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万鬼屈而尊王移
周遭兵器声越来越大，矜盈耳畔嗡嗡作响，能听到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她极力睁大眼睛，瞪着凝封。
那目光里带的怨恨，憎恶，厌弃和不甘，可就是没有凝封要的恐惧，他突发奇想，用力把她砸到屋顶上，单膝跪在她身边，手上力度渐小，仍旧没松开。
这样有趣的人，不能这么快就玩死了。
矜盈痛的眼前昏黑，四肢麻木，特别是后背，都已经毫无知觉，她忍着，不吭一声。
“小东西，挺能扛的啊……”他的野性逐渐被放大，像是张狂的猛兽，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就说世间怎可能有人不受成仙影响，原来是这样，小东西，我们以前见过吧。”
她鼻尖发涩，眼眶湿润，长发凌乱的散在双肩，发带早就不知去向，倔强的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眼。
“混账东西……”
“啊，就是这样，”他极其享受这目光，“小东西，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看。”
他猛地拉开她的衣衫，露出雪白的右肩和那肩上渗人的牙印，偏还笑得那么欢喜，“我咬的，怎么可能去得掉？你记住了吗？你想杀我吗？可惜啊，你还是太弱了，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咔嚓’一声，嗯，捏断你的脖子，哈哈哈……”
笑声癫狂，回荡在周遭，下边躺着的驱鬼师连大气都不敢出，有的甚至因为恐惧而闭上眼，像是在等待宣判死刑的犯人。
她口中腥甜，意识逐渐模糊，耳畔有呼啸的风和惨绝人寰的笑声，连呼吸一口都只能咽下带血味的空气。
她好恨啊——
凝封，我与你不共戴天！
那是她心底深处的呐喊，可都没能来得及喊出来已经彻底昏死。凝封明眸微眯，终是停了笑，松了手。
“阿盈……”矜拾陌心口生疼，片刻的出神银丝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顺着小腿疯狂往上蔓延，须臾便缠满了他全身，最后停在他的脖颈处。
含丝缓缓落地，脸上是不屑和鄙夷，“同我打，你还敢分心？”
那边的秦昇也处于下风，他俯身躲开扇尖，再度抬身之际，扇子半途折回，直抵他脖子，两人都被制服，人群中再没有能打的，一片哀嚎。
事实再明显不过，没有任何人能动得了鬼王，他已经凌驾于所有人鬼之上了。
朝扬冲到这边乞求，“林哥哥，你不要杀他好不好？”
事到如今朝扬还想着护秦昇，林以辰心疼不已，“朝扬，他在利用你，如今这局面群鬼都要灭了你，一切都是因为他！”
“不是的，林哥哥，他没有利用我，他说，他说我是一只善鬼……”
“荒唐！”就连一向温和的林以辰也动了怒火，他桃花眼中尽是失望，生生刺痛了朝扬的自尊。
为什么，就连你也不信我？
“朝抑若是知道了，你要他怎么办？和你一块儿背叛君王？还是大义灭亲？王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知道珍惜，你到底在想什么！”
“哥哥……”朝扬喃喃唤着他敬爱思念的兄长，唤的是那位临乌还没有出世的鬼将，他茫然无措，神色呆滞。
从小到大，有哥哥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家，他又怎能为了一句善鬼就背弃兄长？
还有王，王对他那么好……不忠不义之徒，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他哥哥？
可是他不想让秦昇死。
“林哥哥，你放他走，我跟你们回去。”
“小鬼，我不要你管！”秦昇是不想让朝扬回去的，他一定会受到重罚，还可能会被打散，想想就让人绝望。
朝扬像变了个人似的，冷静的可怕，“我几百岁了，你哪来的资格叫我小鬼？”
“我……”
