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方舟
太阳出来以后,水面上的五彩斑斓消失的无影无踪。灌木林中的积水也退去很多,东升的旭日给树梢和叶子上,披上一层暖暖的金光。吸饱水份的火星岩石,由红色变成深褐色,在被一夜暴雨冲刷的坡面上,像是插入火星地表的天外来物。
安替塔塔抓起一把泥土,看了看,说道:“如果今天不下雨,下午咱们就可施工,建造小屋了。”
“建造小屋吗?你使用过建造机械吗?”
“很简单,一会咱们把地址选好,输入建筑面积和形状,机械一切都会搞定。”
“建筑机械在哪里?”
“在山坡后面。”安替塔塔说着,向山后一指。
吃过饭,两人向山后走去,火星地表的砂砾透水性很好,昨夜的一场大雨,已经大部分渗入地下,地表只剩下潮湿的沙粒,走在上边像是海边的沙滩,一点没有地球上泥泞的样子。转过山坡,罗舒就看见橘红色的建筑机械,高大威猛地像一座小山。建筑机械是履带式的,后方一个料斗箱,用来装填富含氧化铁的火星土壤。粉碎后的火星土壤和砂砾,会在机械里自动分离出含铁率高的部分,通过前方一个3d控制的喷浆臂,把这些泥浆按输入的图纸一道道喷出,一边喷一边烧结成坚固的墙体。内外层在喷涂时会选用含硅的泥土,并且打入许多气泡,烧结时气泡固化在内外墙体里,起到保温作用。整个建筑机械的施工,全部实现了自动化,只要输入房屋的样式和尺寸,不停地给它添加适合的火星土壤,就可以完成。
安替塔塔从建筑机械上取出遥控器,操纵机械缓慢向回开去。罗舒走在前面,一边帮助探路,一边问安替塔塔说:“这个建筑机械是巴黎公社制造的吗?”
“不是。”
“那它哪里来的?”
“福袋老人送的。”
“又是福袋老人,火星上的一切似乎都是福袋老人的。那你们都做了什么?”
“我们就是寻找发现有水的地方,然后种出植物,建造房子,为更多移民的到来,做好准备。象这样的戍边,我们要经常进行。三年前这里发现了水洼,然后开始改良土壤,种植植物,等到植物可以大面存活了,水源也固定存在,我们就先建一到两所房子,派人来戍边。火星环境不稳定,地震频发,雨季暴雨又成灾。所以要有人先待上一段时间,观察此处是否适合大规模移民。然后才能大规模建造房屋,开始移民。”
“那食物怎么解决呢?”
“食物工厂啊。”
“是通过化学合成的吗?”
“是的。”
“食物工厂也是福袋老人送来的吗?”
“是的。”
“你见过福袋老人吗?”
“没有,没有人见过。每次天空中出现福鹿拉着的车子,公社都会给一个坐标位置,那里一定有所需要的东西。”
“也就是说,公社里有人可以和福袋老人联系?”
“也不是,没有可以联系福袋老人,但他什么都知道。”
俩人说着,建筑机械已经开到了红房子旁,安替塔塔选好了位置,开始输入房子的样式和尺寸。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天,说:“燃灯师傅保佑,今天别再下雨。”
罗舒也抬头看了看天,说:“是个清朗的好天气,应该不会下雨了吧?”
“这可说不好,火星的气候变化无常。”
“那怎么办?”
