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帕
谢栩然轻嗤，朝一旁挥了挥手。小霞见状点点头，俯身行过一礼，转身退出了房间。
棋月不语，看了一眼荷衣，仍作犹豫状。
谢栩然侧身靠向小榻的软枕，半眯着眼，语气不虞：“你怕是忘了，谁是主谁是仆？本县主愿意给你脸面便是大恩了，你只需顺从本县主。”
棋月连忙躬身行礼，“县主说的是，是下官愚钝了，请县主宽恕下官。”
谢栩然懒得再开口，挥袖示意她继续。
棋月转身走到桌旁，从自己带来的医箱当中取出一只小木匣子，将匣子的滑盖拉开，双手捧起盒子献到她面前。
谢栩然睁开眼打量，匣子里头是一张绣云纹的鹅黄色方帕。
“帕子？用来作甚的？”她伸出小指，用红色长甲从匣中挑起了那块丝帕。
棋月微笑：“帕上涂有下官特制的药汁，可以让人在治疗时感受到的痛楚少一些。作用类似于麻沸散，但是效果更好，不会让人有头脑昏沉的感觉。请县主先用帕子盖住口鼻，下官才好开始为您治疗。”
谢栩然语气平平，“竟还要用这种东西，果真是很痛了？”
思虑片刻，谢栩然才犹豫着抬手将方帕盖在了面上。
视线悉数被遮挡，丝帕上缕缕乌木沉香的气味却是更为清楚的被感知到了。
这是……
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要让她恐惧的颤栗起来。
这是五年前在温府灵堂中闻到的那股气味。
恍惚间，那些原本她以为早就遗忘了的回忆统统浮现在眼前。
皑皑山雪与刺目的日光填满了整片视野，亮的几乎快叫她的眼都盲了，一尺高的雪地洒落着大片猩红血迹，父亲的棺椁被人泼满了滚烫的热油。
一场大火因她而起，黑烟翻腾熊熊火焰似要择人而噬。那香油挥发而出的馥郁馨香与尸体腐烂的气息在空中融合胶着，冲得人喉头直犯恶心。
心脏似猛地被人一下用手抓住，内心的恐惧不断被放大。她蜷起身子用力扯下帕子高举过头顶，想要把它狠狠扔到地面，却发觉四肢软绵无力，身体早已失了力气。
“叫你蠢货，都是抬举你了啊。”棋月十分顺手地从她手中抽出那方丝帕，塞回匣中。
谢栩然眼尾通红，努力直起身抬头要瞪她，身前的女子却率先弯下腰来，波光流转的明眸主动与她对视上。
“县主大人，近年来可还安好？十载不见，还记得我是谁吗？却不想你似乎是比十年前更加愚笨了。但之前听闻那位权势滔天的温家老爷，好似是死在了你的手上，真是……不可思议。枉费他十年的呕心沥血，教养出一匹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来。”
棋月语气温柔平和，好似真的是在与她唠什么温馨家常。
谢栩然脸上的神情如倒翻了的染色缸一般精彩，怨恨、惊疑，而更多的却是恐惧。
棋月不甚在意的转过头，“看来是猜出来了？”
又忽将话题一转，“不过妹妹今日可不是因为那些破事来找您的。好姐姐，如今妹妹有些事要办，需得委屈一下您，可否将那卖父求荣得来的尊荣身份借妹妹使一使？”
她笑靥如花，平平无奇的容颜因一双笑眼变得格外动人，“妹妹早听闻，闻人世家的策郎君一见之下，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身处众人之中，却似珠玉在瓦石间。妹妹亦是钦慕许久，而姐姐如今腿脚不便，如何成得亲，不妨便让我替姐姐去看看那位郎君是何等模样吧？”
谢栩然闻言，气的身体直抖，张嘴想要说什么话。不想药效却于此时彻底发作，她刚喊出“温棋”两个字便脱力跌落在榻边，闭上双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棋月蹲下身看她，见她即使昏迷了面上仍是带着狠毒与不甘的神色，不由得无奈一笑。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荷衣不发一言，神色平静地扫了一眼谢栩然，又抬头去看棋月。
棋月侧首朝她颔首：“荷衣姑娘，劳烦搭把手？”
粉衣少女拱手一拜，“属下离月堂合一，拜见棋副主。”
无需棋月再言，她上前几步将谢栩然的手脚束住，动作迅速地把人抬起送到屏风后边去了。
棋月双手抱臂，看着合一提谢栩然如提只小鸡仔般，轻轻松松就把人塞进了衣柜中，不由啧啧赞叹：“姑娘身材苗条，力气倒真是不错。”
合一给柜子上了锁，闻言掩唇一笑，转身走到棋月身旁，将钥匙递过，“谢棋副主夸赞，属下勉强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力气活了，接下来的行动请您尽管吩咐。”
月黑风高，星子微明。
众人短暂休息片刻后，又得令重新收拾好东西，整齐队伍，等待新娘一起出发。
按理来说，今日本该是在此地休整一晚，翌日赶路脚程也能快些。况且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东陵边界也不过十几里路，待明日天亮后只消走个几个时辰便能到达东陵了。
然而许是谢栩然过于身娇肉贵，连坐了两天轿子便表示再不愿意忍受长途奔波之苦，态度强硬的要求队伍要以最快速度到达东陵，上头先前也吩咐了一切都要按照县主说的去做。
如此，底下的人也只能拿钱受罪了。
合一扶着一袭红色嫁衣的棋月缓步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棋月易了容，又带了层面纱，自是不怕被人打量。她故作腿脚不便的模样，慢吞吞的走入轿子，神色自然的落了座。
“县主，齐医女的医术果真是精湛，奴婢看您的腿当真是好多了！”
小霞上前说话，却被棋月淡淡瞟了一眼，怔愣愣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