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初为人父
喧闹紧张的寝室内,空气仿佛一瞬间安静下来,时间滴滴答答的,也渐渐停下。
李景修坐在床榻边,手里紧紧的握着宁青时冰凉的指间,宁青时呼吸极轻,整个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丝生机一样。
李景修眸色凝重,他只能听得到自己胸腔内咚咚咚的敲击声。
李景修有些颤抖的伸手探宁青时的鼻息……
微弱但湿热的气息,碰触到李景修的手指时,他才缓缓收回指节,转而轻抚着宁青时仍然苍白的小脸。
“青时……”
李景修低低说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
床榻上的人并无回应,满床的红绸锦被铺满。喜婆虽然已经处理过,但是锦被之下的血腥气味。还隐隐约约的缭绕在寝室内的烛火之间。
“情深不寿,深情难覆……”
“宁青时,我原先不信,我只觉得,我想护着你,就一定能护得住……
可是,直到今日,本王才知道怕了……
你知道吗?青时,我怕了……”
李景修握着宁青时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他一向淡定冰冷的眼眸里,如今已是通红又浮上水汽。
李景修心中绞痛,他暗自在心里斥着:
“以命换命的救我?
宁青时,你怎么敢做主……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你可明白,什么叫做死生不负……”
李景修喉咙哽咽,他脖颈上的青筋紧紧的绷着,即使是看着眼前尚存一息的人,即使手上还感受着她的体温……
但是,他只要一想起方才的场景,心中绞痛的感觉,不仅仅是后怕,更是恐惧。
恐惧会和她碧落黄泉,恩怨两隔。
李景修抬手,轻轻抚摸着宁青时的额发,他低声对她说着:
“今日,在宫宴上,皇帝遥遥的看着我,他问我为什么不愿意纳侧妃……
本王不是不知道,酒中的异样,自小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酒也好,菜也罢,是不是有毒,是不是做了手脚,本王怎么会不知?
只是,皇帝让我在酒和侧妃中选一个……
青时,本王怎么可能会有侧妃?
所以,本王饮下杯中毒酒,杀了那些皇帝为我准备的舞女艳姬,我以为,我本是要死的人……
我从宫里赶回来,只是为了看看你……
不想,却差一点,让你为我而死……
青时,今日如果没有宇文祐的药,如果你撑不过来,你让我一个人……如何自处?
如何,活着?”
李景修闭上眼,睫毛抖动着,一滴泪混着苦涩,从眼角凝出。
一直滑落道下颚骨处,滴落在宁青时的手背上,晕散开来。
宁青时像是听到了李景修的话语,她眼眸动了动,皱了皱眉头。
一双杏眼徐徐张开,模糊不清的画面渐渐凝聚在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宁青时感受到李景修手掌的紧绷,以及属于李景修的体温和气息。
她缓缓抬眸,看着李景修的眉眼。
“你怎么……又生气了……”
宁青时嘴唇上扬,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她语气软软的,轻声说:
“我每次,一看到你皱眉,就会害怕……”
李景修听到宁青时的声音,骤然睁眼,他定定的看了宁青时一阵,喉咙沙哑的说:
“醒了?再……睡一会吧……”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宁青时声音虚弱,但是她却是笑着的:“我都活过来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景修哽咽的看着她,半晌后才说:
“好,我不气了……你再睡一会,好不好,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宁青时闻言一笑,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嘴角的笑意却凝结成眸子里的痛苦。
“孩子……”
宁青时看着李景修,她的腹中的孩子呢?为什么原本隆起的腹部,如今已经平坦的让她心惊。
李景修轻声答到:“生出来了,在外间。”
顿了顿,李景修补充到:“是男孩。”
宁青时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满眼的泪水,从她的眸子里纷涌而出,落满了鸳鸯红枕。
“我想,看看他……”
宁青时是喜极而泣,也是劫后余生的感恩。
李景修却又皱起了眉头,他抬手覆上宁青时的眉眼,让她沉浸在自己掌心的温度里。
“先睡一觉,明日起来,我再让孩子来看你。”
宁青时在李景修的掌心内闭上眼,才感受到头脑的昏沉,以及全身的脱力与虚寒。
她握了握掌心里的人,轻声说:“李景修……我们有孩子了,真好……”
李景修轻轻的拍着宁青时的身子,轻声哄她入睡,让她安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景修在宁青时的床榻边,坐了一整夜,他看了她一整夜,不敢闭眼,不敢离开。
第二日清晨,屋内的烛火燃尽,晨晓的光亮从窗棂中投进来,渐渐驱散了室内的黑暗和氤氲。
九思叩门,“王爷,属下来换炭火。”
李景修身子有些僵硬,他微微动了动,手上握着的人就醒了过来。
宁青时看着李景修,笑了笑,声音虚弱的说:“你当真是坐了一夜,没有躺下啊……”
李景修喉结微动,只“嗯”了一声,却再无别的话可以多说。
九思还在门口候着,李景修顿了顿,道:
“滚进来。”
九思听到李景修的声音,有听到自家王爷肯骂人了,面上带着喜色就“滚”了进去。
一进屋,九思端着炭火就跪在床榻边。
“属下该死。”
九思说着该死,嘴上却忍不住的喜悦,他微微侧头,果然看到自家王妃已经醒来,心里更加喜不自胜。
“谁给你的胆子?”李景修言辞低沉,却不带温度,听起来十分慑人。
“九思该死,不该瞒着王爷……”
九思正色道:“王妃当时吩咐,九思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答应……”
李景修听到这里,凝眸回视着宁青时的神色。
宁青时面色稍稍恢复一些,嘴唇却依然发白,一双杏仁似的眼睛在苍白的面色上,更加显得我见犹怜。
“王爷……”
宁青时勾了勾李景修的袖口,嘴上说着:“你昨日那副样子,九思怎么跟你汇报……我也是王妃,他听我的,也没错……”
“怎么个样子?”
