知为何,桌上只有肉菜,并无酒水。那延陀看出手下们的疑惑,令下人送来一壶温了几遍的烈酒,扶住酒壶说道:“估摸着托哈也该回来了,拿安西王世子的人头下酒,岂不更有意味。”

    “将军高见。”郭存现身疏勒城的事,城主府已经人尽皆知,那延陀手下的这些校尉自然也都知道。

    只是心思各有不同,与托哈交好的两人,感叹好兄弟又得一桩滔天军功,必须让托哈请顿酒,喝他个三天三夜。

    而与托哈交情一般的,则暗戳戳骂一句,果然是将军犬子,又不免可惜,自己为什么不是,自己为什么没这样的机会。

    那可是安西王世子啊!

    但想归想,在那延陀面前,却没人会表现真实想法。能当上校尉,有哪个是心思简单,喜怒于色之人。

    见那延陀心情不错,纷纷出言恭维,马屁之声不绝。花厅里一时倒更加热闹。

    “叫我说,拿你的人头下酒才更有味道。”一道醇厚富有磁性却格外冰冷的嗓音传入大厅,瞬间打破之前的氛围。

    站在那延陀身边的管家立刻喝骂道:“是谁,敢在这里放肆!”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齐齐转头,循声看向门口,同时下意识摸向腰间,才想起来进府时,身上武器就已尽数上交。 一个中年儒士提着个包裹信步而来,包裹湿漉漉的滴着血水,那儒士的一袭青衫上却连片雪花都没有。

    来人正是裴流云。

    坐在门口的校尉见来者不善,怒吼一声就抡拳冲了上去,那延陀正要开口阻拦,却见裴流云左袖轻轻一甩,校尉便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砸倒一排博古架后生死不知。

    其他校尉如临大敌,纷纷站起,护在那延陀身前。那延陀一脸平静,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自从入主疏勒城,他不仅组建了精锐骑兵三千营,还网罗了一大批江湖好手,其中仅一品高手就有八位,二品更是多达三十几位,这些人放到江湖上,随便就能成立几个享誉一州的武道门派。

    可中年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那几十个藏在暗中的高手却无一人阻拦,也无一人赶来相救,甚至连示警都没有。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几十个高手,被眼前的中年儒士悄无声息的抹杀了,要么就是几十个高手根本就没察觉到中年人的出现。

    而刚才校尉被一袖甩飞,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可江湖高手仍没一人出现,那就只能是第一种可能。

    而能悄无声息抹杀八个一品高手,外加三十几个二品高手的人,只能是传说中的超品高手,他们才是站在武道最顶端的人。

    铺满地龙的厅里温暖如春,那延陀背后却冷汗涔涔,见多识广的他,知道江湖中有这么一小撮人,站在武道顶点,来去无踪,杀人无形。

    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号有通天手段的大宗师?校尉们全部站在自己身前,他却知道,这些心腹手下根本护不住自己。

    裴流云信不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品,“呦,吃的还不错。”随即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将手中包裹往桌上随意一扔,便拿起一双筷子,夹了片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放进锅中,只烫了一下便塞进嘴中。

    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品评,“这咕咚汤用了鲫鱼,鲜菇,羊羔架,而这羊肉么。”裴流云又咀嚼了两次,才一脸享受的将羊肉咽下,“这羊肉,应该出自大通乌瑟山南麓的草原,也只有那里才能出产肉质最嫩,又最鲜美的小尾羊。”

    裴流云又夹了一片羊肉送进嘴中,笑着看向那延陀,“城主真会吃,又有品位,这么好的东西,我都很多年没吃过了,感谢城主招待,大过年的,在下也没别的东西,小小礼物,还请城主笑纳。”说着裴流云抖搂包裹,一颗人头滚将出来。

