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领悟
杨子健非常感谢那位突然给他打电话的律所同事。
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决定回拨tracy的电话后没多久，杨子健就后悔了，他听着听着对方说话就开始神游想些别的，比方说，为什么这位王小姐说话总是会吊起一个尾音，让他总以为对方还有话没有讲完，这停顿是不是不太对？
tracy wang是以约时间再面谈一次为由给杨子健打电话的，说着说着却扯远了，说他们不是对立面，不要搞得那么严肃，不妨交个朋友。
“过两天一起吃饭呀，杨律师，”tracy说，“你不要误会哦，如果你比较在意的话，你可以把你的女朋友未婚妻叫上呀，交个朋友嘛。”
杨子健听完，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进退两难。
遇上这样进可退攻可守类型的人，杨子健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让他想起在商场消费时遇到的热情销售。这一类型的销售通常都是笑眯眯，和和气气的，只是讲话频率比较高，一边强烈安利产品一边说“没关系的，只是这么好的产品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呢”，杨子健回回都被击败，感觉不花点钱都会良心不安。
杨子健都在暗地里管这样的销售叫“温柔一刀”。
tracy就是这么磨人的“温柔一刀”类型，只是她其实话不多，只是话里话外全是欣赏和理解，确实很懂得拿捏男人那七寸。换一个人也许就上钩了，可惜她遇到的是杨子健，拿秦思安大学的话来说，那就是“他是个纯种怪咖”。
但那是大学时候的他，步入社会后，杨子健多少也悟出了一些绅士风度来，所以直到律所同事打电话过来，他才礼貌性地把电话挂断。
同事打电话是跟他探讨合同修改的问题，杨子健没两下就解决完了，挂电话前同事顺嘴说了微博热搜的事儿：“看来你这次有得发挥啊。”
杨子健不明所以，急忙挂了电话打开微博刷热搜榜，而后立即做了半个小时前就想做的事——给肖逸回电话。
只是那时候，肖逸那股需要跟人分享的劲儿早已经过去了，所以任由杨子健打了五通电话，她都没有接。改发信息过去，肖逸也没有回。
杨子健在开车回家路上时顾着联系肖逸，也不知道是他精神不集中开得慢，还是后面的人跟他一样大脑混乱，等他反应过来时，车子就被人追了尾。人倒没事，身上连个小擦小碰都没有，只是心情因此更加糟糕了。
可这能怪谁？
追他尾的车主倒是态度很好，下车后就一脸诚恳地过来道歉，但凡那人态度差点儿杨子健都能逮着机会发一通邪火，这下也只能硬生生将火掐灭了。
那人看杨子健没有凶神恶煞便安下心来，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一个亮晶晶的打火机，啪一声打着问他：“哥，来一根？”
他要熄火，对方却在点火，杨子健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扭曲起来。
等保险公司的人过来的时候，远离吸烟人士独自站在路边的杨子健忽然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事——他人生中第一次骨折，也跟一次追尾有关系。
但跟今天的追尾不同。
今天的追尾好歹是车碰车，而那一次是车碰人，不过那车是辆摩托车。
那是大学的时候，当时他和肖逸刚出去约会完，担心赶不回宿舍，选择抄近路回学校。
那是学校附近一条窄巷，没有路灯，只有几个灯泡垂死挣扎地亮着微弱的光。
他跟肖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发生了争执，肖逸懒得吵，就加快脚步离开那条小巷。杨子健追着肖逸冲出小巷，刚拐出去，就被一辆摩托车迎面撞倒了。
这一撞把肖逸吓坏了，虎劲一上来就踹了那骑摩托的一脚，押着对方陪着一块儿去医院，直到把事情都办妥，确定杨子健身体状况良好之后才敢放心哭出来。
这一闹，他们之间的什么争执都抛在了脑后，杨子健觉得挺值的，只是这事落入杨子健母亲的耳中，就成了他们俩八字不合。
那时候的杨子健不过二十出头，虽然不迷信，可是被亲妈这样念叨多了，就像被洗脑了似的，不知不觉地就把这番话记到脑子里。
