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疑问句
自从池海露的事情发生,车永胜大概是gi客户关系部b组里情绪最稳定的人。但尽管如此,刚开始还是让女友姜沐毫不费力地看出他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上回跟姜沐解释过以后,她对车永胜的误会当场解除,两人还开开心心地一起做了顿饭吃,亲亲热热地定下了结婚登记的时间。
本来这件事应该就这样翻篇儿,只当做是一段无关痛痒的小插曲,可不知怎么回事,姜沐这两天忽然就对车永胜冷淡了下来。在民政局网站上预约的结婚登记时间越来越近,姜沐却像是忘了这回事,提都没有再提。按她的个性,早就提前好多天开始研究拍红底照片应该穿什么颜色衣服,化什么妆,两人的衣服要怎么配了。
今早出门前,车永胜按捺不住,故作随意地问了姜沐一句:“咱们是几号登记来着?”
姜沐彼时还在餐桌边喝着热豆浆,嚼着吐司面包问问吞吞地答道:“后天吧。但那天我好像有事,同事临时要跟我调班。”话说完了她才转头看向在玄关处穿鞋的车永胜,明明是一个陈述句,却像在征询车永胜的意见。
车永胜愣在原地看了姜沐一会儿,然后说:“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在两人交往的这些年里,姜沐在车永胜口中听过无数次。她一直都认为,这是车永胜对她的宠溺、包容和迁就,让她在这段感情里,始终都有一种被拖着底的安全感。在她看来,这就是爱情。所以就算父母最开始再怎么反对,她都认为车永胜就是那个对的人。
最早的时候,姜沐没少因为这段感情跟父母折腾。走到今天,毫不夸张的说——排除万难似的。终于等到父亲首肯,母亲开始催婚了,姜沐却又开始胆怯了。
明明前些日子还毫不犹豫的,结婚的事也是由她主动提出,可是现在她却忽然想暂时停一停。
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她总听到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你真的了解车永胜吗?
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好像就是听完车永胜解释后的第二天。
……
车永胜当然能看得出姜沐的退怯。
早上出门前,姜沐就差把“要不先不结了吧”直接说出口了。幸好没有,那至少代表姜沐还在犹豫,只要犹豫,就是还有想继续走下去的念头。
短短一个月内,车永胜已经是第二回在脑海里看见自己的美好未来濒临坍塌的画面。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对吗?上次的事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难道,姜沐的父母还是对他不满意吗?
车永胜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前几年,网络上很流行一些关于“凤凰男”的家庭故事,每次听到同事或路人探讨,他都觉得自己面上无光。别人还没说什么,他就自己先往脑袋上扣上了“凤凰男”的帽子。他是自卑的,越是自卑,就越想摆脱这个心结。越想摆脱这个心结,目的性就越强。
能遇上姜沐是他的幸运,他不会不知道。别人或许都觉得他是攀上了高枝儿——尤其是他妈妈,总在电话里唠叨“找到一个南城的本地姑娘,要好好珍惜这福气”,但实际上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工作,不算优渥高薪,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况gi还是知名外企。但是他自知资质平平,如果不是因为金澄,他坐不上现在这个部门副经理的位置。
但是骆真真的话又让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外企和一般的私营企业不同,除了项目提成之外,薪资是根据每个人的等级上涨的。这是完全透明的薪资奖励机制,就算没有极度优异的表现,只要按部就班完成工作指标,在职到了一定年限后就必然会有薪资上的提升,幅度大概为35到50。像车永胜这样从部门专员一跃成为副经理的,工资涨幅是60,而如果他能升到总经理的位置,他的薪资将会是目前工资的两倍。
如果能拿到这样的薪资待遇,不仅能让姜沐父母满意,就算姜沐父母仍然不满意,让他们分手,他也有信心能够找到和姜沐旗鼓相当的另一半。不,比姜沐更好的也不是不可能。这是一次垂手可得的,让他对未来不再畏惧,让他能够摆脱“凤凰男”,扬眉吐气的机会。这次错过,也许不会再来了。
所以,当周敦茹又问起金澄到底是否知道池海露应酬喝酒前服过药的事时,车永胜决定不再为金澄隐瞒。反正金澄是要被裁掉的,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反正是她自己做错了事,那就应该承担后果啊。车永胜这么想着,给了周敦茹一个跟之前在会议室里完全相反的答案。
“金姐知道。”车永胜说,“海露跟她说过自己感冒了,吃了药,不能喝酒,但金姐……没理。”
周敦茹的心猛地往下沉,她竭力忍住胸口那阵闷,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那天在会议室里,为什么不说实话?”她问道。
“周总,”车永胜忽然苦笑,“我们部门每个人的能力,您是清楚的。如果不是金总力推我做副经理,凭我的个人能力,哪里够格儿。”
周敦茹没想到车永胜如此坦率,本来想说的话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这一愣,连句劝慰的话都忘了补。
车永胜像是没察觉周敦茹一时的愣神,继续说道:“我知道,海露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如果让您拍板,当初副经理的位置一定是给她的。就算不是海露,我们部门还有很多人都比我强,a组的helen,c组的brandy,业务都做得非常出色。我的学历,能力,甚至家庭背景,样样都不如别人。所以您说,我敢得罪金总吗?是她一手提拔的我。她能把我带上来,就能把我踢下去。我敢说实话吗?”
他说得句句诚恳,周敦茹听了也不免有些感慨,人人都有各自需要跨越的山。
周敦茹不再追问那天的事了,反倒和车永胜聊了点别的,好比部门里各个组最近的状态,工作的进展,最后还唠了唠家常。
可虽然她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心里却难过得不愿细想。她不明白,昔日的战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车永胜的坦诚让周敦茹有些动容,事情谈完,车永胜要离开时,周敦茹站起来送了送。她看着车永胜往门口方向走,正想回坐到办公桌前,握住门把手的车永胜却忽然开口:“周总,金总如果离职,我们部门会由谁接任她的位置?”
周敦茹顿时心上一惊——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金澄有可能被开除的话。虽然险些就将这句心里话说了出口,可面对车永胜的时候,她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什么职位都只会属于能够胜任它的人。”
……
此刻,周敦茹的心正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大脑被一种莫名的紧张、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恐慌的感觉侵占。
那种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当所有矛头都指向金澄时,她却突然怀疑起那些矛头来。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她已经很久没有拨通过的私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