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绝境入魔
托哈眉头微皱，眼烁精光，抬起手，闭拢拇指，挥了两次，便有八骑冲出阵列，当中两骑冲的最快，两旁六骑渐次递减，以箭头形开始冲锋。
这是最基础的骑兵凿阵队形，却并不简单，会根据战场形势有所变化，如果敌众我寡，那么阵型不变，箭头冲锋最容易在对方军阵撕开口子。
如果敌寡我众，骑兵在冲刺过程中，阵型就会变成倒三角，从撕扯变成围困。
派出八骑是托哈看到郭存的惊艳一刀后，能对他给予的最大尊重，寻常江湖武夫，绝不可能在八名精锐骑兵的联合攻击下生还。
结束吧，安心去死。托哈眼神变冷。
临近郭存30步，八骑开始变阵，当中两骑放慢速度，其余六骑渐次加速，当他们经过郭存时，所有人将会同时出手，郭存绝无生还可能。
却见郭存再次提速，不等侧翼六骑出手，双腿猛踏地面跃向空中，迎着当中两骑的双龙探海，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错开锋芒，眼看身体下坠，又脚踩马头借力再次升高，从两骑中间穿身而过，同时挥刀。
两名骑兵收力不及，眼看刀锋划过，下意识缩头，但为时已晚，两人齐齐被削去半拉脑壳，惨叫声都没发出，便双双坠马。
其余六骑见状，立刻调转马头再次冲锋，不过这次没再用箭头阵型，而是排成两列，短时间将战马速度提到极致。
两个呼吸就冲到郭存眼前，六人几乎同时出刀，一阵叮当作响后，六骑奔涌而过。
又有两人落马，其他四骑也各有损伤，而郭存左臂和右腹也被划开口子，鲜血横流。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桀骜不驯的看着眼前四骑。
四个骑兵喘着粗气，战马也不安的不断跺着前蹄，他们拉紧缰绳，准备再次冲锋，却被托哈叫停，手一招，便各自返回队列，包扎伤口。
托哈已经给了郭存足够的尊重，没有一开始就下令集团冲锋，但在见识郭存的悍勇后，他便不会再用添油战术，把士兵一个个送上去给郭存当垫背。
那种面对一两个做困兽之斗的敌人，就让手下分批进攻的将领才是傻子。
明明可以轻松碾死，为何要凭添伤亡。
托哈抬手划出一个圆弧，身后骑兵便化作六层，层层如扇面铺开，在郭存面前八十步展开一道圆弧，人人手持劲弩。
战阵娴熟，已经不需言语，一个手势足以。
“放！”托哈一声令下。
箭雨瓢泼。
郭存身形翻滚，横刀抡圆，挡去一波箭雨后，捡起地上长矛，一矛掷出。
极其简单的一招却势若奔雷。
战阵前方的托哈神情骤变，猛地身体后仰贴近马背，一矛掠过，身后一名铁骑连人带甲都给刺穿，跌落马下。
回头看去，托哈冷汗直流，若不是多年厮杀，身体早就有了记忆，恐怕今天就得阴沟翻船。
他再没有之前的气度，眼神阴狠的咆哮：“冲，冲，冲，碾碎他。”
托哈率先冲锋，身后铁蹄阵阵。
郭存眯眼望向那黑甲将领，扯了扯嘴角，可惜了。身形一震，再次奔跑起来。
托哈手持黑矛，不急出手，待看到那世子看看堪堪躲过两根长矛刺击，才抓住间隙迅猛前刺，直奔郭存心口，郭存躲过两矛，重心已然失衡，见托哈一矛又来，只得勉强侧身，避开心口要害，长矛擦着左胸划过，拉开一条口子的同时，郭存也被带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不等他起身，十几支长枪又密集刺来，郭存只好不断翻滚，躲开一波波刺击，枪头落空挑起的砂砾，拍打的他脸生疼。
郭存从没有如此狼狈过，虽然他抱有必死之心，却不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枪头如密雨般扎来，他脑子清醒的知道要向后翻滚，伤痛疲惫的身躯却已经做不出太快的动作。
生死一线。他想起了夜色庭院中的满地人头，想起了夕阳下娘亲的局促和饮马村村民的笑脸，想起了那晚整夜充盈耳边的惨叫哭喊，想起了吊在房梁上娘亲的身姿摇曳，想起了自己被绑在村口大槐树上的绝望，想起了那日告别父王，他们期许的眼神。
凭什么，凭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刀光剑影，没一天安生日子，凭什么他亲近的人，一个个要死，凭什么他拼命想活，拼命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可这狗日的世道却追杀不停，他不甘心。
郭存双眸霎时泛红，一股滔天杀气涌进心里，混乱的脑中此刻只剩下一句话。