    拿人头正是死不瞑目的托哈。

    与托哈关系要好的校尉,见好兄弟身首异处,大喝一声,当时便挥起拳头,作势要打。

    可不见裴流云如何动作,校尉便瞬间倒飞出去,胸口与眉心各插了一根银筷,死的不能再死,依旧是死不瞑目,甚至双手还紧紧握拳,保持之前的挥拳姿势。

    出手如电!杀人瞬息!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他们根本就没看到裴流云出手,可那校尉却真真切切的死了,别说还手之力,简直就像桌上的切片羊肉。

    众人死死盯着裴流云,他们已经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欲望,只想这个举止古怪的陌生男子下一次动手,目标不是自己。

    而弹指杀人的裴流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拿了双筷子,继续慢条斯理的吃起鲜嫩羊肉。

    见那延陀抓着酒壶的手瑟瑟发抖,他抬手一招,那延陀便觉掌心的酒壶仿佛活过来一般,挣脱手掌,打着旋向裴流云飞去,最后稳稳落在手中。

    裴流云抓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口,动作极尽写意风流。不过那延陀此刻却看不出一点风流,只有恐怖,他生怕这个儒雅书生再出手杀人,更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他毫不怀疑儒生就是为自己而来,也终于猜到了儒生夜入城主府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安西王世子。

    因为最近除了安西王世子,自己没有与任何人为难。

    可安西王世子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呢。

    那延陀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想这尊杀神赶紧吃饱喝足离开,别再抬手杀人。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隐忍多年,终于要入幕南院,不出意外的话,凭自己的能力和多年积攒的家底,很快就能走进权力中心,在下一次北莽南下时大展拳脚,有数不清得到军功和荣华富贵等着自己。

    他不想在自己一飞冲天的前夜,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安西世子,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终于他鼓起勇气,弯腰稽首,谦卑到极致的说道:“还请尊驾高抬贵手,小的有啥不是,还请您见谅。”

    裴流云没有说话,继续闷头对付桌上的食物。那延陀却是松了口气,多年沙场厮杀与官场争斗养成的第六感告诉他,眼前的不知名高手对自己已经没了杀心,或者裴流云对他本就没有杀心,托哈的人头,以及两个校尉,不过是杀鸡儆猴的简单把戏。

    话说回来,死一个托哈不算什么,死两个校尉不算什么,死一百多个江湖高手也不算什么,可若是他这个四品将军,北院大王慕容垂的女婿死了,南院冉冉升起的新星死了,即便众位大佬不会在乎,甚至一些同僚还会拍手称快。但北莽朝廷绝对不会视若无睹,赤裸裸的挑衅北莽国威,换做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容忍。

    眼前闷头吃饭的中年儒生,虽然举止怪诞,随手杀人,却也不像是没脑子的莽汉,他此行的目的应该就是报复加警告,目的既然已经达成,就不会再胡乱出手。

    但猜测归猜测,那延陀有九成把握中年儒士不会再对自己出手,但还是乖巧的站在桌边,像个犯了错又诚心悔过的孩子。

    他极力摆出一副恭谨的样子,生怕那个万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甲子,那延陀已经站的四肢发麻,头脑有些旋离,裴流云终于喝干最后一滴酒,擦了擦嘴,起身走出屋子,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一句话表明来意,就像个拜访老友的客人,慢条斯理的吃了顿饭。

    只是主人家却如坐针毡,在裴流云消失在黑夜的瞬间,那延陀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上衣衫已经彻底湿透,而其他人也大致如此。

    他们齐齐转头看向城主大人,咕咚铜锅雾霭蒸腾,人们看不清那延陀的表情,却也知道绝对不会好看。

    “安西王世子从没来过疏勒城,城主府也没来过中年儒生。”那延陀冰冷却无力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

    众校尉浑身俱是一震,仿佛得了赦令一般,齐齐答了声明白,便鱼贯走出大厅。

    第二天清晨,风雪渐歇,躺在床上心有余悸的那延陀终于看到了手下报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名单和具体数字的那一刻。

    他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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