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祸水至，叶村灭
郁叔和郭尺师叔一走，我就跑到了二虎家里，想着大年夜的摸鱼之约。
可不料，二虎他奶奶却说他今天和他爹出去到地里面干活去了，我自己一个人闲得慌，觉得很没劲，就在村里面瞎晃悠。
今天可真是奇怪，照理说，这晴天白日的，大伙儿不应该都在地里面干活？
怎么一路上，我看见村里的男人不是扛着锄头，就是拖着沙袋往村外走，脸上还一脸的焦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正一头雾水地往前走着，正好碰见了春芳姐，她正提着篮子，也随着人群朝村外走。她一抬头，也正好看见我，还朝着我直挥手呢。
我见状，连忙朝她的方向跑了过去：
“春芳姐，我看着你提着菜篮子，你这是要去给泰安哥送饭去吗？”
她点了点头，这会儿子日头正毒，因为走的太急太赶了，以至于她的额头都滴下了汗水。
她一面用袖子随意蹭了蹭了头上的汗，一面慢下自己的脚步来抽空和我说着话：
“可不是呢！这会你哥还在坝上干活呢，我得赶紧给他送饭去！”
我就问她：
“坝上？你说的该不会就是咱们村上游的那个大坝吧？”
她点头说：“是啊！”
“那大坝怎么了？都那么多年了，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春芳也说：“是啊！我也纳闷了，怎么今年这大坝就不行了呢？
后来我就问泰安哥，他说估计是因为春天气温回升的快，所以这山头上的积雪也融化的快，河流的径流量就比以往增大了许多。
那原先的大堤坝用了许多年了，都有些老旧了，哪里还能受得住啊。
昨天有村民去那附近的河里面摸鱼，结果当时大坝有一块儿直接就塌了，那水一下子就涌出来冲到下游，都把人给冲跑了，到现在都没找着。好多人连夜去修大坝去了。”
我一听，不免有些着急：
“竟然这么严重？我们村可就在那大坝的下游处，这要是塌了，岂不是把我们村都给淹了啊。”
春芳也连连叹气：
“谁说不是呢，我们家附近已经有几家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投靠亲戚去了。”
本来叶家村里的村民就是因为洪灾逃难才聚集在这里安家的，现在若是这大坝再塌了，大家肯定又会分散开来，重新去寻找住所的。
好不容易大家在一起组成一个热热闹闹的村子，一想到即将有分散的可能，我这心里头就难过的很。
我们正说着话，只见前头的人突然变得熙攘起来，一瞬间好多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往回涌了。
周围顿时变得拥挤了起来，我挤在道路的中央，不断有人踩着我的脚趾，碰撞着我的手臂……
情急之下，我随手就抓住一个人问道：
“这是咋啦咋啦？”
那人直接粗暴地甩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留下了一句：
“大坝塌了，快跑啊！！！”
我呆呆地看着前方，渐渐的，我看见山洪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咆哮着从山谷中呼啸而来，势不可挡。
突然天空一道惊雷劈过，骤然闪现一道白光，顷刻间，暴雨倾盆，狂风忽起，洪峰更甚。
看着身边四处逃窜的人，我心里头突然想到郁叔临走之前交代我的话，一瞬间都没有思考，我直接扭头就往家里头跑。
我家里刚好处于一个低洼的段位，一旦洪水来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急了，转身就想往家里跑，突然有人一把拉着我的手，是二虎！
他朝我大喊：“不要命了你！”
我急忙和他说：“不行，郁叔走之前交代我了，我要回阁楼上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他却一脸疑惑：
“什么阁楼，你家就那一层，哪里来的阁楼，你该不会是被这大水给吓傻了吧？”
来不及和他解释这么多了，眼看着脚底下的水正在以惊呼疯狂的速度猛涨，我立马甩开他的手，扭头就往前拼命奔跑。
只听的后面一直有人喊我：地山 地山 回来！！！
虽然我知道这一声一声都是二虎在喊我，可我已经没有时间回头去回应他了，我的心里面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只能咬着牙一个劲儿的冲向前。
快点！快点！再快点！
二虎见我没了命儿的往前头跑，又叫我不应，叹了口气，啥也没说，也猛得一头追着我过来了。
洪水的速度绝对在我之上，越往家里跑水的深度就越深，我推开了院子大门，冲过前堂，此时的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
