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潮生海平
九思按宁青时的吩咐，刚刚出门筹备了一圈，手上带着准备的东西，回到汤池浴室的门外，没等身上的薄汗落下去，就听到李景修在汤池室内低吼着：
“九思，叫人！传御医！”
九思听到李景修这样阴冷骇人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抬手轻轻一推，汤池浴室的外间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来。
九思抬眸就迎上李景修眸子。
李景修身上披着半湿的衣衫，原本的通红的皮肤已经恢复如常，只一双眸子，还是红的吓人。
他怀里紧紧的抱着宁青时，此时的宁青时被衣物包裹着，面色变得惨白，仿佛没有了气息。
九思低头一看，李景修抱着宁青时的手臂之下，星星点点鲜红，不断落下。
“王妃！”九思惊呼。
“传御医！”
李景修眼眸漆黑，迎着子时的月光，身披薄衣，赤脚走在王府冰冷的地砖上，向寝室而去。
九思只觉得，李景修此时周身的气场，竟然比这寒冬的烈风还要冷上几分。
他不敢再做他想，快步跟上李景修，口中说着：“产婆和张御医已经在寝室内等着。”
李景修脚下不停，沉眸扫了九思一眼，咬牙抿唇，不置一词。
掀开寝室的门，一早等在里面的产婆和张御医都是一惊，他们正要行礼，就听李景修说道：
“救活王妃，本王只要她活着。”
两人匆匆起身，从李景修的手里接过已经昏迷的宁青时。
产婆说：“王爷，此处产室，血腥……”
“无妨，本王就在这里陪着她。”
李景修眼眸紧紧的看着床榻上的宁青时，沉声对产婆道：
“今日，她生我生，她若……本王也不会独活。你们尽管放手去作，本王……不会掣肘。”
张御医和产婆听了，都是一惊，手下却不敢停，九思按着宁青时先前的吩咐，不等产婆吩咐就端来热水，赤风也端来汤药。
产婆接过赤风的汤药，一点一点的喂进宁青时口中，又将她身下的被褥支起来，看了看，对李景修说道：
“王妃腹中的胎儿已近八个月，尚有一丝生机，奴婢定当尽力。”
张御医也拿着银针，为宁青时提气针灸。
李景修身侧的手掌紧紧的攥起来，他身上半湿的薄衫在温暖的寝室内，渐渐蒸发出一丝水汽，让他寒冷的如坠幽冥。
“王爷……”
九思拿过披风，想为李景修披上，李景修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双眸子只盯着床榻上的宁青时。
九思只好讪讪的退下。
屋外紫陌和赤风都在，她们看到九思出来，上前问道：
“我们姑娘，怎么样了？”
九思不敢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跟她们一起等在屋外。
寝室内，血腥味越来越重，宁青时让赤风一早准备的汤药，已经服下三碗。
张御医的银针，一直为宁青时提着气血，让她身下的血流不至于汹涌难控。
李景修看到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出，他心中发狠……他从未这样恨过自己。
每一次，都是宁青时舍命救他。
每一次！
李景修看着床榻上的宁青时，心中暗暗的说道：宁青时，你这一次若敢弃我而去，我一定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
产婆不知换了多少盆水，不知在宁青时的肚皮上按压了多少次，终于……
一声微弱的哭声，从宁青时下腹的锦被下传来。
“哇……”一声，微弱却清晰。
这样一声婴儿的呢喃，此时在深夜寂静的景阳完王内，不亚于一通惊雷。
“生了？！”九思惊呼。
“活着？！”赤风瞪眼…
“姑娘……”紫陌抬腿就要进去。
赤风一把拉住紫陌，说道：“王爷在里面，先不要进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紫陌愣了愣，回身重新站住。
寝室内，一片安静。
李景修仿佛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他皱眉一直看着昏迷不醒的宁青时。
产婆将孩子抱过来，小小一只窝在锦被里，还没睁眼，头上还湿漉漉的有着血迹。
“王爷，是个男孩。”产婆面带喜色。
李景修却不曾回头看她，只盯着床榻上的宁青时，问道：
“王妃，何时才能醒过来？”