你们不让我活，那就一起死。
一股冰冷刺骨的气力涌向右臂，他全力回身一扫，十几根长矛齐齐断裂，连带着马上的北莽骑兵，也被一股锋锐罡气，拦腰切断。
“来了！”玄空猛然睁眼，眼神复杂的看着血肉横飞中的郭存，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人在濒临死亡时，即便向死意志再强烈，身体都会本能的爆发出无穷潜力，拼死挣扎。
而在这个过程中，身体中潜藏的最原始的天地元气就会被调动。作为生灵之长，每个人的身体中都会储存海量元气，只是寻常人不会调用。
至于郭存，虽然相处时间不多玄空却知道，别看这孩子平常嘻嘻哈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他常人无法想象的悲惨经历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就是心性好，懂得苦中作乐。
可这样一来，自欺欺人的结果就是，负面情绪不会因为不说而日渐消弭，只会慢慢积累，藏在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直到某天情绪失控，就会彻底爆发。
而内心最隐秘的情绪，越是能调到天地元气，自从白虎气运选择郭存后，玄空就怕这一天的到来。
白虎气运确实是天地间最精纯的元气，可一旦被负面情绪调动，沾染，就会成为最恐怖的魔气。
在玄空的计划中，他会教授郭存修行之法，教他如何正确运用体内的磅礴能量，辅以最慈悲的佛法化掉他心中的怨气，如果一路东行做不到，一到永安，就带他闭关，联合其他师兄弟一起。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才不到一月，郭存就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他提前入魔了。
在滔天怨气与白虎气运操控下，他会杀光眼前看到的一切生命，直至元气耗竭。
而元气耗竭之际，就是郭存丧命之时。
一个月前的玄空，或许拼着受伤跌境，勉强还能将他压制，毕竟郭存不懂修炼之法，一切动作都是本能。
可现在，他只能用命了，还不一定能保住郭存的命。
北莽骑兵已经开始逃窜了，在漠南横行多年，让所见马贼望风皆靡的三千营精骑，第一次感受到了全军覆没的绝望。
当第一波十几个骑兵被拦腰斩断时，周围的骑兵一脸错愕，他们惊讶郭存的临死反扑，竟然如此剧烈。
但久经战阵的他们可不会被这样吓倒，他们也曾见过个别江湖武夫，困兽之斗时用出某种禁术，战力暴增，但基本都坚持不了多久，最后都被他们剁成肉泥。
短暂失神后，骑兵们便开始继续进攻，他们不再使用花里胡哨的阵法，就是最简单的冲撞，用战马的速度和力量，消耗郭存的体力。
以往这样，江湖武夫最多坚持两轮。
可这次骑兵们却失算了。
他们组织了不下十次冲锋，折损了近三百人，郭存却仍屹立不倒。
他七窍溢血，浑身被血污包裹，那双赤红的眼眸却依旧明亮，闪着诡异光芒。
让人望而生寒。
又撂下一百多具尸体，当第十六波骑兵开始冲锋时，其中一个终于崩溃，惨叫着调转马头，疯狂逃命。
这声惨叫仿佛落入干草堆的火星，瞬间点起大火。其余众人也瞬间破防，怪叫着四散奔逃。残余的几百骑兵再不顾将官命令，开始溃散。
托哈也在其中。
斩首无数的他，此刻也浑身战栗。
刺中郭存后，他便拍马撤出战场，砍个必死之人他没兴趣。
高坐马头，逗弄着神俊鹰隼，只等完事回家。
但后来的场面，就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一波波骑兵冲上去，一堆堆碎肉炸开。
没错就是碎肉，战场上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无论是人的还是马的，炸开的血雾粘稠到视线模糊，身出战场百步外的托哈，吸一口气，都是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咸腥味道。
北莽骑兵溃散，朴实汉子趴在河边疯狂呕吐，玄空则紧闭双眼，默诵往生咒，超度眼前惨死的几百条生命。
又撕掉腿脚不快的几十人马，方圆一里再无活物，双眼赤红的郭存，转头看向对岸的玄空二人，发出仿佛来自地狱让灵魂都觉刺痛的诡笑声。
“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