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虎符
“难得今日有贵客到我们桑卓谷来，大家都不必客气，尽量吃，尝尝我们这桑卓谷特有的野味！”桑厉的威严的声音落下，帐内的人纷纷端起杯子，“愿谷主万寿无疆，永享太平。”一席话说得桑厉笑逐颜开，连连饮酒。
“早就听闻桑卓谷人杰地灵，物产丰盛，今日一尝果然让人有大快朵颐之感，为感谢谷主此次的人情招待，莫离有一礼物还望谷主能笑纳。”莫离端着琉璃酒杯恭敬地对桑厉说。
“哦？快快呈上来让我看看。”
“莫离听闻桑卓谷的各位将士们常年厉兵秣马，少尝得人间挚情，柳国又是出名的美人之乡，既然谷主都以桑卓谷特色款待，我又怎能不礼尚往来。”莫离偏头对行述示意。
一群娉娉婷婷的少女鱼贯而入，她们身着水袖长衫，浓妆艳抹，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给满室的男儿刚劲之气带来了阴柔之风。帐内将士起初还是泰然自若，但是当一位位佳人在怀中浓情蜜意之时，便难以自持，神色略有恍惚。乐曲到了高潮处，少女们的水袖皆向中间一抛，碧绿的水袖形成丝滑的天地，忽而又徐徐落下，自水袖后走出一位少女，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面含桃花的少女款款向桑厉走去，她艳绝的丝衣被周遭的碧绿衬得夺人眼球，窈窕的姿态更是平增几分吸引。桑厉倒也不含糊，一把抱住来者，笑着道：“哈哈，莫小生倒是十分懂事呢，来来来，如今有美人在怀，我们再痛饮几杯。”坐下皆是附和之声。
莫离笑着，看着桑厉一只手仍然握着腰间的剑，果然是个机警之人，他在心中暗道。
席间正是一派祥和，忽有小兵上前对桑厉耳语一番。“快快请进来，今日果是贵客多多呢。哈哈！”
莫离往门口一望，只见一位紫衣少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素服的少女。两人朝桑厉行礼完后，那紫衣少年便开口说话了，“桑谷主，没想到桑卓谷如今流行这样的待客之道，褚渊实在没有料及。”桑厉面有不快，但很快又笑着道：“桑厉不知贵客大驾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褚公子请上座。”
褚渊抱拳道，“桑谷主莫要这样讲，是褚渊没有事先告知，引得误会一场，只是随行的那位少女如今还被羁押在桑卓谷的牢内……”
桑厉一听厉声道，“还不快快去迎褚公子所说之人。”
褚渊自觉地落座，不小心撞上对面莫离的眼色，遥遥地行了个礼。
苏幕在狱中昏沉了一天，虽然耳边的汤大侠一直在讲自己在江湖的丰功伟绩，苏幕却也丝毫提不起兴致，她时而瞧瞧秸秆下隐藏的一双双生灵的眼睛，时而瞥一瞥墙脚附和的一群人，当初在苏府的日子好似上辈子的事情，曾经五体不勤的的娇小姐如今竟落至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真真让人唏嘘。
“说时迟那时快，我马上使出我汤家三代单传绝无仅有震慑武林叱咤江湖闻之丧胆的汤凤斧，堪堪向那人脑门劈去，你道怎的？”那厢的汤肃讲的眉飞色舞。
哐当。
牢门突然开了，走进来的小兵提起苏幕道：“走吧。”苏幕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眼前的汤肃从前一瞬的眉飞色舞忽然变得呆若木鸡，再看角落里忽然窜出来几个人头，苏幕才反映过来，自己这就要被放走了？还没来得急说句话，小兵便把苏幕引到外边关上了牢门，“果然是露水情缘，我们就这么江湖不再见了么，乡邻，我们后会无期！”汤肃一本正经地朝苏幕抱拳道别。
苏幕看着他满是灰尘的脸，也举起手来道，“后会有期，汤凤斧汤肃！”苏幕初初本感江湖侠气，下一瞬忽然反应过来，露……水……情……缘……？！
苏幕跟着那小哥进了帐篷内，莺歌燕舞的景象忽让人忽觉坠入天堂。顺着人的指引，她一步步走到了紫衣少年的身边，她从身后拍一拍相里瑜，相里瑜偏头一看，笑得粲然。一边的竹卿拉着苏幕端详了一番，“还好没事，真是把相里公子给急坏了呢。”竹卿笑着，拉着她坐下。