本来也没什么，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不算大的事儿。
在他大四、肖逸大三那一年，他第一次开始学习投资玩股票，做了一堆功课后选出了好几只听说特别靠谱的股票，准备最后筛选出三只股票试试水。
当时他跟肖逸半开玩笑半讨论的说让她挑一只，毕竟以后财政大权都交她手里。肖逸没当回事，大大咧咧地挑了其中一只跟自己名字读音相近的股票，结果，杨子健自己挑的两只股票赚的钱，都快被肖逸选的那只股票亏光了。
那时候他就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了句：“肖逸，咱俩是不是八字不合啊？”
事隔经年，站在路边吹冷风的杨子健才忽然发现自己当初那番话背后的抱怨和刻薄，可是他却一点都记不得，肖逸是怎么应对他这样荒唐的一番话的。
此刻他在想，如果今天母亲知道他追尾的事，会怎么说呢？大概会说：“儿子，你上班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追尾那人真是不带眼睛上路！”总之不会是他的错。
但如果自己告诉母亲，他开车走神的原因是因为联系不上肖逸了，母亲大概会把当年那番话再说一遍。
“儿子呀，你们俩八字不合啊，她剋你啊！”
母亲是神圣的，无私的，但那是面对自己孩子的时候。母亲同时也是自私的，不讲道理的，这些是他在进入社会后，接触了大大小小的案件后，才明白过来的。
他想，如果当时他真的没有把母亲的话听进去，他大概率是不会答应和肖逸分开的。即便负气分开，也不会下定决心不去挽回她。
……
肖逸确实是不想回杨子健的电话，而且也确实顾不上回，更何况那只手机被她扔在客厅沙发上，而人早就躲进书房里，忙着用工作手机跟秦思安互通消息。
她是在书房忙完一段落，走到客厅喝水准备歇一会儿时，才看见杨子健发来的失心疯语音消息。
“肖逸，你故意的是吧？我之前是在健身，电话锁柜子里头了，你是不是认为我故意不接你电话？”
“你怎么还这么爱不接电话，有什么问题就撂挑子自己跑了啊？”
“肖逸！我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我看到微博了，不通个气吗？”
“好样的，我被追尾了。”
肖逸听杨子健第一条语音消息时还在骂他神经病，可逐条逐条听下去，在听出杨子健渐渐消气，语气开始变得无奈时，她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她继续往下翻，却发现杨子健在发完自己被追尾的消息后，就没再发消息过来。
杨子健并不是在耍心眼，当时场面混乱，他忙着跟追尾的车主交涉还有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一时没顾得上。等忙完了那一阵冷静了一会儿，回忆片段又在作祟，他在冷风中才发现自己有许多事都做得不对，许多话都说得不好。
他哪儿有资格在那儿跟肖逸大呼小叫的？干脆别发得了。
肖逸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保险公司的人刚走。接起电话时，两人竟然同时沉默。
杨子健还没有回到车里，肖逸听到手机另一端有车呼啸而过的声响，像有飓风刮过。
“这回腿骨折了吗？”隔了好久，肖逸问道。
“没，”杨子健低着头，用鞋底摩擦地面，“脸也没伤。”
“嗯，我刚在忙微博的事。”
“我刚刚也想到了。”
“明天走得开吗？早上去趟池妈妈家吧。”
“行。”
“那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
忙了一天，肖逸快速地洗了个澡，设好闹钟后，就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其实她在进入梦想之前脑子也挺乱的。
逝去的美好回忆近来频频在她的日常生活里串场，她是感觉困扰的，可她又确实是一次又一次地对杨子健心软。
幸好今晚瞌睡虫打败了回忆想要再次粉墨登场的念头，她很快就睡着了。
而网络总是无眠。
凌晨一点半刚过，“雷森酒店女公关案”话题词条后的“新”字变成了“热”字，又是一场新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