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虎气运者的宿命
大漠的拂晓，天气特别冷，可郭存却对众人提了一个更冷的要求，“弃马。”
在大漠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们心里清楚，没有马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也知道郭存绝不可能无的放矢，弃马自然有弃马的道理。
当即停下手中活计，按郭存所说，将马上的干粮、清水拿下，又将二十余匹马分成两拨，分别首尾连接。然后一队赶到河对岸，一队赶向东边。
等马群消失在视野，郭存又带着众人，用棉布包住鞋底，沿着冰河向下游走去。
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无论向东还是向南，都没有任何意义，追兵完全可以兵分两路，总有一路能追上。一旦被骑兵追上，他们的下场不言而喻。
一夜狂奔，马匹耐力已到极限，靠马跑，到不了中午，就得被追上，与其这样，不如彻底放弃马匹，恰好冰面上不容易留下痕迹，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冰河，在大漠上玩一出原地消失。
有时候优劣势是可以转化的，马蹄印确实会留下痕迹，让敌人有迹可循，这是劣势，可若是巧用这个劣势，马上没人呢？马蹄印反而能把追兵带偏，现在郭存就希望马能多跑一会，跑的越远，他们逃生的机会就越大。
这条无名冰河流向大致向东南，郭存等人沿着冰河已经走了一个半时辰，冰滑难行，队伍中还有几个老弱，速度并不快，出发到现在，众人也只走了十里多点。
此时日头已经升高，郭存背着玄空，温热的暖阳照在脸上，十分舒服，玄空气色好了许多，到底上了岁数，一夜颠簸身体肯定吃不消，再让他走，估计老和尚真得圆寂。
无奈郭存只好背着他前行，玄空虽然瘦削，但身形高大，背着他郭存并不轻松，但一路行来，却没叫一句苦。
昨天玄空一通真情释放，虽然一句一个小王八蛋，郭存心里却暖洋洋的，离开安西城的那刻，他在世上就再无亲人，
是玄空一路陪着他走了几百里，虽然老和尚没帮啥忙，是个累赘，喜欢抢肉吃，还喜欢装清高，但相处的日子，却让他格外放松。
玄空于郭存而言，就像个老不修的家族长辈，心里对他恭敬，嘴上却总忍不住调侃。
不过现在郭存可没那个心思，纠结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老和尚，说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玄空在他后脑勺上猛地一拍，吹胡子瞪眼。“小王八蛋，没大没小，老和尚也是你叫的？”
这两句话中气十足，郭存知道玄空已然没有大碍，当下轻松不少，也有了与他斗嘴的兴致，“那叫什么，老王八蛋？”
“我可没你这样的鳖孙。”玄空撇了撇嘴，这话兴许是把自己也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却带出悲腔。
“这次你算是把老衲害苦了，可惜我一身大金刚修为。”随后，玄空将郭存昏迷后的事一一道来。
说他如何带着郭存，奔袭百里，说那晚的白虎星宿如何闪耀，说那道气运如何浩大，而说到那道气运向自己扑来，当时的想法和心境时，玄空一时语塞。
挠了挠干枯的头皮，叹气道：“其实都怪老衲修心不足，杞人忧天了，事后想想，主杀伐灾厄的白虎气运怎么可能找我一个和尚，它找的是你才对，老衲从未杀生，而你年纪虽小，却早已厮杀多年，自带杀气。
历来身负白虎气运之人，无一不是十万人屠，百万人屠，而能杀这么人，不是名将，就是开国帝王。”
“等等，等等。啥是白虎气运？”郭存听的云里雾里，他只听说过运气，国运，却没听说过什么气运，更别说白虎气运了。
玄空呵呵一笑，“就说你小王八蛋还差的远，竖起耳朵好好听着，你不知道的还多哩。”
郭存真想在玄空的光头上弹个脑瓜崩，因为他知道，老和尚又要开始装了。
“天地间有阴阳二气，阴阳交融生万物，但万物对阴阳的喜好又各有不同，比如蛇鼠总在夜间活动，那是他们喜食阴气，比如咱们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咱么喜欢阳气。
随着万物对阴阳二气的区别吸收，随着各自躯体对阴阳二气的积攒，天地平衡被打破，阴阳二气开始激烈碰撞，而受阴阳二气影响的生物也为了争夺二气开始互相征伐。”
“说重点！”果然玄空从创世开始说了，郭存对这些哪感兴趣，他就想知道什么叫白虎气运，见老和尚要撕裹脚布，赶忙出声提醒。
玄空面露不悦，却拿郭存没有一点办法，只在他头上再拍了一下，表示不满，嗔怒了一句，“如此浮躁，怎能成事。”
见郭存没有答话，显然是当耳旁风了，老和尚只好继续。
“上古人皇为拯救苍生，击败宿敌魔皇后，便将世间最精纯的杀伐气运封印到西边的二十八星宿中，命名白虎，主杀与毁灭。而为了平衡，他又将世间最精纯的生气封印到东边的二十八宿，命名青龙，主生与创造。至于玄武···”
“可以了”郭存再次适时打断。
玄空已经有些气愤，啪啪在郭存脑壳上扇了计巴掌。
郭存其实也不想打断他，只是有疑惑就问。有些颤抖的继续问道：“那我岂不是要成为魔头？”
“是也不是。”兴许是背的时间太长，玄空有些腿麻，便让郭存把他放下来，在原地跺了跺脚，拿过横刀当行山杖拄着，边走边说。
