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02.07
一场闹剧平歇之后，围观的众人也渐渐散去。
骆雪面色复杂地看向慕泽辰。一方面，她应该要感谢他替她解围，但另一方面，她却选择性地忽视了自己能力的不足，对夺去了自己光辉瞩目的瞬间的慕泽辰产生了妒忌的情绪。
群众的赞许本该是她的，被患者家属感激涕零的也该是她才对！只不过是因为这里的基础条件太差了，根本发挥不出她全部的实力罢了！
一开始这样的情绪还不算浓烈，直到之后的一周里，自家的医馆几乎无人问津，偶尔踏进门的还会问：“叶神医不在吗？”
若是她跟他们说，她的医术也不错，没必要特意去找叶神医，那些人还会板起脸不耐烦道：“我就是要找叶神医。”
“那么多人都说叶神医医术高明，我自然要找他看病。”
“便是排队久一些也无妨……我还是更相信叶神医。”
“你救不回来的病人，叶神医几针下去就救活了，如此高明的医术，还是叶神医更让我安心些。”
叶神医、叶神医……
“找叶神医的，出门往西进回春堂！”再一次送走一个“误入”的病人，骆雪几乎气得肝疼。
这些天里，她脑子里每天都要被“叶神医”三个字刷屏，原本那点对他的感激彻底被消磨掉了。
明明她的医术足以吊打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医者，却偏偏因为一个叶溪，让她仿佛沦为了一个背景板……
这家医馆是她动用了原主全部的积蓄，再加上李明澈——她刚穿越时救下的一个重伤患者——借给她的银两才办起来的，如今一厘不挣不说，每天还要倒贴食宿费、帮工的月钱和其它各种费用，她的理想和抱负被现实打压得已经所剩无几。
而恢复了大半的李明澈看到她每天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愤愤不平起来：“雪儿的医术如此高明，那些人当真是没有眼光。”
骆雪勉强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这些人如此不将你放在心上，你可有想法，换个地方大展拳脚？”李明澈走上前，深情地看着她的双眼，“你可以去我家乡那边。我在那边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你放心，有我力保，断不会出现像之前那样闹事之人，更不会有人不相信你的医术。”
听到这话的骆雪眼神不由一闪。
不可否认的是，她心动了。在这里，有人处处压她一头，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施展自己的才能和抱负。这些见识浅陋的古人，根本不明白自己脑袋里都有着怎样的知识，随便拿出来一点都可以在整个医疗界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换个地方，换个没有叶溪的地方，那她的医术，就是顶尖的了……
而李明澈看她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后不露痕迹地笑了。他本以为让她离开故土会要费些口舌，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
他其实本名轩辕湛，是羽国的三皇子。之前的国战中不幸受伤落马，被手下人拼死护送才逃过一劫。李是母姓，而明澈是他的字，可惜月国的人都不知道这一点罢了。
……
送走最后一个特意来找他看病的患者，慕泽辰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所以他当时为什么要心软去救那个男人？搞得现在全镇的人都知道自己医术高超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一旁的老大夫悠哉哉地放下茶盏。
这些日子以来慕泽辰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这会儿更是笑呵呵地道：“叶小友妙手回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慕泽辰继续面无表情，他并不想发光，谢谢。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队护卫踏入了医馆的大门——正是前段时间被接走的东方筠。
少年似乎是长开了，稚嫩的眉眼带上了一丝英气，与上辈子的面容愈发相像。
他看到慕泽辰，黝黑的眸子迸发出灵动的光芒：“叶大哥，我好想你！”
慕泽辰却有种说不出的哀伤，他头一次觉得，看得太透也不是什么好事。东方筠想他或许是真的，但同时，他也带着蓬勃的野心。
他已经把东方筠和顾瑾安分的很清楚了，现在的东方筠有着全新的人生，他不该被自己一厢情愿认定的过去所束缚。渴望踏上权力巅峰的东方筠和只想安稳度日的他合该做两条再不相交的平行线，就此分道扬镳。
东方筠却不知慕泽辰的心思，只牢牢抱着他的腰不断低语：“叶大哥，这段时间我过得好苦。那些妃子、皇子们都看不起我，连下人都敢给我脸色看。没有人再会像叶大哥那样关心我照顾我了……”
慕泽辰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东方筠继续呢喃：“叶大哥，你知道吗，我们那天在街道上遇到的怪人，正是西南军总将庞子靖。你说他不去游街，却躲在人群里抓小偷……是不是别有所图？”
“你想说什么？”