李景修眸色未动,声音也低沉沉的,不带一丝感情。
“就是……欲求不满,浑身燥热的样子……”
宁青时抬眸,盈盈弱弱的看着李景修,嘴上说的话,却是十分不怕惹生气的词语。
李景修闻言,果然眉心跳了跳,他看着宁青时咬牙说了句:“你还知道,你是本王的王妃……”
宁青时见李景修真的生气,立刻皱眉轻嗯了一声,面色痛苦的挛缩起来。
“怎么了?!”李景修果然立刻俯下身来看她,面色紧张的无以复加。
九思也急忙放下炭火,前来看她道:“王妃,属下去传御医!”
“御医,治不了我……”
宁青时皱眉痛苦的呢喃道:“只有孩子,能救我……”
李景修抱着她的手臂,僵持在半空中,身影也是一滞……
原来是想看孩子。
好,很好!
这样来吓自己,只为了看孩子!
李景修垂眸说:“奶娘在喂养,王妃养好身体再见,也不迟。”
九思也愣住了……
自家的王爷和王妃,这是怎么了?
前一秒还生死不离,你侬我侬,怎么这才一瞬,就置上气了?
宁青时勾着李景修的袖口,糯糯的撒娇道:“李景修……”
“不行,母体为大。”李景修充耳不闻。
“王爷……”宁青时眨眨眼。
“王妃羸弱,不可见人。”李景修视而不见。
“季,景,时!”宁青时瞪着他道:“你别太过分……”
李景修听到这三个字,太阳穴就反射性的突突狂跳着……
昨夜,在汤池浴室中,面前的这个人也是这样低低的叫着他,才让他意乱情迷,昏了头。
“季景时……季公子……”
“永结为好,永以为好也……”
李景修眉梢惴惴,他看着宁青时的眉眼,长叹一声:
“宁青时,你叫本王,拿你如何是好?!”
“宠着…惯着…爱着……都好!”
宁青时声音轻轻揉揉的,从李景修深蹙的眉心丝丝缕缕的飘进去,直勾勾的就飘到了他的心里。
“你说过的,再也不会离开,可是你昨夜,差一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李景修面色软下来,可是嘴里的话却依然紧绷着。
“可是……”
宁青时看着他,笑意满满的说:“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在这儿呢……”
九思见状,也十分配合的说:“是啊是啊,王妃福大命大,和小世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李景修斜睨着九思,九思就抬手捂嘴,不敢再说。
不出所料……
“快新年了,你去将王府扫尘除污,三日内,本王要看到干净崭新的府宅。”李景修对九思道:
“婢女仆从都放假三日,不许帮手。”
九思还要抬眼求王妃帮忙,却被李景修宽大的袖袍挡住,阻断了视线……
宁青时无奈的看着九思退身出去,才转头对李景修说:
“你怪九思做什么…明明都是我的主意……”
“等你身子养好了,本王再收拾你。”李景修说着,将自己的外袍褪去,终于踏踏实实的躺在宁青时身侧,小心翼翼的搂着她说:
“在陪本王睡一会,起来了,我们一起看孩子。”
宁青时回眸看着他,只见李景修眉眼舒展,嘴角噙笑。
突然间,宁青时就想起小时候阿母吟过的诗词:
小亭西畔画楼东,开遍阶前芍药丛。
梅子雨干还有雨,楝花风过更无风。
喜看池内鱼生子,惊退帘前燕逐虫。
坐久忽闻黄鸟语,绿杨深处午阴中。
岁月静好,佳期如梦。
说的,就是现在了吧……
真好,她还活着,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上天垂怜。
未来的日子虽长,但好像,也不那么孤单了。
“阿母,清灵春晓,万事可期”
宁青时喃喃的说:“女儿,也是为人阿母的清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