“白虎主杀伐，却不是滥杀，而是惩恶扬善，驱邪避害，白虎气运携带的是最精纯的杀气，要知道天地万物，有生有死，杀也是天道的一部分。你可以把白虎气运理解成代替天道执法，剜除世间积弊的利剑。不破不立，大乱之后必大治。”
“所以当世间气象乱到一定程度，白虎气运就会降世，拨乱反正，而想做到这点，就必须杀。比如春秋末年的人屠，比如大奉末年的霸王，都是被白虎气运选中的执剑者。”
郭存神态猛然一变，说话都有些颤抖“可…可这俩没有一个好下场啊，我岂不是也没有？”
郭存虽然不喜欢读书，却对历代名将颇为喜欢，恰好玄空提到的这三个，都是其所处时代独一无二近乎无敌的存在，郭存很是熟悉。
据史料记载，春秋乱战百余年，人屠出世，一人屠戮百万众，生平从无败绩，彻底奠定后来大奉的一统之势，可人屠却遭奉王猜忌，最终被赐死。
而大奉末年的霸王，少年英才，20岁便率众八千，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举打降大奉军20万，并悉数坑杀，随后与大佑太祖展开天下争夺，彭城一战，引精兵三万，打得太祖六十万大军丢盔弃甲，可惜盛极而衰，平生只败了一次，便落了个自刎的下场。
所以得白虎气运者，必然没有好下场。况且白虎现世，必定皇权颠覆，天下大乱，岂不是说大庆要亡了？
这话他不敢说出口，郭存虽然自幼长在安西，对大庆毫无感情，可父辈们对大庆的忠诚他却看在眼里并深受震撼与感染，他自认大庆臣子，哪敢说那大逆不道之言。
玄空倒是很平静，作为方外之人，作为佛门少有能修炼到大金刚境的高僧，他早已感悟天道，知道一切早已注定，所以冷眼旁观世事，大庆国在他眼中，早已千疮百孔，治下黎民水深火热，他不会去同情当朝者，一切都因贪欲所起，因果自求，他怜悯的是普通老百姓，他们何错之有。
所以十多年前，玄空西行取经，就是预知乱世来临，想用佛法度化黎民。
玄空继续平静开口，“大庆是要亡了，从安西城陷落的那刻起，大庆亡国就开始倒计时了，长则三五年，短的话就这一两年。”他平静的说着极其震撼的事，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他也没压低声音，周围人纷纷侧目，黄潮若有所思。
见郭存不答话，玄空也没再说话，这个推论太震撼了，小伙子需要时间消化。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十分舒服，可众人却入坠冰窟，机械的闷头前行。
大庆将亡，就像一块大石头抵在郭存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倒不是他对大庆有什么感情，只是想起父辈们的坚持与牺牲，觉得可惜。
分别时，父王虽然没有说，只说让他好好活下去，但从他的眼神中，郭存看得出来，父王希望他重建安西军，想来叔伯们也是这个意思，可现在大庆都要亡了，重建安西军还有什么意义。
玄空看出了他的想法，拍拍了年轻人肩膀，沉声说道：“我看出来的事情，十多年前你父王早就看到了，他早就看到了安西军的结局乃至大庆王朝的覆灭，安西军被困多年，但丝路一直畅通，一直有商人来往如织，黄潮这些人私盐贩子都知道，朝廷会不知道吗？只是他们觉得安西成了鸡肋，假装不知道而已。这点你知道，我知道，你父王更清楚。可他为什么还要守，为什么要看着那些老兄弟的残臂断肢在眼前乱飞，为什么要看着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卒提刀冲锋，甚至最后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玄空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继续说到：“因为从始至终，他们守得都不是大庆的国土，而是中原数千万黎民的安宁。朝廷只看到了安西这个钱袋子，有利可图就趋之若鹜，无利可图，就弃如敝履，连提都不想提一句。”
“但你父王看到的是，只要守住漠南一线，只要安西哪怕还有一块地，还有一个兵，北莽人就不敢肆无忌惮的的南下，迟滞他们的铁蹄一年，中原百姓就能多过一年太平日子。”
“但北莽人真的南下了，那些官老爷也没好日子过啊。”郭存觉得官老爷们身处庙堂之高，眼皮子不会那么浅薄。
“这你就想错了，天下大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仅不会损失什么，还能重新洗牌，他们巴不得赶紧乱，这些你目前还没必要知道，等到了京城，不用我说你就会明白。”玄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回到郭存本身。
“知道你为什么字定安么，你父王早就预料到了天下大乱，叫你定安，就是叫你平定祸乱，还百姓安宁。”
郭存点了点头，可心中却还是沉重异常，如果真如玄空所说，那自己岂不是要造大庆的反，亲手终结自己父辈们守护的东西？
这岂不是不忠不孝？况且即便造反成功，自己也难逃厄运，落得个凄惨下场。
不行，他既不愿造反，也不想凄惨收场，而造成这一切的似乎都是白虎气运，他必须想办法摆脱这个气运，进而改变宿命。
他突然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瞳孔瞬间收紧。
一只漆黑的鹰隼在上空盘旋几圈后，向西北飞去。
郭存一声叹息：“亡就亡呗，管他呢，我自己现在都要亡了。老和尚，你说这白虎气运是不是瞎了眼了，还百万人屠，我现在都要被人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