苏幕一时还分不清自己所处是何地，见眼前一群少女身着的衣物，“柳国的水袖舞？”苏幕心中疑虑更甚，难道是有柳国的宾客？她左看右看想要寻一寻坐下的乡邻。“别看了，是柳国的四公子。”相里瑜慢慢地说。
苏幕的瞳孔随着相里瑜的话放大，莫！离！她慌忙将头低下，用旁边的发丝将脸遮住。她起身想要逃，被相里瑜一把抓住，“怎么了？不要走，外面危险。”苏幕此时恰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毫无头绪。她索性将头埋得低低的。
“褚渊公子所寻之佳人可是觅得了？”桑厉偏偏在此时开口。苏幕正纳闷哪里来的褚渊公子，不想相里瑜站起身来，对桑厉说，“谷主所言差矣，此人不过是褚渊的随从，只因了万事都置办地不错，所以一直留在身边。”苏幕抬头向桑厉干笑了一下。
如今局势于她已是明了。原来相里瑜竟是颇富名气的魏国公子褚渊，如今他来此处必是替魏国料事，早就听闻魏国国主十二子，最富才气的便是六子褚渊，没想到魏国国主竟愿意让他独当一面。她曾听爹提及，若要除掉魏国，必先得断其根基，是以褚渊常常被视为眼中钉。想来一路上，相里瑜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化名。
她心中也没心想太多，只是觉得此刻坐如针毡，饶是她是礼仪得体的小姐，此刻也显出俗态来。算了，将计就计，兵法有言常见则不疑，苏幕在心中暗暗决意，她一把拿起桌子上的葡萄，小心地剥掉皮，翘着兰花指将一颗晶莹饱满的果子送向相里瑜的嘴边，“来来，公子请尝尝。”边说还边做出风尘之态，她的样子委实将相里瑜惊得不轻，可那一颗果子已经送到嘴边，他刚想张嘴，便被压住了。苏幕朝他扬了扬眉毛，笑得谄媚。苏幕如此的动作在如今这间淫靡的房间里倒未显不适。坐在上席的桑厉看着相里瑜的样子，竟点头了起来，一副后生可畏的样子。苏幕围着相里瑜，一会儿捶腿一会儿捏肩，天知道，她不过是想躲过对席的视线。
钟鸣鼎食仍旧继续。
相里瑜和莫离都走到了桑厉的身边，苏幕好歹松了一口气，莫离暂且不会注意到她了。她一边按按抚平刚才紧张的心，一边准备向屋外走去，怎料一旁的风竹卿抓住她的手，轻声道，“今日恐有不妙，姑娘需小心谨慎些。”
苏幕听完，才觉得身体似全无力气，软绵绵的将要倒下来。不好，难道是那位汤大侠说的“酥骨香”？再看周遭的那些人，均是美人在怀，不知所以。她再看竹卿，却似个没事人儿，“那日来桑卓谷的路上，我便发现此处多有蒴擢，此物乃是各种迷香之引。后来我们被囚禁，因担忧有变，我变与褚公子一道服下了八风活气散。”她说着，自袖间拿出一颗递与苏幕。苏幕囫囵将其吞下，抓起竹卿的手便往门口去。
熟料刚到门口，两把三叉戟便挡住了去路。“这位英雄请给个方便，”风竹卿的声音温柔，“方什么便，今日谁也不能出这个门。”那人倒也不客气，语气肃然。苏幕定睛一看，发现此二人与刚才所见两守门人不同，心中暗道不好。
还未等苏幕回神，身后忽然传来拔尖的刺刺声，她回头，眼见刚才一个个在男人怀中百媚千娇的女子，朝着身下之人挥剑想向，那些人本是一等一的好手，未料此刻都是酥筋散骨手无回力。苏幕此刻看不清席上的人儿，她觉得心中发慌，下一秒，她便朝着席上奔去，身后传来风竹卿的声音，“苏幕别去！”她一时管不了那么多，她穿过长长的客席，耳边传来利刃刺穿胸膛的声音，上一秒还歌舞升平的房间，此刻变成了修罗场。苏幕好容易跑进了些，看到了那三人，远看竟似相安无事般，但细细一看桑厉手中握着一个人头，再定睛一看，竟是刚才那位风华绝代的舞姬。苏幕觉得恶心异常，她寻了个偏僻之处猛地蹲在了地上，此刻传进鼻尖的是刺鼻的血腥味。
“好小子，你竟还用得来迷香，呵呵……以为这样就能夺我铁骑三千吗？做梦，老子告诉你，你今日休想出得去这个门。”苏幕竖着耳朵听着，再次传来拔尖之声与搏斗之声。
