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福伯

    又过了两天，此时距离过年只有八天了。

    就在今天，师傅接到了一个生意，是一个外市老板通过朋友多方联系，才找到我师傅的，想要让我师傅亲自过去扎纸人。

    临近过年，要花的钱太多了，我师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爽快地接下这单活，就带着轰轰烈烈地出发了。

    这次前往的地点是广韶市，路程非常远，将近400公里，那老板也算良心，叫了司机亲自接我们过去。

    我从小就晕车，等我到了广韶市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半条命，吐了一路，一下车我就躺在地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我师傅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休息半个小时后，我们见到了请我们来工作的刘老板，那是个憨厚可掬的中年胖子，挺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白西装，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头发梳得黑亮，很有领导派头。

    刘老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身后不远处就停着一辆奔驰，虽然我不懂车，不知道是什么款式，但也感觉到了高大上的气息，是金钱的味道。

    吃饭喝酒，这是少不了的流程，最后刘总亲自开车，载着我们又开了十几公里山路，最后来到了一个又破又烂的村子里。

    我去过的村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像这么老的村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处杂草横生，没有一条像样的水泥路，田地全部荒废，瓦房也是东一间西一间，歪歪扭扭，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这压根就是个荒废的村子，那些瓦房连房顶都被岁月摧残没了，到处都是青苔蛛丝，房梁基本都倒了。

    很快通过刘老板的口述，我也终于知道这的确是个荒废了的村子，除了几个不愿意走的迟暮老人外，村里已经没有任何青壮年居住了。

    这一次祭祖也是他们刘家村最后一次在这里祭祖，以后祖坟就要迁走了，所以这次举办的就隆重些。

    随着车子彻底驶入村子内部，我也终于见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年轻身影，都是返乡祭祖的人，穿的都很时髦，与此地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很是格格不入。

    看着这里的环境，我很担忧这次工作扎纸人的地点能否住人，但很快我就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刘老板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让我们住进了一处保存还算完好的瓦房里，工作也是在瓦房里面，已经备好了桌子，床，棉被，一次性牙刷等生活用品了。

    唯一让我感到有些许不自在的，就是我们要与一名老人同住在这间瓦房内。

    事实上这间瓦房就是这位老人家的，他叫福伯，正是为数不多地不愿意离开村子的老人之一。

    老人家倒是很欢迎我们的到来，又是倒茶又是送吃的，一直拉着我唠家常，一旦开口说话，没有十分钟绝对停不了。

    而且福伯的肺活量更惊人，他可以一口气说一两分钟的话，不带换气的，让我想开口打断都做不到。

    不过仔细一想，福伯也是孤独太久了，难得有人跟他接触，自然是很希望有人能陪陪他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耐心地听他唠家常，有问必答。时不时反问一句，福伯聊的就更开心了，一来二去我也对福伯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福伯已经是八十九岁高龄了，这让我很惊讶，因为他看起来真的跟七十多岁的人没太大区别，并且言语表达很清晰，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不像有些老人家，说的话跟念经一样根本听不懂。

    福伯是有一个儿子的，不过去了外地打工，而他老伴几年前就过世了，期间他儿子多次想接他走，但福伯自己不愿意走。

    因为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跟老伴生活过的地方。老奶奶遗体就埋在后山，福伯每天都要去那里陪老奶奶聊半天时间，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入睡。

    在别人眼里，这里的破砖烂瓦不堪入目，但在福伯心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与老奶奶的美好回忆。

    福伯脖子上挂着一个很喜庆的福袋，那是老奶奶生前为福伯缝制的，福伯跟我说话的时候，手总是轻轻抚摸着那个福袋，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他的眼睛很浑浊，因为他太老了，上眼皮都因此垂落下来。但同时他眼里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或许是因为他的精神世界从未衰老过。

    一天很快结束，由于舟车劳顿，晚上九点我们就上床睡觉了。

    老房子里有两个房间，师傅跟福伯各住一间，我则在客厅，睡在一张福伯自己动手制做的躺椅上，福伯手艺很好，那躺椅睡的一点也不难受，很符合人体睡姿，就是有点凉。

    福伯本来想让我睡他的床，他睡躺椅，但我没敢同意。

    躺椅很舒服，盖着棉被也还算暖和，或许是因为完全陌生的环境，我在这里怎么也无法睡着。

    客厅四周的墙是那种灰色的土泥墙，没有刷漆，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是福伯跟老奶奶的合照，另外几张则是一个面容黝黑的汉子，肯定就是福伯儿子了。

    老奶奶面容很慈祥，哪怕现在是晚上，看着照片上的老奶奶的遗容我也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整个房子内部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味，是很多老人家居住之地都会有的味道。

    迷迷糊糊之中，我睡着了。

    梦里面，我看到一只白色蝴蝶从老奶奶的照片里面飞出来，蝴蝶很轻盈，绕着我飞来飞去，尾巴还散发着点点荧光，那个画面很唯美。

    半夜的瓦房里非常阴凉，我也被尿意憋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本能地朝四周看了一眼，下一刻我就惊住了。

    我是面向福伯房间睡的，瓦房里没有灯，只有一盏油灯充当照亮，而此时此刻，一个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福伯的房间门口。

    那个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勉强能看出一些女性特征，长长的头发时而飘动，佝偻的背影不难看出是个老人。

    我默默地将棉被拉高，盖住我的整张脸，而后拉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偷偷看着这一幕。

    福伯的房间门并没有关上，在我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房间里正侧躺着熟睡的福伯。

    那个阴冷的身影很奇怪，她似乎进不去房间，在房门那里卡住了。

    对，就是卡住，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阻挡了它的脚步，导致它看起来像是卡屏了，身影一直微微前后摆动，场面相当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