“先把地基建好吧。我是这样想的,咱们俩的房子是不是应该离得近一些。”
“好,我也正要和你说,离得太远不安全。”
“好。”安替塔塔说着开动建筑机械开始挖掘,两个小时后,在红房子旁挖出了一个三米深,五米见方的坑。然后建筑机械按图纸一道道喷出黄色的泥浆,泥浆中还混合着汽泡,一圈圈泥浆把整个地基分成一个个腔室。喷涂完成后,烧结喷口对着地基开始烧结,冷却后一个完整一体的地基就做好了。地基中有大量的空腔和气泡,所以整个地基并没有用去多少火星土壤。然后建筑机械开始建造上层的房子,房子外墙中间层是富含氧化铁的红色火星土壤打印的,烧结后像铁一样坚固。外层和内层是含硅的黄色土壤,烧结后表面向陶器一样,平整光洁,像是红色的陶罐。
新的房子建好了,太阳也落进了灌木林中,把灌木林染成了红色,暖暖地像是在寒冷的异星升起的火炉。
几天以后,安替塔塔回一趟巴黎公社,拉来了门窗和接入箱引出箱,全部安装好后,一个小房子就算完工了。罗舒也渐渐适应了火星的环境,妊娠反应也没有那么大了。日子变得平静又安详。俩人白天去灌木林搜集一些植物的种子,晚上回到各自的小屋,进入各自的梦乡。
罗舒在林中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把它们移种在小屋附近开垦出的菜园里,安替塔塔也回了巴黎公社取回农作物的种子。就这样小屋边的菜园里,变得郁郁葱葱五花八门,有黄瓜番茄紫豆角。罗舒发现这里的胡萝卜长的特别的好,又大又红,味道香甜。
白天罗舒像个农民一样,在田地里忙碌,松土浇水,大理着她的菜园。安替塔塔去灌木林的四周开垦新的荒地。黄昏时,太阳落进灌木林,罗舒总会泡一杯林中採来的野菊花,一边喝着一边望着林中火红的夕阳。
时间在平淡的日子里快速的流淌,一晃已经到了第三个燃灯节。罗舒的肚子也一天天显形,身子变得笨重。安替塔塔在燃灯节前,回了一趟巴黎公社,带回一些食物和保暖的衣物。火星上的天气一天天变凉,灌木树叶开始凋零,在风中凌乱,像是一群即将组团南飞的燕子。
晚上安替塔塔拿出从公社取来的提灯,交给罗舒一只,说:“许个愿望吧,福袋老人会看到的。”
罗舒想了想,还是想不出心里有什么愿望,要说现在有什么愿望,唯一期盼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平安降世。罗舒在心里默念着,把手里的提灯点燃。望着飘飘升起的提灯,罗舒有生以来第一次作出双手合十的动作。
不知是真的,人与上天有了感应,还是巧合。天空中真的出现了福鹿拉的车子,在落日的余晖中,搅动着火红的流云,在初亮的星空中跑过。福鹿车过后,一个巨大的福袋从天上降下。
“你看灵验了吧。”安替塔塔说着,向福袋落下的方向跑去。一会拖着一只箱子回来,箱子上写着“na”两个英文字母。
罗舒看着箱子问:“这个东西有什么用途?”
“我也是第一次见,但肯定有用。”安替塔塔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收好。
半夜巨大的欧罗巴,悬在奥林匹斯山上,冷漠地注视着火星山川大地。枫丹白露寒冷的火星岩石和砂砾,在月光下像结了霜一样,背书着头顶的星辰大海。灌木林的枯枝残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凌乱的舞姿宣泄着,这个世界最后的热量。一阵急风,卷起灌木林间散落的枯叶,在月光下凄美地纷飞。月光洒向小屋,洒进窗子,洒在罗舒手里的茶杯,一丝热气从杯口,在月光中袅袅升起。
正在这时,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抖动,在剧烈的震动中,三个光柱从奥林匹斯山的后边射向冷冷的月亮欧罗巴。三座金字塔从三个光柱中升起,三道光影的涟漪在三个金字塔的塔顶上荡漾开来。三道涟漪的相交处,衍射出层层光波,向四周扩散。欧罗巴被光波吹得褶皱,星光在摇曳,奥林匹斯山像被浸泡在水里一般,飘动起来。灌木的枝干像是河中的水草,顺着光波的流动飘摇。枫丹白露的山坡上的火星岩石,像是风中涌动的软体动物,在月光下在光波中,砥砺爬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三个金字塔啊?”罗舒惊恐地问,声音似乎也在光波里忽远忽近。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