“桑谷主，莫离只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莫某听闻桑谷主甚喜在熏香中放上酥骨香以款待贵客，我不过在其中再叠上了寒香丸而已。不知桑谷主可还欢喜？”苏幕听得背后一阵发麻，这是莫离的声音……原来今次竟是他？
“只是可怜了魏国的褚公子还得陪着你一同受苦。桑谷主，且听莫某一言，将虎符交予我，今次便留下您的命，保证您永享福寿。”他的声音中满是调谑。
“如此卑劣的手段，真真叫人不齿。”那声音中满是激愤，苏幕听出来相里瑜的声音，心中稍微放宽了心。
“是谁在那？！”身后忽然传来厉喝。苏幕被人从脖子后提起来，双脚离地。她只觉头晕目眩。“我是我是四公子的人，自己人，自己人，好说好说……”
“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如此便拉你去见四公子。”
她被人押着走向了席上，苏幕使劲地将头埋下。
“好你个桑蹇，我桑厉带你也是不薄，如今你连着外人背叛我，是何居心！老子当年若不是看在那个早死的蠢弟弟份上，还不会将你留于谷内，哈哈……倒还是不如我养的那条狗！”桑厉越发激动，奈何着酥骨香混着寒香丸药力太盛，刚才朝舞姬的那一砍，似是耗尽了力气。
“哼！桑厉，我着二十几年在谷内，受到的待遇的确是不如一条狗！但论才能为威望，我是断断比桑戬厉害的，谁知你这个老不死的竟然要传位于他，我们桑卓谷的选谷主向来就是以才能服人，你竟把自己当成了皇帝不成？”桑蹇的声音自苏幕声旁传来。
“桑蹇莫要生气，只快快将虎符交予我，这谷主之位便是你的了。”莫离的声音颇有循循善诱之感。
“哈哈……莫离竖子，做你的梦去吧！这谷里还有谁知道虎符在哪儿！……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桑厉忽然吐出一口血。苏幕抬头一看，只见桑蹇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璀璨的物什，上面刻有一只威风八面，气吞山河的林中帝王。这便是号令黄金铁骑兵的虎符了吧。苏幕也不禁赞叹着着虎符的威严之气。当递未递之间，凭空伸出一只手，将虎符夺取！竟是相里瑜。
“莫公子，实是不好意思，褚渊不才，今日也带了些心腹来，没想到您先下下手一步抢了先，只是有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今这虎符，倒是辛苦你忙活一趟了。”莫离手下纷纷出手，但相里瑜身后不知何时也来了一群人，将他团团护住，苏幕一看，竟像是上回说的“黄雀”！原来，相里瑜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现他身边还有这么多的影子人。
“褚公子不必客气，既然非要道谢，便将你这位侍女留给莫离好了。”苏幕忽然手一紧，便跌入了莫离的怀里，莫离身上还是他特有的兰香，只是这时的苏幕，脖子上又架着一把利刃。她虽然感到了脖间的锋利，但莫离的动作温柔，还给了很大的喘息空间。苏幕一时也没想要逃，只是大声说着“鲤鱼你走吧，不要管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停！”相里瑜石示意道。他此刻注视苏幕，两人遥遥相望。忽然笑道：“四公子既喜欢，自是送与你便是。”转身便要走。
苏幕心中五味杂陈。周围的人都是失望之色，桑厉却笑得开怀，“哈哈哈……桑蹇你机关算计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吧！”
莫离自是不恼，他自信相里瑜不会走。
苏幕忽听得耳畔传来温柔的声音：“玩够了，便回来。”然后被轻轻一推，前面一双手拉住了她。还未等苏幕回神，觉得身体悬空，轻轻一跃，便从这修罗场的混乱中逃走。这种感觉，就像数月前的跌落，怀抱还是那么坚定，但是她的心中，为什么还是贪恋刚才的温柔，苏幕想着，忽然落下泪来。
莫离怎么又知道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