我顾不上这么多，心里头只记得郁叔交代的话，蹭蹭蹭地往楼梯上跑，一把推开门，拿起老祖宗的牌位就准备离开。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老祖宗牌位被我拿起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就迅速的下坠，我看着偌大的阁楼变成了许多块碎片，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我的面前。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自己已经在前堂里了，只是全身被浸泡在了水里，此时的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脖子。
我拼命的在水里面挣扎着，直到水呛进了我的鼻腔，我才意识到我根本就不会水！
可现在根本就不是我会不会水的问题，因为我明显能够感觉得到水底下，此刻正有什么东西在抓着我的脚丫子，不停地把我往下面拖着。
我不停地扑腾着，扑腾着，力气逐渐被耗尽，最后，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之人，不是二虎是谁！
“你简直就他妈的是个疯子，为了个破牌位，不要命了？”
他一面狠狠地咒骂我，一面把我往边上的小山方向推，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一头扑进了水里面，在我的身下，不停地用力把我顶上去。
小山上还有人不停地朝着我们挥手大喊：“快点儿，快抓紧了！再不快些，另一波大洪就要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往下面递着藤蔓。
幸运的是，慌乱之中我抓住了他们伸下来的一条藤蔓，顺着藤蔓，再加上二虎的推力，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终于脱离了水面。
我一转身，二虎正在下头的水里，我费力的把藤蔓往下伸着，想要让他抓住。
一下，两下，他多次伸手却怎么也够不着，甚至还呛了几口水。
只见他在水里面奋力的挣扎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拉着他，不让他游走一样，还把他越拖越远。
我急了，一把就甩开了藤蔓，从怀里掏出了郁叔给我的碎魂鞭，向下一甩，想要利用锁魂鞭能够自动卷回来的功能把二虎给带上来。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一接触水面，碎魂鞭就像是一根普通的鞭子一样，什么作用也没有，就那么直直的顺下去。
我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可还是什么用都没有，眼看着二虎一点一点理我运去，一点一点往下沉。
我用力甩开碎魂鞭，一边大喊着二虎，一边已经是泪流满面。
可他却笑着看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我喊着：
“地山，和郁叔说一声，谢谢他当年救了我，今天就当是二虎给他报恩了！”
一面说着，一面沉没，直至消失不见。
又是一阵惊雷，暴雨倾涌而下。
我声嘶力竭地在暴雨中呼喊着，怒吼着：二虎！二虎！！二虎！！！
可没能等来他的回应，耳边只有呼啸的风，猛烈的雨，汹涌的水。
我不甘心，一遍一遍的呼喊着，声音不断沙哑，直至根本发不出声。
一波一波的洪水不断地朝着小山猛烈撞击，就像是一把利刃，猛穿猛削，把山体撕开了条条裂缝，土块噗哒噗哒的一直往下落。
有人大声喊着：
“不好，这边撑不了多久了，大家都快往上跑！”
尖叫声，争吵声，呜咽声，咒骂声……各种不绝于耳，可我始终无动于衷，像一座石像，一心只看着他沉没的地方。
昨日还欢声笑语，今日却阴阳两隔，叫我如何不悲痛啊！！！
到底还是又心善的人看不下去了，几个人上前拉我走，我紧紧地抱着牌位，不肯走。
他们硬是要将我拖走，我反抗着、踢打着，却无济于事。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山底，望着山下那个好不容易重建的家园，一点一点的被洪水腐蚀、吞没……
活下的人没有一个心里面是好受的：
女人们不断地抽泣，男人们一根接着一根抽着旱烟，老人们一声接着一声叹气，只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咿呀咿呀的学语，一面笑着、一面又闹着。
祸水至，叶村灭。阴阳隔，断人肠。
别了，二虎！
望着眼底无尽的波浪，我对着祖师爷的牌位喃喃自语：
郁叔，你此刻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