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承诺
贺郁渊需要带回家的东西没多少，收拾出来一个小背包。主要他有很想见面的人，所以收拾东西这项工作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件只走个排场的事。
出了门之后，他早就查好了路线，于是轻车熟路地坐上车，到站之后从一条巷子里拐进去了竹晴。
上次杭思许尽管没答应他，甚至对他说了那句他最不想听到的抱歉，可是贺郁渊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扪心自问，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高中的时候因为家庭的原因不受约束惯了，在学校里也是令老师头疼的对象，后来去当兵，在部队里受尽磨练，曾经的漫不经心都蜕化成一个男人应有的成熟稳重。
如果回到高中的时候，若自己是这样的性格，或许就不会错过很多了。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觉得自己不应该总留恋过去。
他的想法直白，简单，想做什么就去做，所以不太想总是停留在原地，就像他当时在照片里认出了杭思许，就立刻去竹晴确认这件事。
贺郁渊从来没停止自己想要走的每一步，天气寒冷可是他的心始终都是热的。
希望上天看在他还算诚恳的份上，可以给他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吧。
当时的贺郁渊，是这样想的，尽管他在之后经历了很多苦楚，可是终究，他还是跌跌撞撞地走到那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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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思许正在店里坐着，这个时间段没人，店里也没开暖风有些冷，她的衣服又有些单薄，可是杭思许就那样坐着。
回到宛樟之后的这几年，她每次见杭牧，一开始他很冷淡，后来慢慢随着交流多起来倒也不似之前杭思许出国前闹得那样不愉快。
杭牧之所以生杭思许的气，是因为他以为杭思许出国是寻找她的爱情去，毕竟他当时隐晦地知道杭思许是和一个男人出国的，他以为杭思许抛弃了自己和妈妈。
杭家早年生活过得还算不错，可是在杭父鬼迷心窍欠了别人的钱开始，这个家就开始走向不平静。
杭思许和杭牧的祖父去世得早，祖母在听到杭父欠钱又跑了之后身体便一蹶不振，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本来在母亲去世后还在努力强撑的杭母在听到杭父瞒着他们又有了新家庭之后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精神也变得疯疯癫癫，从此被周围邻居各种议论。
后来与人争吵时失足从台阶上掉下去，送到医院之后抢救之后也只是保住了一条命，就是医学上所称的植物人。
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只有杭思许和杭牧相互扶持，而杭牧误会的时候，也是真的差点以为连杭思许也要抛弃他们。
杭母出事的时候，杭思许还在读大四，本来成绩都够保研了，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拿在手里了，但是杭母的突然出事所有的医疗费用都需要她这个在这座城市根本没有什么根基的人来支付，她没有选择保研，而是出去工作。
好在市中心曾经还有一个小小的店，那是她妈妈之前很喜欢咖啡店，于是拿出一点钱买下来的店面。
这个时候她认识了来自国外的男人，咖啡店经营不错赚了一些钱还扩大了规模，杭思许便动辄了一个开猫咖的想法，起初竹晴里的毛孩子都是四处流浪，都是后被杭思许接到那里的。
没想到这个男人在她落魄的时候遇上她，给了她一场弥天大谎，又在国外抛弃她，竟然连一点猫腻她都没看出来。
杭思许疲惫地托起手盖在脸上，然后颤抖着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现在看自己身份证的照片还有些苦涩，大学里那个青春懵懂不谙世事的少女，究竟还是会走向市井的烟火气。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一辈子懵懂，一辈子平平淡淡。
可是这样的生活，她真的做不到平平淡淡，每周杭思许都要去医院看还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杭母，她那样的身体只能靠氧气罩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除此之外，唯有等待。
她是恨杭父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负心薄幸的人，为什么能狠心做到抛弃他们三个人还能心安理得去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杭思许有试着去找他，可是杭父似乎是在这个城市藏起来了，即便她动用了一些关系还是没找到。