“你闭嘴！”林以辰将他打断，扇尖抵破了皮肤，鲜血立刻溢出，“我要你个驱鬼师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他若仔细看，可以发现他抵着的地方有一排浅浅的牙印。
秦昇瞪着他，压根就没把那扼住他命运咽喉的扇子放在心上，他的平静刺到林以辰了，本就对他厌恶怀恨，心一横就要划下去。
屋上倏地传出低沉的声音，让他停了手。
“放了他们——”
含丝和林以辰都有些吃惊，还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对方脸上表情都是这样，应该不会错的。
可是王为何这般简单放过了他们？
“这群蝼蚁，孤不屑杀他们。”凝封把玩着手中的长萧，在一片感恩戴德的跪服声中站起。
群鬼分成两列，让出一条路，哪还用他下令，众人连滚带爬地一窝蜂全跑了，地上剩下躺着的就只有死人。
矜傅恨铁不成钢地望了一眼矜拾陌，随人群走了。
矜拾陌情绪没多大波动变化，对于这个爹，他已经失望透顶了。
“这两个呢？”
“放。”
含丝松了丝线，那边的林以辰收了扇子，脸色黑成了墨，“算你今天命大。”
“鬼王，还请把我妹妹也还给我。”
转动的长萧停在了凝封手中，他狭长的黑眸带着笑意，不急不躁，“你在和孤讲条件？”
“你既放了所有人，又为何独独扣下我的妹妹？”矜门对于当年的事并不清楚各种细节，救回来的矜盈对此也是绝口不提，他们是凭借伤口上残留的鬼气判断出死因的。
“谁说我放了所有人啊？”凝封卖关子，他有十足的自信和恶趣，“凡听过我成仙的人，就算侥幸从这里活着走了也没什么用，迟早被余音搅碎五脏六腑，啧啧啧，那死相，可是一个惨啊，你妹妹我可带走了，得好好教教她功夫，不然她杀不了我会生不如死的，哈哈哈哈哈——”
那小子很是无趣，还是小东西有意思些。
“你简直是个疯子！”
对方笑的开怀，毫不在意，“是又如何？朝扬，你过来，孤有话对你说。”
语罢他便抱起昏迷的矜盈离开，矜拾陌想追，奈何四肢无力，踉跄几步就跪了下去。
群鬼安静送王离开，很快就退出镇子，林以辰伸了个懒腰，对着旁边的含丝使了个眼色，“走，去匡庸。”
朝扬自然跟了过去，秦昇心有不甘，“小鬼！”
前方的人脚步明显一顿，却没有转身，他语气生硬，“我的东西，还给我。”
阿道么？
秦昇取出那两柄小弯刃，弯刃认主，飞回朝扬手中。
他走了。
矜拾陌大脑一阵阵眩晕，连着呕出三口淤血，眼前昏黑，秦昇递给他一个药瓶，没有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我要去救她。”
“现在还不行，”秦昇也伤的不轻，声音干涸沉闷，带着少有的疲惫。
“养伤吧，对方是鬼王，修为强的无可估量，我的授业恩师告诉过我，矜门有一本《通古录》，你回去找找看，那本书汇聚了初代驱鬼师们的精华，里面应该会有记载鬼王和众鬼将的弱点的。”
“没用的。”矜拾陌满脸苍凉，原本俊俏的脸沾上血污，看着有些落魄。
“《通古录》只传给矜门尊主，叔父死于非命，根本就没能透露出藏书的具体位置，我爹找遍了矜门所有地方也找不到，这本书，已经消失了。”
秦昇眉头紧皱，久未说话，东方渐渐吐白，晨曦照在地上，像镀了层金边。
“军师，你觉不觉得今日王很奇怪？”含丝行得快了些，跟上前方的林以辰。
“最让我费解的是王的眼睛，既然他能看见，平日里为何要蒙白布？”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
“见过的，那个时候他还出手从我手中救下了矜盈。”
“王告诉我他的眼睛祭掉了，可是……”
“做属下的就少多嘴，匡庸太大，估计还要找一会儿。”
朝扬从不会跟丢凝封，因为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气息，透露着暴戾和危机，前方不远处高崖之上站着凝封。
长萧飘在半空中，倏地化作小兽跃到他肩膀上，眨着乌黑的小眼睛去看朝扬，那个女子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祁律幼兽。
朝扬单膝跪下，垂着头静待发落，根据临乌律法，叛者当处以极刑，现在成鬼了，鬼的极刑又是什么呢？
“朝扬，右手上的锁，找他解了吧。”
