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对证
“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金澄接起电话的一瞬就听见毫无铺垫的这么一句。对方的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让金澄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她疑惑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再次确认了一遍来电者——确实是周敦茹没错。
周敦茹已经很久没有给她这个号码打过电话了。
做公关这一行,一旦忙碌起来,电话是接都接不完、打也打不完的。常常是戴着蓝牙耳机正跟电话那头的下属交待着什么,耳边就响起了有新电话正在打入的嘟嘟提示音。接起那个新打进来的电话后没过多久,耳边就又响起了另一个新的来电提示。
工作内容琐碎且高频率,又多数是打个电话就能协调好的事,所以那电话是不分昼夜、不分工作日还是周末的。虽说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任务,可时间长了实在是让人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对于金澄这样的已婚带娃人士而言—工作任务完成后,总得腾出时间尽一些妻子和母亲的义务和责任。
所以金澄有一个私人号码,只要不上班,她就将工作手机关机,专心享用私人时间。那个私人号码在公司里只有极个别人知道,周敦茹是其中一个。
接到周敦茹的电话,金澄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公司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但周敦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遍她现在在哪里。
彼时金澄正坐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身旁坐满了人,人与人交流的声音、装着药物的塑料袋哗哗作响、叫号的电子提示声、来往病患的脚步声……通过电话传到周敦茹的耳朵里,是一片混沌的嘈杂。
“你没在家?”周敦茹在安静得近乎空洞的地下停车场里,被那头的无名喧闹刺得耳朵里嗡嗡响,又想起了金澄今天请的是病假,于是蹙起眉,“你在医院?”
“对。”金澄答道,她不懂周敦茹为什么找她找得这么着急,却又什么都不说,“到底怎么了?”
“见面再说吧。”周敦茹关上车门,按下start键,“你在哪个医院?”
“……我现在回公司吧,给我半小时。”
“我已经开车了,金大姐。”
金澄深吸了口气说:“……市妇幼。”
南城市妇幼医院坐落在号称本地最富有的城中村的村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实有钱,所以人就有点豪横,沿着村口的街边密密麻麻地码着各式各样的私家车,无视路边立着的“禁止泊车”指示牌。
为了丰富村民的生活,村内村外都开满了各项便民设施,吃的穿的、放松的娱乐的一应俱全,居住在里面的人,只需穿着大裤衩趿拉着拖鞋下楼就能满足基本生活所需。
金澄选了一家在村口边上的粥店等周敦茹来,刚才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她有点缺钙,所以她挑了个窗边的座位,能晒到太阳。
周敦茹到的时候,金澄已经毫不客气地自己吃开了。一碗生滚鱼片粥,一碟豆腐海带丝凉拌菜,一份潮汕炸粿肉,周敦茹刚在金澄对面坐下,系着半截围裙的伙计又送来一份浇着浓郁芡汁的蛋肉肠粉。
金澄对粤菜,尤其是潮汕菜的钟爱,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周敦茹想。
两人见到面后没有说话,连个招呼也没打。见周敦茹来到桌前,金澄只看了对方一眼便继续低头大快朵颐。也不是真的厌恶到连招呼都懒得打,只是她一大早就到医院排队做检查,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者,周敦茹今天找她也不像是为了公事,不然不会这样特地跑一趟。既然不是公事,那就不必分什么上下级,于是她自作主张地只将周敦茹当做自己一位旧同事看待。
——所以,假客气就不必了吧。
直到鼻尖上被胃里的暖意和鱼片粥飘出的热气蒸得冒出细腻的汗珠,金澄才开口问周敦茹找自己什么事。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是透露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抵触。自从两人变得生分,这些年来,金澄就一直拿着这副面孔面对周敦茹。刚开始周敦茹还会觉得难受,而现在她早就免疫了。说来奇怪,不久前在办公室里无端从心底冒出的那点恐惧,在看到金澄这张不服输的脸后居然奇妙的消散了。她居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金澄并不知道周敦茹忽明忽暗的内心世界,只觉得对方一直在沉默,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kim,你到底知不知道?”就在这时,周敦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问得无头无尾,可金澄当下就明白对方在问什么。可这问题她已经反反复复被问了好多遍,实在是不胜其烦。她很是愠恼地将纯白色瓷勺甩在了鱼片粥里,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问道:“到底要我说几次?到底你要问几次?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们俩都是凭着够拼够轴,才能一路从实习生爬到现在的位置,尽管如今上下有别,金澄始终觉得自己只是差点气运。在别人看来,金澄严苛又挑剔,周敦茹却是温和而沉稳,可金澄清楚两人的个性内核都是一模一样的刚勇强势,否则,也不会有彼此曾经的惺惺相惜。
所以,当周敦茹听完她的否认后再度陷入沉默,她就知道,周敦茹还在等她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证据。
但是她真的没有。
能找得到确凿的证据,还能等到今天都不交出来,白听那么多怀疑么?
“你爱信不信吧。”金澄说。
“你应该知道这整件事的关键口就在你这儿吧,金澄?”周敦茹见金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有点来气,“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海露的妈妈要是真把公司告了,判赢了,公司十九八九是会问责的,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大姐!这么多年合同白看了?那么多法律知识培训白上了?”
“问什么责?我没做过的事,问什么责?我当时跟警察录口供就说的我不知道,我难道还给假口供了?”
“骆真真也跟警察说的你知道,那她就给的假口供了?”
“她就在那瞎说八道!人都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没有证据了,这不随便乱说吗?”
“那别人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在随便乱说呢?”
金澄嗤笑一声,抬起手就要喊伙计买单,“我懒得跟你说。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骆真真说的就可信了?我们一共四个人,还有两人呢。你怎么不把他俩的口供拿来比对比对?你是不是就盼着我被炒呢?”
话刚说完连金澄都觉得自己都有点胡搅蛮缠,她讪讪看了周敦茹一眼,又故作镇定地继续抬手示意买单。
快到饭点,餐厅里不知不觉已坐满了人,三两个伙计满堂跑,根本无暇应付,只能远远地应和金澄一声,却迟迟脱不开身来。
在潜意识里,周敦茹是愿意相信金澄的,可她分不清这份信任是出自于过往的情谊还是别的。
骆真真和车永胜所说的话是彼此相契合的,各自讲述的零碎片段恰好能拼凑出整件事的全貌,严丝合缝。可车永胜离开她办公室前问的那个问题,和他问那个问题时眼里闪过的不易察觉的贪欲,就是让周敦茹生了疑。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是为了谁,为了gi也好,为了金澄也好,为了池海露也好,她都希望弄清事实,而后尽全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金澄还在愤愤不平地等着伙计过来结账,忽然听见周敦茹说:“现在没有一个人能证明你没听说过,也没有一个人能含糊不清地表示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了。没人站你那边了。”
什么意思?
金澄皱眉扭头看向周敦茹,就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你听吧。”周敦茹将录音笔放在金澄面前,按下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