想到这，心里又开始憋了一口气，杭思许酒瘾这个时候上来，想了半天还是不要在白天人多的时候耍酒疯为好，于是便歇下了喝酒的念头。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正是送货的工作人员，她想着应该是新一批猫粮和毛孩子们必须的益生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用品，于是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就到。
竹晴在一个小巷子里，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门口，每次杭思许都要去巷口和那几个人一起往里面搬东西。
刚开门，冷气便吹进来，杭思许上身只穿了一件毛衣，可是冷风却无孔不入，她不自觉瑟缩了下身子。
工作人员看见这位老板娘还以为她是因为在乎形象所以没像别人一样裹了好几层衣服，还和她说了一句：“我说老板娘，你可真是美丽冻人啊。”
这些每次都来给她送货的人都是熟悉的几个小伙，杭思许倒是和他们还算熟悉，偶尔一两句互相调侃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杭思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他们都想到十万八千里远去了，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接话，准备和他们一起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手还没碰到那些盒子，突然就从杭思许的侧面伸出来一双手，直接搬起了两箱。
她一开始没认出来那是谁，还笑着说了一句：“最近锻炼身体了啊，这么有力气。”
下一秒她侧头，对上一张坚毅的面孔，眼里翻滚的浓重情绪却让人觉得安心。
她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没想到是贺郁渊。
贺郁渊搬起两箱猫粮毫不费力，掂了掂重量感觉还是轻，正准备再搬一箱的时候被哭笑不得的杭思许阻止。
“可以了可以了……”
为了防止最上面的箱子别砸到她，贺郁渊配合着她点点头，没有再去搬第三箱。
杭思许看他往前走，一转头看见被人扔在地上的背包，上面绣着军队的标志，她愣了一秒随即拿起，背在肩上追赶前面贺郁渊的步伐。
贺郁渊感觉有脚步靠近，一偏头看见杭思许背着他的双肩包走着，一瞬间想起来刚刚自己太想着急帮她，结果下意识的结果就是他把自己的包直接扔在地上。这个他连回想都不愿意回想的傻气动作直接被杭思许戳破，一时间红了脸。
军用背包很大，尽管杭思许不矮但因为她骨架小人也瘦，所以这个背包更衬得她人小，贺郁渊此时庆幸包里东西不多，不然估计她那样的身量，应该是背不起来的。
“你倒是实诚人，帮忙连自己包也不要了。”杭思许笑了一下，反手拍了一下他的背包。
贺郁渊不自然移开视线，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傻事果然被她说起来，估计会成为他这个愣头青一辈子的糗事。
他虽转移了视线，可是差点忘记眼前就是箱子，眼睛差点撞上去，要不是杭思许提醒，估计他又要出糗。
贺郁渊无奈地笑，可能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越极力掩盖，越容易露出破绽。
他真是个遇上喜欢的人就不能藏拙的人。
杭思许看见他那么笑，手抚上了两侧背包的肩带，忽然觉得眼前的路如果是和他闲谈，好像再长一点也没关系。
她也是第一次见，喜欢得如此笨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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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蓝栀把照片全部修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十点，她拿了药回家先就着温热的水吞了下去然后回房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空早就黑了，加上外面下雪更让人觉得这个夜静谧。
她温吞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视线瞥向窗外，刚醒来眼前还泛着模糊，像是蒙了一层雾的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季蓝栀光脚走到阳台上，小小的阳台没装地暖，冷得她倒抽了一口气，连忙回卧室穿上拖鞋。
开了窗，季蓝栀没忍住探半个头出去，原本以为雪已经停了，不晓得从哪里飘落下来的雪花落在季蓝栀的鼻尖，凉凉的，还有些痒。
她昂首，天空呈现一种很深很深的墨蓝色，接近于黑的墨蓝色。这样的天空还在往下飘着雪，但因为现在这个时候的雪已经很小，所以偶尔只能看见零星的几片飘落。
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雪看起来踩上去就很软。
想到有几张照片还没修，季蓝栀犹豫了半天要不要下楼。
倏忽，楼下传来小孩子打雪仗的笑声，她决定下去玩半个小时，防止病情加重，季蓝栀温了一壶姜汤，打算上来驱寒的时候喝。
当她戴着手套裹着围巾下楼，一脚迈进雪里，细微的响动柔和了脚踏上地面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季蓝栀一直觉得下雪是一种放慢节奏很浪漫的方式，因为她在这样的环境里，真的能有那么一瞬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步每个动作，都被放慢。