产婆怔愣得，回头看着张御医，说道：
“王妃此次产子，并非自己发动，全靠外力……虽然此时药劲儿吊着，没有大出血，但是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张御医的银针拔去，王妃会不会……”
喜婆欲言又止。
“说。”李景修冷声道。
“会不会，挺不过来。”
李景修闻言，身形一震，他走到床榻边，俯身将宁青时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起来。
“张御医。”
李景修缓声说：“拔针之后，你有多大把握？”
张御医跟着宁青时在皇帝身边一个月，先前又被济世堂所救，在济世堂内也学到了不少医术医经。
此时的他，比喜婆镇定一些。
他顿了顿，拱手回禀道：“不敢欺瞒王爷，老臣只有三分把握。”
“三分？”
李景修侧眸看他：“只有，三分？”
张御医颔首，拱手说道：“王妃气血下行，此时全在这根银针上定着，如果没有足够提气的药物，此针一拔……王妃必会大出血，届时，就只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
李景修沉声看着他，说：“青时的济世堂教了你们这么多，何时有过“听天由命”的医法？！”
张御医正要再说，就听到九思在屋外说道：
“王爷，方才有人在府外献药，说是王妃旧友所托，是救命的药。”
“拿进来。”
李景修沉声，示意张御医去接。
张御医起身，从帐帘外接过一个巴掌大的瓷瓶，瓷瓶上还用簪花小楷写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景修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字是宁青时所书。
“是否可用？”
李景修沉眸问张御医道：“你可认识瓶中之药？”
张御医打来药瓶子闻了闻，只能确认是提气补血的方子，却不敢下救命的结论。
紫陌在屋外，冷声说道：“王爷，此药可用。”
“进来说话。”
李景修侧眸看着掀帘而入的紫陌，问道：“你视得此药？”
紫陌点头，缓声回复到：“这个药，是当年宇文少主重伤，姑娘特地为了救他，止血提气的方子。里面有几样草药难得，还是我跟姑娘一起上天山去采来的。
当时，只炼制出三颗，为宇文少主服下一颗，另外两颗姑娘作为礼物，送给宇文少主，不想，今日他又托人还了回来。”
李景修眸色微动，他问道：“送药之人何在？”
九思在屋外答到：“不辩身影，已经离开。”
“可有信件？”
九思从黑甲卫手里接过，请紫陌拿进去。
李景修展开书信，里面是和《医经》那本书里，一样遒劲有力的字体：
“李景修，
本王说过，如果你再伤她一次，我定然不会再错过。
此药是她所制，想必你也认得出她的字迹。
放心服下，关键时刻，止血救命。
不用怀疑，本王，不会害她。”
书信没有署名，但是李景修却已经确认，这瓶药就是宇文祐托上京的眼线留下给宁青时的。
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李景修对张御医吩咐道：
“为王妃服下，拔针。”
张御医听命而行，一颗药丸服下，举手投足之间，银针起落。
昏迷中的宁青时，闷哼一声，眉头紧蹙。
所有人都看着锦被之下的白布……
鲜红的血，细流而出，夹杂着黑红的血块，只是半刻，不见再出血流。
张御医见状，急忙上前为宁青时探脉，缓缓舒了一口气，他回身对李景修拱手道：
“老臣这就去开方子，为王妃调养止息。”
“王妃…挺过来了？”
李景修看着张御医喜形于色的神态，眉心微皱：“她为何还没有醒。”
张御医跪地拱手道：
“产妇生产，本就气虚费力，王妃此次又不是正常顺产，会更加虚弱一些。只要下腹未见大出血的症状，人，就能保得住了。”
李景修回眸看着宁青时一阵，缓缓闭上眼，对张御医说：
“辛苦张御医，随九思去领赏吧。”
张御医带着产婆，走出产室，紫陌抱着软乎乎的婴儿，一时有些无措。
“王爷……这孩子……”紫陌说道。
“带出去找奶娘将养，本王想跟王妃单独待一会，你也出去吧。”
李景修眼眸未睁，声音也是说不出的疲惫。
紫陌见状，也只好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出去，留下李景修一人，陪着仍在昏睡的宁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