“轰”地光波猛然收紧,宇宙天地突然安静了下来,三个耀眼的光点在欧罗巴的底部炸开。亮点越来越大,亮度越来越高,欧罗巴又一次被点燃了。整个欧罗巴的底部都在燃烧,冷冷的冰球在火中扭曲,冰面在融化,巨量喷泉从断裂的冰盖下涌出,冲破火海,向着火星方向喷涌而来。
黎明时分,欧罗巴上的大火熄灭了。太阳悄悄躲进了奥林匹斯山上的乌云中,天上乌云密布,像是一块哗哗作响的黑色毯子,把火星大地包裹的密不透风。阳光在黑色毯子的边际和缝隙处,烧出火红,整个天空像是随时要被点燃。
“今天别出门了,肯定会有暴雨。”安替塔塔说着,开始准备防水的沙袋。
果不其然,上午十点过后,枫丹白露的天空上,黑色的毯子被狂风撕碎了一般,纷纷向大地压来。乌云在风中抖动翻滚,包裹的闪电不时刺破云霄,射向大地。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大地和乌云之间,瞬间被如注的雨水填满。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蚕豆粒般大小的雨点,打在窗子上哗哗作响。一柱闪电划破黑暗,罗舒借着闪电的光亮,看见房前洼地的灌木林,已经消失在一片汪洋里。罗舒赶紧招呼安替塔塔说:“大水要漫上来了,我们怎么办啊?”
安替塔塔还在用沙袋堵着门口,跑到窗前看了看说:“你赶紧上到阁楼,带上电台。”
罗舒上了阁楼,开始用电台呼叫巴黎公社,可无论她怎么呼叫,电台那边都是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一点回应。一会,安替塔塔也跑上了阁楼,望着窗外不停的大雨说:“巴黎公社那边还是没有回答吗?”
“嗯。是不是电台受潮,坏掉了。”
安替塔塔检查了一下电台说:“没有,电台还是好的。估计现在公社那边也受灾了,顾不上我们了。”
“那我们怎么办?”
“没办法,凭天由命吧。就是现在能联系上巴黎公社,这种天气,他们也没法赶到枫丹白露。希望雨一会可以停,希望燃灯师傅可以怜悯众生。”安替塔塔说着,双手合十。
“燃放个提灯管用吗?”
安替塔塔转头笑了笑,指着窗外说:“这样的大雨,提灯能飞起来吗?”
“对了。”说到提灯,罗舒忽然想起昨晚收到的福袋,于是对安替塔塔说:“昨晚福袋老人给的那个箱子,快拿来看看。”
安替塔塔这时也想起来了,赶紧下楼,找到那个箱子。箱子不是很重,也不算大。安替塔塔把箱子搬上了阁楼,罗舒凑到箱子前,看着那两个醒目的英文字母“na”
“na,na,na。”罗舒不断重复着,突然说道:“诺亚,诺亚方舟!”
就在这时楼下已经开始渗水,大水从门缝中快速涌进屋子。一会,外面的水势已经涨到窗户,窗子在水的重压下炸开,水一下子涌进房间,向阁楼涌来。
安替塔塔查看着箱子打开的方式,只见箱子除了一只提手外,再无其他机关。他焦急地说:“箱子打不开!”
罗舒脑子里快速回想这圣经里的故事,急切地说:“鸽子!”
箱子没有反应。
“橄榄枝!”
罗舒的话音刚落,箱子四周开启一道裂缝,紧接着箱子完全开启,一个充气的密封艇,出现在眼前。安替塔塔用椅子砸开窗户,说:“快进去,水马上就涨上来了。”
罗舒钻进密封艇里,趁着水漫过窗户之际,安替塔塔把密封艇推过窗户。外边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海,安替塔塔赶紧也钻进密封艇。
“没拿食物和水。”罗舒说。
“来不及了。”
“电台!”
“也来不及了!”
安替塔塔说着拉上密封艇的拉链,小小的方舟在狂风暴雨中,随着水流向着无边黑暗的远方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