拐个弯，季蓝栀看见雪下的树有情侣在接吻。
她没急着避开，倒是真的想问个问题，她发现那对情侣他们戴的是一条围巾。
这样的吻要叫什么？
围巾吻吗？
季蓝栀陷入短暂的思考。
雪天真顽皮，就连她的思绪也要被放慢了。
……
半个小时还没到季蓝栀就上楼了，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要被冻得麻木了。因为戴着手套，所以她肆无忌惮地摸了好几把雪，结果融化的雪水打湿手套，湿黏黏的贴在掌心，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回家之后季蓝栀就把手套摘下放在盥洗池旁边，从保温壶里倒出之前温好的姜汤。
季蓝栀抿了几口，辛辣的味道和红糖的甜味中和了一部分，可是她还是觉得辣。但为了驱除寒气，季蓝栀是打算把这一壶都喝掉的。
她打开电脑，接着修照片。
手机亮着屏幕，季蓝栀刚才在翻看朋友圈一时间没锁屏，屏幕就一直维持着亮屏状态。
不知道手碰到了哪里，屏幕自动切换到一个在线的直播间里。
季蓝栀没注意，实现全集中在电脑屏幕上了。
直播画面里面很黑，但放了一个很小的香薰蜡烛，后来还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桌子上似乎有英文版的某本名作，纸张都被照得泛黄。
季蓝栀余光一瞥，手头的动作没停，一时间就没退出去。
“你来了？”
是紧张以及不确定的口吻。
三个字从手机里传出来，季蓝栀浑身一僵。
这个声音，就像是灌注在她灵魂里无法抹去的一样。
是他吗？
季蓝栀表情复杂，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拿起手机，退出了直播间，当看到是谁将这个直播间发在朋友圈里的时候，印证了她心里的那个想法。
上面写的是：181的直播间。
也正是因为退出，所以季蓝栀能看到直播的封面，那是一张黑色的底图，上面画着一朵蓝白相间的花，虽然只有那一朵，但丝毫不觉得它孤独，反而是最特别的。
季蓝栀感觉脑海里有什么思绪正要呼之欲出，可是此时她哪怕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无法捉住那乱窜的想法。
她犹豫了一下给钟冉澄发了一条信息。
白日梦想家：你看见施宁晨发的直播间了吗？
那边很快来了回复。
小橙子：？
钟冉澄当时正窝在束柯的怀里追剧，收到季蓝栀消息的时候连忙查看施宁晨的朋友圈，结果哪里有什么直播间。
她又问束柯这件事，结果束柯点开手机也没看到所谓施宁晨发的直播间。
钟冉澄恢复季蓝栀说没看见，对方和她说了几句就下线了。
她后知后觉想想，或许明白了什么。
这些年有关季蓝栀和施宁晨的事钟冉澄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然后她开始回想高中的时候，似乎短短这段感情在高中的时候就有端倪了，只是她也没看出。
这个时候钟冉澄不禁笑着摇摇头，短短的暗恋藏得太好了。
这些年她和束柯也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因为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而分开，想明白那个直播间或许只能让季蓝栀看见，钟冉澄这次是真的笑得很开心，继续点开刚刚暂停的电视剧，一个放松趴在束柯身上。
正在忙工作的束柯没有多想刚刚的小插曲，感觉到怀里的重量再度沉下来，宠溺问她：“电视剧这么有意思啊。”
钟冉澄抬头看向他，笑容仍旧甜滋滋的。
“嗯！很有意思。”
……
得到钟冉澄的回应后，季蓝栀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呼吸都被放轻，再次回到那个画着一朵花的直播间。
第一条是她进入直播间的提示。
直播那头的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知道季蓝栀就算说什么自己也听不见，于是只好他这边说。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季蓝栀呼吸一紧，捏着手机的指尖也因为这一句话而轻微战栗。
她感觉从直播间那边传来的每一点声音，都像是从话筒播放器滋生漫长的藤蔓，一点点朝着她心脏所在的地方延伸去，缭绕，盘根错节，紧紧抓牢。
不给她一点喘息和逃脱的机会。
下一秒，吉他声响起，手指拨弦，淡淡的旋律却让她身体不再因为对面的人而紧绷着。
“我的青春，也不是没伤痕，是明白爱是信仰的延伸。”
很好听的男声，他唱歌一直是那么好听。
“什么特征，人缘还是眼神，也不会预知爱不爱的可能。”
“保持单身，忍不住又沉沦，兜着圈子来去有时苦等。”
季蓝栀将手机放在一边，视线转移到电脑屏幕上，却是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人的一生，感情是旋转门，转到了最后真心的就不分。”
唱到那句“懂得永恒得要我们，进化成更好的人”时，季蓝栀靠向椅背。
她脑子里很乱，但纵使她一个念头也想不出来，一个想法都不再有，但是她记得。
那是施宁晨给自己的承诺。
他说，他会有一首歌，是只为她而唱的。
现在她知道，他来兑现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