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镇妖塔
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停息，但处处积攒的洪水却还没有消退殆尽。
整个村庄都在水里面浸泡着，腐烂，发臭。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隐约觉得这场灾祸来的太过于凑巧，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天灾。
二虎沉没下去的场景这几天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一想到这个，我便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叶家村现如今的样子，恐怕是再也不能住人了。
绝大部分幸存的村民们都已经拖家带口陆陆续续的翻山过岭，去寻找新的落脚处。
有郁叔的地方才能算是我的家，现在郁叔不在身边，我的家也没有了，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着祖师爷的牌位跟随着大部队一起走。
在大山上走走停停了好几天，才下了山，进入了一大块的平地，这里坐落着另一个大村庄。
有男人挑着锄头，吭哧吭哧地在地里耕种；有女人使劲儿敲打着棒槌，在河边洗着衣服；有头后面留着一缕小辫子的男孩子们正蹲在地上玩着泥巴；还有一群老妇人一边择菜一边凑在一起唠着家常……
看着眼前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许多人的眼眶在那一瞬间，不由地都湿润了。
我们的村子，在此之前，也是像这样啊！
有人发现了我们这一大波人，上前询问。他听闻了我们的遭遇之后，也是连连摇头。然后，他就忽然撒开腿往村子跑，等到再回来之时，他带着一群村民朝我们走来，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去歇脚。
我慢吞吞地跟在队伍的最后头，忽然看见一个老汉带着好多的鸭子，还有一坛一坛的黑罐子，正赶着牛车，看样子应该是要去赶集。
我忙走上前去问：“老伯，你这是要赶集去？”
那老汉使劲儿地一拉缰绳，牛儿就停下了步子，他慈爱的冲我笑了笑：
“是啊！俺要到镇上去卖点鸭子和自家做的醋。小娃子，你是不是想让我搭你一程？”
听了老汉都这么问了，我忙点头：
“老伯，能顺便带我去镇上吗？家里头被大水给淹了，我要上镇上找我叔去！”
“行啊，一句话的事儿！你上来吧！”
说罢，那老汉就把屁股往里头挪了挪，给我腾了点位置。
我毫不迟疑的就爬上了牛车，心里头暗暗地想着：郁叔，我终于来找你了！
在车上，一开始那老汉还耐不住寂寞，总是一句一句没来头的和我唠嗑。
“娃娃，我看人家逃难都是大包小包的，你咋与众不同，就抱着这么个湿漉漉的牌位啊？”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头又泛起一阵波澜，强忍着哭腔对他说：
“这个牌位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所以我必须要带走它！而且当时情况真的很紧急，也实在是来不及拿什么东西了！”
他听了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和我说：
“我是觉得你这个娃娃是真的有点傻不愣登的：逝去的人都已经逝去了，可活着的人还是要努力活着啊！用自己的性命去守护这区区一个牌位，多少有些不值得啊！我想，这牌位上的那位老人家想必也是不愿意看见你为他以身犯险的！”
老汉这话一说出口，就让我又不自觉地想到了二虎。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我自己一个人去承受的，可最后死的人却是二虎！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质问我自己：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二虎去给你偿命，他该你的吗？！
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难道都忘了吗，你这个白眼狼！！！
许是看着我不停的在和内心的自己挣扎，那老汉不再开口，可我确切地听到了他那口微叹的气。
你看，连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伯都对我感到很失望，我这个人就算是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会不停地拖累别人，给别人添麻烦，甚至是，让别人替我去丧命，我到底在凭什么呢？我他妈的不仅没什么用，简直就是一个害人精！
在此之后，我和老汉都沉默着，除了一路牛车的颠簸，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我也不知道在牛车了颠簸了多久，远远的我终于看见了许许多多高大的房屋，光是外观，就是我长了十五年来，从来没有看见过得繁华。
只不过，这一整个城镇的后头，我似乎还能看见有一座高高的耸立着的宝塔。
不过，数不清的白雾环绕在其周围，一会儿显现，一会儿隐藏，实在是看不真切，我不由的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那老汉的声音冷不丁从头顶上方传来：
“别揉眼睛了，你没看错，那里就是有东西的！”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刚刚明明是老态如钟的一个人，怎么此刻他眼睛里面正大放着光彩？
我忍不住问他：
“老伯，那个塔是做什么的？怎么能建的那样高，可是有人住在里头？”
他的眼睛也随着我的话，定定地落在远处的高塔之上，良久，才开口回答我：
“这座塔叫做镇妖塔，又称锁妖塔，是用来囚禁妖类邪祟的，相传建于南朝。
南朝时期，皇帝梁武帝信奉佛老，斥平安山为邪魔歪道，曾经还召集无数的高僧法师上平安山修建锁妖塔。
整座锁妖塔一共有十八层，为了建造这座塔，可以说是遍及了天下的金刚玉石，整整耗尽百年的光阴才建成，用来镇锁妖灵邪祟。
后来天界认为这锁妖塔除妖魔护正道有功，就赐下仙水，降下结节，自此以后，塔中妖魔再难逃遁，而锁妖塔也成为了平安山有仙脉的一种象征。
不过，还是可惜喽……”
听他这么讲，我心头也很震惊，想不到这座塔竟然有这么悠久的历史，不由开口：
“这么说，这座塔里面是真的锁着妖魔鬼怪咯？”
他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不过，觉得好奇，他也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里出来卖东西的老头，怎么对这些事情那么熟悉呢？
尤其是他刚刚和我讲这镇妖塔的传闻的时候，声音里头一直透露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沧桑感，就好像那些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我实在是想不透，就去问他：
“老伯，你怎么知道的这样多？还有您刚刚还没说完呢，有啥可惜的？”
我的话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好像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太多了，连忙尬笑了一下，向我解释道：
“你这说的？我就是个乡野之人，哪里懂得这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做不了数的！”
说完，还摆摆手，结束了话题，也堵住了我刚刚想开口说的话。
老汉正赶着牛车不断地往镇上前进，没过一会儿，远处的高塔之上，竟然出现了一起红日，周遭的云彩还泛着五彩的霞光。
更古怪的是，明明是同一片天，但是那整个镇的上空却笼罩着一层乌黑的云，不时还卷起一阵狂风。
一边夕阳残照，一面风雨欲来，简直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只顾着看天上出现的奇怪现象，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老汉此刻正眉头紧锁着，脸上布满了无声的忧虑。
他只低声的说了一句：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