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五台山春天暮鼓_3

    “来电了——来电了——”

    “来电了——来电了——”

    第二天恢复供电时，满城的欢呼声沸腾了。覃为民也激动了，跑到天台上也像小孩子一样吼了两嗓子“来电了——来电了——”，像极了小时候在老家时的情形。上世纪80年代电还是比较稀缺的资源，为了保障更多的城市供电，偏远的农村几乎每过几天就断一次电，村里一停电少则几小时，多则三两天。孩子们对光明失而复得的惊喜总是雀跃不已，每次断电又来电的刹那总是响起一片欢呼声，荡漾在整个小山村，一直荡漾在覃为民的心头直到现在。覃为民知道，其实那只是思乡的愁，人年龄大了，都有一种对叶落归根的企盼。

    断电造成的经济损失是极其巨大的，给所有人造成的心理阴影也同样面积巨大。电来了后网络上对这次全国断电的责任追究和声讨也同时开始。有人说本来根本就不用断电，是相关部门为了自身利益故意为之，舆情发酵很快，网暴们将矛头直指覃正阳，理由是他最先提出要求断电断网才引发的灾难，给国家和人民利益造成了严重损失，应该引咎辞职。憋了一肚子气的网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口。

    学校里，覃武略所在的高一年级三班的同学们在教室里也讨论起这次停电的原因，班级委员刘莫雨说：“我看是天文台想要刷存在感，电老虎们又不作为才会发生这么可笑的事情。都什么年代了，还能搞出停电来。应该严惩覃正阳……覃武略，回家让你爸下课别干了，台长之职有德者居之，为了刷存在感置大众利益于不顾，太不要脸了。”

    “你才不要脸！”覃武略年轻气盛，哪里容得下同学这样侮辱老爸，马上上前推了刘莫雨一下，“我爸一心为公，刘莫雨你敢胡说八道，小心天打雷劈！”

    “你敢推我？”刘莫雨恼羞成怒道：“你们家就是全家都臭不要脸，胡乱停电把我们所有人都坑害惨了。”

    “打他！打他！”边上几个同学起哄到。刘莫雨见有同学起哄助威，觉得自己腰杆子一下就硬了，也不怕覃武略，伸手便一把抓住覃武略的头发。覃武略可不是吃素的，马上一拳过去打在对方脸上，两人便扭打在一起。同学们只是起哄看热闹，也没人敢拉架，直到老师赶来呵斥着把气喘嘘嘘面红耳赤的两人分开来。

    鼻青脸肿的覃武略放学回到家时，李纯一看到儿子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拿了跌打药酒给儿子擦。弄清原委的覃正阳却笑了：“小子原来是为我打架呀，不错不错，打架不要怂，对不讲道理的同学就得狠狠地还手打回去。男孩子要有点尚武精神，武略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不要太娘炮，打架也是一种锻炼。不过我看你在你们班里也不能呆了，你们班级委员都带头打架，这班风太差了。孩子要以学业为重，这样吧，我帮你联系一下转学，你和你妈还有你爷爷一起回农村老家去生活好了。”

    “啊？真的要回农村老家呀？”覃武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不是喜欢农村的环境吗？你爷爷也一直想要回去，那边的环境更适合老人家生活。”

    “那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吗？”

    “我回不去，我得在九城。”

    李纯一道：“没事，武略，我们先回去，学校放假或周末的时候我们可以回九城，你爸爸也可以抽空回去看我们的。”

    “必须回去吗？”突然要分开，覃武略必竟有点不舍，也对陌生的学校环境可能会不习惯，“同学间没有多大关系的，过去了就和好了，大不了不和他说话了，我可以忍。”

    李纯一道：“你爸说还会再停电，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你放学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并不是因为你打架的原因才回去。”

    “哦，那太好了！”覃武略这才高兴起来，“就得让刘莫雨那些臭小子们尝尝长期停电的滋味。”

    “武略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报仇取笑的心理要不得。”覃正阳道，“停不停电也不是我的权利，只要是停电肯定都是万不得已的，国家会综合考虑得失，在停电与供电平衡间取得最佳方案，把损失降低到最小程度。所有行业的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我既然在最重要的岗位上，就必须要有所担当，你们在这里会影响我工作。未雨绸缪，所以你们尽快回去老家，到时生活也会更便利些。”

    九城向西行，地势渐陡，巍巍太行山北接西山，南至王屋，绵延七百公里，分晋冀而卫华北。太行山主峰五台山风景怡人，自古钟灵毓秀。这里是五台山腹地的一个小山村，五座山如五座莲台分置东南西北中，历来是佛教圣地文殊菩萨的道场，每天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李纯一一家子回到村里，扫置打理了这个老式的农家院落，倒也宽畅自在，便安住了下来。覃武略转到县高中成为住校生，周六日才会回家里。覃为民在自家屋前院后整理了几片菜园子，每天种种菜做做饭。李纯一则一下子又闲了下来，开朗的性格使得她和周围邻居倒也熟悉得快，家家户户都透着农家的淳朴，相处的非常融洽。然后就以登山为乐，五台圣境真是不虚此名，直让人感到殊胜无比，一时倒也自在。日子久了，李纯一觉得总有不经意间的感动流淌在这片深沉厚重的土地上。

    来到五台山后，真的如覃正阳所说，又开始了停电的生活，但停两天后，又来电几天，然后又停电，又来电几天，间隔的时间长短好像没什么规律，又好像有点规律，只是让人摸不准。没有电在农村过的虽然也难受，但毕竟安逸，不会太在乎，毕竟华夏国几千年来农耕文明留下的火种还能微微照亮的生活的艰难苦涩。不至于像在城市里那么闷，没电的日子真的会让人根本呆不下去，惨淡的日子总是不断折磨着疲惫不堪的城里人。

    恍惚间，已经深秋的时节，然而天气并没有凉快下来。

    转眼间，已经冬天来临，然而天气却是如春天般温暖。

    李纯一知道，天上的那颗太阳，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太阳，伴随着那颗明亮而又奇怪的星星。而远在九城的丈夫，正在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做着战天斗地的事业，维持着来之不易的间断性的有电生活。

    这一天李纯一爬上菩萨顶，这时天的黑幕刚刚拉下一半，正值黄昏时分。咚咚——咚——李纯一听到庙里传来一通带节奏的击鼓声，便突然想起自己热爱的京韵大鼓，于是转过身，站在108级台阶的最顶上，在“灵峰胜境”牌坊下，面对群山环抱，滴翠流芳，心中感慨之情油然升起，遂收腹挺胸，做势左手执板，右手以指代槌作击鼓状，深吸一口气张口而唱，唱腔婉转振林樾：

    “千里刀光影，仇恨燃九城。

    月圆之夜人不归，花香之地无和平。

    一腔无声血，万缕慈母情。

    为雪国耻身先去，重整河山待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