他没料到凝封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也没料到他居然会知道那个驱鬼锁的存在，一时间找不到话回答，直愣愣的望着他。
凝封神色不惊，“其实叛不叛的无所谓啊，捣毁这个朝代孤一个就够了，需尔等做陪衬，陪孤风光无限，与孤共享荣华，朝扬，你若是不想留，孤绝不拦你。”
“王……”作为棋子，只要棋局需要，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他既已成为万鬼都唾弃的弃子，又有何脸面再留下？
“孤不会因为少了谁就悲戚半天，待怜挟他们回来，孤必踏破这王朝帝都，复我临乌旧朝——”
“报，尊主，皇上有旨，宣你入宫去。”
矜傅忍着身体的不适起身往外走，他道凝封怎可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他们，拖着一副残躯，离死也不远了。
那鬼曲中带着的戾气骇人，听过的人早已被震伤五脏六腑，内力深厚的尚能强撑几月，内力弱的，怕是今日就要一命呜呼。
他已经察觉到体内的剧痛，也是所剩时日无多。
他还不想死——
“矜爱卿，你可见过鬼王了？”满头华发的帝王坐在龙椅上担忧万分，连续呈上来的折子讲的都是驱鬼师的惨死，现在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国难当头。
矜傅点头。
有位身着贵服的男子开口，“尊主，那鬼王实力如何，你能否胜之？”
“四殿下，老夫定竭力为之。”
“矜少主可是同你一起回来的？”
“逆子是非不分，胡作非为，已被老夫逐出矜门。”不止四皇子，就连老皇帝都震惊万分。
“发生何事如此严重，爱卿还是当三思而后行啊。”
“是。”他们又大抵讲了些路上的事，皇帝见他脸色苍白，便让他回去休息了，刚踏出金殿矜傅便觉得一阵恶心，胸腔里翻江倒海，下意识就取出帕子捂住嘴。
拿开时，上面有一团黑血。
他果断收好手帕，快步回到驱鬼门，“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通古录》给我找出来！”
“是。”那群侍卫惶恐不安，却也没谁敢回嘴，三门门主齐刷刷来了书房。
“尊主，那本书找不到了，它已经随先尊主去了。”南门主皱眉，并不太赞同这个做法。
“对啊，尊主，现下应该商量一下怎么对付鬼王。”西门主的提议并没有让矜傅满意，反而让他怒火中烧。
“到底我是尊主还是你们谁是尊主，你们是不是都想我死然后取而代之，啊，是不是，滚，通通给我滚！”
三位门主目瞪口呆，错愕万分。
然后他们三个就被轰出去了，临走之前他们还亲眼目睹了矜傅把桌案上的书文全掀翻了。
“咳咳咳，”矜傅一阵剧烈地咳嗽后又吐出口血来，他原本正值壮年，此刻脸上却徒增了许多褶皱，他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最后颓废地坐在地上，怅然若失。
“你可想活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房中回荡起，矜傅瞪大眼睛，“谁，给我滚出来！”
“你若想活，我可以帮你摆脱痛苦，我可以让你长生不老，让你享受永生，怎么样？这些能勾起你的兴趣吗？”
他的前方出现道身影，穿着一袭黑袍，袍边是金色怪文，他见过的，是临乌纹，那人或许不能叫人，他戴着面具，不清楚年岁和长相，但可以断定，他绝不是凝封。
“你是谁？”
“这倒不用管了，先前我说的，呵，要不要考虑一下？”
矜傅不是傻子，这利害关系他早已看透，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代价呢？”
“也没什么。”对方在屋内走了几步，随即身影一闪，整个身子瞬间穿进了矜傅体内，他立刻耷拉下头，过了半刻复又抬起，那双眼睛被染得血红，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
“不过就是用用你的身子。”矜傅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