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78号
他抬手瞟了一眼腕表，已是凌晨两点。这时，手机铃声忽的响起，却又在下一秒没了声。许延看向手机屏幕，余光却瞥见走廊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着自己招手。
他目光抬起，所及之处，许世昌冲着他隐隐挥了两下手，将身子缩回墙那头。
许延看过坐在长椅上的曹琴，上前借口说要去卫生间，随后快步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爸，”来到跟前，许延刚开口，却被许世昌一声打断。
“许延，你知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钱？”
许延怔了一下，“怎么了，您问这个干什么，”
许世昌张张嘴，却并未发出声响。停顿片刻，他沉沉叹过一口气，目光却紧紧地锁在许延脸上，“许延，你奶奶还好吗，”
“不太好。”许世昌的异常反应让他目光中夹携了一丝怀疑，他犹豫了一下，“我妈她…情绪不太好，您不去看看她吗？”
“我现在…不方便露面，”许世昌几乎是强忍哽咽，缓缓吐出几句话，“我……我合资的事情出了纰漏，一句话两句话和你们讲不清楚。现在公司对我进行了起诉，面临了巨额的赔偿金…许延，”
他话语一顿，张了张嘴，后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目光里，许延清楚的看见，平时几乎不喜形于色的许世昌，此时却是眼角发红，眼底早已蒙上厚厚的水雾。
许延有些于心不忍，到嘴边的责怪生生咽回了肚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般，平静的看向他，“欠了多少钱？”
“三……”许世昌终是绷不住了情绪，“三千万……”
消息似炮轰声炸鸣了许延的耳朵，仿佛世界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他目光呆怔，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许世昌不顾许延的反应，抓住他的胳膊哭诉道：“许延，这件事千万别告诉你妈妈！我这两天就先不回家了，在外面避避风头…等我处理好了就回来，你在家一定要照顾好奶奶和你妈妈，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爸，这件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去？”许延恍惚间回过神，一把抽出了手，眉间紧拧，
“奶奶先前的心脏手术，医疗维持前前后后已经花了十几万了。现如今她在重症监护室里，后面还要面临长期的医疗和药物支撑，家里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
他目光没有丝毫躲闪，“这件事必须告诉妈！”
“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听不懂话东西！”许世昌一字一句的咬出这么几个字，“你告诉她能有什么用？除了会让她担心，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爸，您醒醒好不好！那是三千万，不是三十万！”许延一瞬间没控制住，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猛然意识到声音有些大， 下意识的向曹琴的方向看去，却同她的目光直直对上。
他回过身，将声音压了下去，看向许世昌的眼神中夹杂了些不忍，“爸，你听我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用的，许延，”许世昌突然释怀般地笑笑，眼神中却全是疲惫与黯然的绝望，“阿延，记住我说的话……”
他一怔，似是有些恍惚。
他从来没有喊过他阿延。
从来没有。
那句阿延，像是释然，又像是告别。
许延心中一紧，伸手想要拉他，却被他一手挥开。
许世昌脚下有些踉跄，他疲惫地笑着，身子缓缓向后退去。走廊里传来曹琴喊阿延的声音，脚步声渐渐离近，许世昌突然转身快步向外走去。许延心中一急，一声“爸”脱口而出，而许世昌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
待到曹琴来到跟前，许世昌早已不见踪影，可她又不聋，自然听到了许延的喊声。她匆匆环过四周，最后将目光转向了许延，“阿延，刚刚是你爸爸来了吗？他在哪呢，”
这句话问出口的那一刻，许延看到曹琴那原本黯淡的眼眸忽的一亮。许延唇角一顿，到嘴边的话却拐了弯，
“没有，是我看错了。”
“那我再给他打一个电话，”曹琴说着拿起手机就要拨号，许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机，
“爸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现有急事去往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
“你奶奶都病倒了，什么事情比你奶奶还重要？”曹琴显然有些不信，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的许延心底有些发怵。他目光有些躲闪，正要开口辩解，却被曹琴抢先了去：
“阿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妈，”他牵强笑笑，“您别多想，您若不信再给爸打个电话，他刚上的飞机，手机现在应该是关机。”
曹琴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拨了出去，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手机关机的提示音。
她缓缓放下手机，终是没在说些什么。
清晨的早读上，林筱禾回头向后望去，江兴毅身旁的座位空荡荡的。
她几乎已经记不起来，许延有多久没有来上学了。
期末将近，课间早已一改往日的热闹，大多数人都在座位上各自复习着。林筱禾起身来到江兴毅桌前，敲了敲他的桌面，示意他出来。江兴毅抬眼，起身跟着她出了门。
两人走到楼梯拐角，林筱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许延…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啊，自从他生日过完，他就跟消失了一样，我发的消息他一句也没回。”江兴毅早已料到林筱禾的意图，回答的干脆利落。
林筱禾迟疑地看着他，带着一抹怀疑打趣道：“你怎么回答的这么利索，”
江兴毅忽地愕住，许是觉得自己的反应确实太过明显，便下意识地解释道：“我说的是事实，他最近确实没找过我，不信我给你看看我和他的聊天记录。”
说着，江兴毅伸手便要掏手机，却见林筱禾一丝阻拦的意思都没有，握住手机后却迟迟没拿出来。
他看着林筱禾那一脸“我看你装”的表情，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将手伸了出来，
“内个，我手机忘班里了，”
“江兴毅，能不能不装了，”林筱禾没心思再跟他斗来斗去，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许延到底怎么了？”
“……”
江兴毅尴尬的笑凝固在脸上，在内心挣扎了无数下后，终是敛了表情，老实巴交地交代了起来：
“他奶奶…进重症监护室了，他家里在经济上好像出了点状况，具体我也不清楚，也就知道这么多。”
“他奶奶？他奶奶不是前一段身体好些了吗，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
江兴毅摇摇头。林筱禾盯着江兴毅，却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毕竟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她缓了几秒接着问道：“那他现在每天都在医院吗，这马上就期末考试了，他拉下那么多功课考试怎么办？”
“这我就不知道了。”江兴毅摊摊手，“其实要我说，他奶奶如果在重症监护室，其实也用不着他陪护。我怀疑啊，他是不是去帮家里分担经济压力了。”
“什么意思，”林筱禾怔了一下，“他去打工了？”
“我只是猜测，也不一定。”
林筱禾没有作声，沉默片刻后她忽然开口：“江兴毅，你知道他奶奶在哪个医院吗，”
“知道，怎么了，你要干嘛？”江兴毅一怔，林筱禾却无视了他的问题，
“晚上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她？”
“你是…想找许延吧，倒也不必去医院找他，这样，”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只水笔，拉过林筱禾的手便写了一段地址。
最后一笔落下， 他将笔帽合上，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他家的地址，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她低头默默看着手心的字迹，
北林路78号家属院。
“他今晚应该在家，他妹妹每周这天放学都是他去接的，你可以去他家碰碰运气。”
江兴毅的话系数钻进林筱禾的耳朵，她无声将手心合起，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