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跟他
玄空会心一笑，年轻人就这点好，乐观豁达，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郭存看到的，他也看到了，以前看到鹰隼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可被小白喂食多日后，他知道，这是北莽的侦查隼。
见小伙子如此从容，玄空哈哈大笑：“这下不觉得自己聪明了吧。”
此刻的郭存很想骂人，自己又是弃马，又是走冰，废了这么大劲，以为能瞒天过海，却被一只畜生轻易识破。
“所以嘛，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徒劳。”玄空极其语重心长，毫不客气的在郭存伤口上撒盐。
这一老一少，一路上就没少斗嘴，尤其是昨晚玄空彻底放飞自我后，说话也不再有所顾忌，在郭存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郭存看似轻松，大脑却在飞速旋转，思考各种逃脱办法，但最终都被一一否定，茫茫大漠，在决定放弃马匹的那一刻，他就选择了孤注一掷，要么逃，要么死。
可惜结果是后者。
玄空说的没错，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瞎折腾。
这回他们死定了。
得，既然都是瞎折腾，那就不折腾了。倒是可惜了黄潮这些人，才认识一天，就要搭上性命。
至于玄空，郭存根本就没考虑他。
虽然相处不到一月，他却与玄空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斩不断理还乱。
老和尚是不会走的，要是想走，早就走了，毕竟，谁会难为一个老和尚。
郭存隐隐有种错觉，老和尚跟着自己，不会是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于是他又在心里骂了句，老王八蛋。
郭存突然走向河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一屁股坐下，猛灌几口水后躺了下去。一夜奔波，实在太累了，既然跑不掉，那就不跑了，用这点时间恢复点体力，一会尽量多拉几个垫背的。
众人不明觉厉，纷纷围上来询问，玄空则坐到一边，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他当然不需要说什么。
“北莽骑兵眨眼就到，想走的就走吧，或许我死了，他们能放过你们，不想走的，就躺下歇会儿。”郭存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众人五雷轰顶，不是甩脱追兵了吗？
其实郭存想过自己留下，或许那延陀骑兵能放过他们，但转念就否定了这种可能，别说那延陀，换做是他，都不会。但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让他们自己决定。
见他这躺平的架势，众人总觉得郭存在开玩笑，此刻的他与昨晚的挥斥方遒简直判若两人，但想想，郭存又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北莽骑兵怕是真要来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你一言他一语的商量对策，结果七嘴八舌的吵了一通，也没个结果。
最终他们还是回到了郭存的话，心思也各自活络起来，昨晚他们敢跟着郭存干，是因为当时被逼到了绝境，于振只带了几十个人，且客栈距离城门很近，郭存的计划也很周密，放手一搏，未尝没有胜算。
但现在呢，那可是提起来就让人后脖颈发凉的北莽精骑，被骑兵追上，他们没有丝毫活命的机会。
别说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不怕死，越是接近过死亡，就越是怕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而盐帮这些人，昨晚刚刚经历过死亡的绝望，又经历了死里逃生的惊喜，短短几个时辰的大起大落，让他们更加惜命。
没死过，哪知道活的好，体会了呼吸的快感，又有谁愿意去死。
郭存说的有些道理，或许北莽人的目标只是安西王世子，会把他们像屁一样放掉，即便北莽人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一个不留，他们散乱跑进大漠，总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是啊，分开跑，北莽人不可能全部追上，只要不追我就行，管他追谁。
有了投机想法，盐帮众人开始串联，关系好的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至于黄潮，二公子跟我们有啥关系。他要死自己去死。
很快便有人说话了。“郭公子，二少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指着我活呢，你们多保重。”陈掌柜和客栈活计率先做出决定，他们出来是挣钱来的，可不会因为一句义气就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和黄潮只相处了几天，与郭存就更没啥交情，昨晚被逼无奈，可以共同进退，现在有了选择，安西王世子什么的，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陈掌柜是曹州人，那些客栈活计却是土生土长的漠南人，在沙漠生存，他们自信有这点能力。
接着便是驼队伙计，见黄潮迟迟不表态，他们就知道这二少爷又犯轴了。
他们太了解黄潮，一路走来，没少见黄潮与江湖人士结交，黄潮在家族里被吹得天花乱坠，可在他们眼中，那就是个铁憨货。
他结交的那些所谓江湖豪侠，在伙计们眼中，就是骗吃骗喝的无赖，连自己都比不上，整天不务正业的。
你二公子犯浑，好歹还有两个师傅保护，再不济大把撒钱，也有一线生机。
可他们呢，只有一条命。本来干的就是拼命的买卖，玩什么命啊。
很快伙计们就三三两两散进大漠。
郭存说完话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别人与他告辞，也只会回一句多保重。
黄潮看着伙计们一个个离开，内心毫无波澜，他理解这些人做出的选择，却永远想不通他们的心思，也不会想到他们临走时对自己的看法。
不会想到这些平常对自己毕恭毕敬笑脸相迎的人，会在心里骂他是铁憨憨，尽管自己待他们极为不薄。
普通伙计的思维有局限性，黄潮也有。
思虑良久后，他向前迈出一步，握紧手中的宝剑开口说道，“郭兄弟，咱俩虽然相识不到一天，但我黄潮却打心里喜欢你，无论你如何看我，从咱们出城的那刻起我就把你当成了兄弟，做兄弟的，不就求个同生共死。”
“少爷。”肖远打断了黄潮的话，将他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二公子，临出门我可是给老爷打了包票，必须将您完完整整的带回去，您若是死在这，我回去怎么交代啊，况且您对郭存已经仁至义尽，万不可热血上头，白白丢了性命。”
见黄潮没有反应，肖远又对着程思归喊道，“老程，你倒是说话啊！离开曹州时，你给老爷怎么保证的？想想我那可怜的侄儿，你要是回不去，他别说娶媳妇了，活下去都是问题。”
程思归身体猛然一震，升温的热血逐步冷却，浑浊的双眼也清澈坚定起来。仰望天空，他面露悲色，他仿佛看到自己那瘸腿的儿子，被黄家扫地出门，破衣烂衫的爬着沿街乞讨。
出身军伍，在北境与蛮子厮杀多年的他，并不怕死，被同僚陷害，脱离军籍，他也没怕，可一想到那可怜的儿子，他却怕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头脑发热了。
昨晚一战后，他对郭存佩服的五体投地。无论果决还是谋划，都让他这个征战多年的老兵由衷佩服。
颇有将门遗风。
昨晚的厮杀，谈不上酣畅淋漓，甚至连痛快都谈不上，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杀死几个蛮子，但那种畅快感觉，程思远当兵多年都不曾有过，退伍后就更没有了。
当年他怀揣一腔热血，入伍从军，希望凭着自己的一手精湛箭术，痛击北莽，结果面对北莽铁蹄的袭扰，他所在的东线，一直被动防守，一起的兄弟不知死了多少，却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被陷害后，他更是对朝廷彻底绝望了。
直到昨晚，他仿佛找回了曾经的热血，他在郭存身上看到了希望。
所以拂晓饮马时，他会想着去聊两句，虽然自己已过中年，但他觉得，自己还有用武之地。
可惜当时时间紧迫，没有机会，现在就更没有了。
“罢了”程思归哀叹一声，缓缓向黄潮二人走去，距离两步时，突然抬臂，猛地一手刀砍在黄潮后颈，军伍出身的他，行事依旧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两人没有再看郭存一眼，背着黄潮向东急速跑去。
跑了没几步，肖远又突然停下，转头看向韩有德。
浑身打满绷带的壮实汉子哈哈大笑，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郭存。
“我跟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