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告状
胤阙将随手取了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净手上的残渣,柔声道:“可你应该知道,再如何查逝去的人也不会回来。而且即便佐证了你的那些猜测想法,又能当真做什么呢?颜儿,人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如今舒家满门只剩你一个,若是一味痴缠怕是会招惹祸事。没有什么是比让你好好活着更要紧的。”
这番话真挚而透彻,却也叫人足够丧气。
舒颜原本清澈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染上失望的神色:“我就知道,若没有你的默许,沈家再如何也不可能从你这儿把军符带走。更何况,禁军自来需要人符合一,你不出面,沈相便是说破天去,也不见得能调动他们分毫。”
那些嘲笑太子昏庸的人,满嘴说着什么中计不中计的胡话,却没想过是他们眼里柔弱无为的太子主动勾着沈相犯下了灭门之罪。
舒颜苦笑:“早些时候我还那么恨沈家,只想拉着他们全府来给舒家陪葬,可如今看来,他们也不过是愚蠢的被人利用罢了。始作俑者原来却是咱们自己。”
“我总以为被抓到沈府的那些人不过是运气不好才撞了上去,现在想想,大约也不是如此。您才说的对,颜儿确实天真,可也不是傻子,哪怕有些事想的慢些,却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你说是吗?”
这些年,皇上在推行新政方面可谓不遗余力,可是因为侵犯到旧贵族的利益,所以受到的阻挠极大,可巧,在这次变乱中伤亡的官员便是那些在朝堂上反对叫嚣的最厉害的,若说这背后没有任何联系,只怕无人会信。
“你很聪明,从来都是。”胤阙道:“所以这事儿到此为止。往后你只好好做你的羲和郡主便是,况且林臻很好,有他陪着你我很放心。”
舒颜抬头,认真看他:“这话是你想与我说的,还是祖父想要你转告我的?”
“外祖与我自来都是一样心思。”
“好。太子既这般说了,我遵命便是。”舒颜道,还有些话明明卡在胸腔里却再没有出口的机会了:“我会好好的。门口那两个不成体统的奴才颜儿便带走了,晚些时候我会去求姑父再给您送些听话守礼的来,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说罢,也不再多留,起身便要走,转身时却瞧见了守在门口的那么清影,抿了抿唇后还是忍不住道:“若只是寻常丫头,她愿意照顾太子那边随她去了,可红袖姐姐不是寻常宫女,您若无心也不愿给她名分,不如趁早说开,总好过彼此耽误。钝刀子磨肉只会越剐越疼,太子素来仁厚,还请三思才是。”
她说这些时,眼里只有红袖,连余光都不曾留在胤阙身上分毫,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心疼不忍随口提了那么一嘴,可坐在那儿的胤阙却不知怎的周身起了寒颤,望着舒颜清瘦的侧颜,莫名生了些许怯意,仿若昔日自己犯错,舒牧却轻描淡写背身而去时那般。
出了东宫后,舒颜不顾夜色立时去了南书房,若按着往常,这会子还没到皇上安歇的时候。
果然,灯火通明的殿宇前,刘公公持着拂尘一丝不苟的立在那儿。
若说这宫里谁能超越皇后妃子与皇上朝夕相伴,大约也只有他了。
舒颜平了平心绪,调出一张哭丧脸,垂着脑袋没甚神气的朝他那儿走去。
刘守敬素来警觉,隔着老远就看见了舒颜,只觉这郡主今日有些反常,周身哀怨的气场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哎哟,奴才的好郡主。”刘公公甩着拂尘紧跑着几步迎上去,陪笑道:“这可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刘公公。”舒颜没有直说,只道:“我要见姑父。”
这些年,她甚少在外人面前这般称呼皇上,一来为了敬重避嫌,二来也是不想叫人觉得自己仗势卖乖,可眼下她倒真想这般欺人一番。
“是是是。”刘公公何等警觉,立时就明白舒颜这是要借势了,以皇上对这位郡主的宠爱,只怕是有人要遭殃了,当下也不敢迟疑,弯着腰就将她往门边让,生怕慢了一刻这雷便要落在自己头上。
“郡主请稍后,容奴才进去禀报。”
“好。”舒颜也不硬闯,耷拉着脑袋乖巧候在一旁。
刘公公动作神速,说是稍候便真是稍候,还不等舒颜挤出泪水,就听皇上扬声传她进去。
入殿时,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听得舒颜进来才算停了手中的动作,仰头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神情:“我才听说颜儿今日不高兴了,说说,谁惹了你,姑父给你出气去。”
关怀的神情里恰到好处的含了三分包容和无奈,仿佛舒颜是一个闹了脾气的娃娃般。
“这话可是您说的。”舒颜顺竿子而上,皱眉道:“才刚颜儿去东宫探望太子哥哥,旁的也就罢了,守门的两个奴才实在不像话,见了我也不曾行礼,还满口大话说我不过是个郡主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他们如今看管的可是太子,东宫一切尚需他们打理,像我这样的自然入不得他们眼。”
“还有这事儿?”皇上皱眉,这回才像是认真起来。
舒颜气道:“这样的事儿,颜儿如何敢扯谎。原想着他们不过是奴才,若要真计较,也未免失了郡主仪态。只是……”
酝酿的泪到这会儿才算落了下来:“只是入了东宫颜儿才知道,门口的怠慢不过小事。姑父,颜儿知道太子哥哥犯错理应受到责罚,可是再如何他还是您的孩子,是东宫之主,就这么被两个奴才折辱,姑母若在天有灵,只怕也不得安息。”
“折辱?”皇上皱眉,斜眼去看刘守敬:“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不等刘公公回话,舒颜便抢先道:“这话,您问旁人也无用,圣上旨意,若无明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东宫,刘公公再能干也不能知道里面情境。倒是颜儿今日亲自跑了一趟,才知道原来东宫也能荒芜颓丧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