“叶大哥，我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慕泽辰顿了顿，随即嗤笑道：“他一个统帅十万大军的将领，能对我这个平民百姓图谋什么。”
“我听说，庞将军好龙阳。”
慕泽辰：“……”这小破孩，年纪不大，尽听这些没用的。
看出慕泽辰并没有反感的意思，东方筠笑了笑，道：“叶大哥帮我个忙好不好？庞将军对你肯定是有好感的，你能不能……”
“慎言。”慕泽辰冷声打断。东方筠果然还是太年轻，皇帝还正值壮年，他就胆敢公然说出拉拢军权的话来，被有心人听去，黑的白的可就说不清了。
东方筠沉默片刻，如慕泽辰所愿地避开了先前的话题，开始讲一些他近期的生活。一个说，一个听，就这样又聊了好一会儿，东方筠才起身告辞。
慕泽辰站起身目送他远去，而后盯着深沉的黑夜久久没有言语。
……
这天之后，东方筠虽然本人没再来过，但信却是一封接一封地送来。东方筠没上过私塾，所有的信都是身边人代写的，而越是如此，慕泽辰就越是心底不安。一国之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不信东方筠的一举一动能瞒得过手眼通天的皇帝。
虽然慕泽辰还不知道皇帝将这些流落在外的皇子找回去有什么用，但他相信一个能坐稳皇位的人绝不会希望看到这些孩子狼子野心，在他还没有退位的时候就已经盯准了他的位置。
而不出几天，他就接到了国主发来的圣旨。
“让我去做军医？”慕泽辰诧异地看向面前的月影军。
好在这个朝代并没有必须要下跪接旨的规矩，甚至来送旨的月影军还和慕泽辰解释道：“不错。羽国不愿求和，近来又有了反扑的迹象。西南军骁勇善战，然而刀剑无眼，这些将士的损失便是我月国的损失。因此，国主听闻你医术了得，特意派你前往。”
慕泽辰沉默了。
月影军见状顿时褪去了之前的温和：“我这是来通知你，而非询问。身为月国人，你理当有为国捐躯的觉悟。”
慕泽辰也冷声道：“我乃游医，此番不过是于月国落脚，你大可不必将家国大义硬扣到我的头上。”
“你——”月影军气愤地站起身来，右手无意识地摸向了身上的佩刀，“不乐意去？怎么，想留下来和二皇子合谋篡位？”
“官爷何出此言啊，这可是天大的误会。”一旁的老大夫急忙上前打圆场，“消消气，有话好说嘛。叶小友从小和老游医生活在一起，不善言辞，这会儿也就是说话直了些……您大人有大量，犯不着与小辈计较，您放心好了，叶小友绝无二心，只收拾一番便可出发。”
月影军啐了一口，恨声道：“最好如此！未时初从南城门出发，记住，抗旨可是死罪。”
慕泽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但看着老大夫担忧的样子，终究没多说什么，只是垂眸应了下来。
月影军骂骂咧咧地走了，医馆里又陷入沉默。
慕泽辰见老大夫在一旁唉声叹气，不由开口：“方才，多谢……”
“唉，不必多说。”老大夫挥手打断他，想起了东方筠之前的话和刚才那月影军的态度，心情更是悲哀，“你医术高超，圣上没有想着收为己用，却是直接将你打发出去，恐怕已经对你有了怀疑。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他当了一辈子的月国人，思想上已经完全生不起抵抗国主的意念，也更说不出让慕泽辰就此逃离的话来。
“我倒是不担心上战场，”慕泽辰道，“只怕，国主思想太过偏激，连为他卖命的庞将军也怀疑上了。”
老大夫气叹到一半，突然顿住。
慕泽辰也没有管他，继续道：“在战场上，不怕神一般的敌人，只难防自己人背后插刀。国主怕庞将军乃至整个西南军被拉拢，如果有心人再从中作梗，寒的将会是所有为国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心。”
“这……”
“而且，东方筠……很有可能已经接触过庞将军了。”慕泽辰靠在墙上，无力地捂住了脸，“老先生，我……是不是害了所有人？如果庞将军没有遇到我，没有对我表现出‘特殊’，是不是就不会让东方筠滋生出更大的野心，他本人也不会被国主猜忌？如果我捡到东方筠的时候就更严厉地教导他，他是不是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大夫摇摇头：“叶小友不必将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他前十余年养成的心性，不是你这一两月便可以改变的。”
慕泽辰不说话了。
未时，换算成二十四小时制的话，便是下午一点至三点这段时间。
慕泽辰食不知味地充了饥，然后将常用药都收进了他的医药箱，又趁老大夫不注意，往命运之神送给他的空间里填了不少物资。
收拾完了之后，他又留下了几个小瓶子，逐一介绍：“这一瓶里的是我自己研制的急救丸，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可以保一个时辰的性命。这一瓶是补血养气的，最适合重伤的病患吃。这一瓶是解毒的，只要不是过于偏门的毒，都是一颗便能解，就算不能解，也是可以缓和病症的。”
老大夫顿时视若珍宝地将药瓶捧了起来，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这么好的药，你自己不留着吗？”
慕泽辰摇摇头：“我这边还有，而且我的医术比这些药丸有用多了。这些一半是留给你的，一半……留给东方筠吧。我和庞将军都走了，他一个人留在宫里举目无亲，总要有些药防身。”
老大夫讷讷点头：“我懂了。那，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