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表白
季蓝栀从来没想过施宁晨会跟在她身后追出来。
以往的青春旧事让她喜欢着他的所有情绪都自己背负，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会有如此他会跟随她脚步的时候。
连这也是一种熟悉的心酸，季蓝栀忍不住想。
手腕上温热的触感，一下激起她心里的心跳如擂鼓。
可她也没忘记，邓青稚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那样的笑容，好似她已经和施宁晨在一起一样。
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守在无望的暗恋里等待了，再也不想了。
“你……”
施宁晨难得在说话的时候卡壳，刚才看她慌张从门口走了出去，他也下意识追了出去。
追出去的那一刻，不知怎的他的心也一直在慌乱之中游走，因为摇曳而格外飘忽不定。
直到看到她的眼泪，施宁晨蓦地心里泛疼，明明他是那么不怕疼，可是这一下还是忍不住让他微微蹙眉。
因为这样的疼痛，是完全陌生的疼，他以前从未感受过。
不对……当时在门口听到李雄和李周然讨论当年运动会的那件事，他的心也是这样酸胀发疼的感觉。
看着季蓝栀眼角还未完全擦干净的泪水，他一时怔了神。
她，怎么哭了？
施宁晨往前走了一步，手上还握着她的手腕，呼吸之间还夹杂着冷风，连鼻间的嗅觉都开始放缓、迟钝。
“为什么哭？”
这句的语气带着点因无奈而生出的温柔，男人迁就她的身高微微俯身，纵使湿气朦胧可他还是嗅到了一丝极其浅淡的花香。
他以前从未闻到过的花香。
可是那香气太过缥缈，就像眼前的她。
施宁晨嘴角抿了一下，目光锁住她。
眼前季蓝栀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他抓不住只能看着她飘远，就像刚才，她急于逃离的刚才。
所以他才想追出来问她这样做的缘由，他想知道。
施宁晨唇角微勾，没有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掌心熨帖在女孩细腻的皮肤上，刹那的触手生温叫人难免贪恋缱绻。
他目光微垂，眼睫也随着视线的下移停在了低处，眸光也同样深沉。
季蓝栀睫毛轻颤狠下心，仰起头和他对视。
可下一秒，她看见施宁晨原本发沉的目光在看到她因为眼泪朦胧而充斥着水光的双瞳，眼光狠狠战栗了一下。
于是微勾的唇角，就那么凝滞了片刻。
多快的一秒，可是季蓝栀还是看见了。
她的情绪，什么时候终于可以引起他眼里情绪的波动了吗？
“因为——”
季蓝栀扬眸，那双如同秋水澄澈的翦瞳直愣愣撞入施宁晨那双饱含深意的、仿若晨雾弥漫霭霭的眸子。
她释然地笑：“我不想再极力忍耐一种情绪了。”
眼角的泪已经被风缓缓吹干了。
这样的情绪，太过熟悉，可这样在她眼里熟悉的情绪怎么会让一个从来没有爱过的人明白和解读呢？
这好像太难。
所以好像也不太奢望，那份对等的感情。
季蓝栀扬唇轻笑，像是某种心事终于可以吐露，不必隐藏自己多年来辛苦的、充斥着暗恋而生的、满是疲惫的一颗心。
施宁晨目光微凝，掌心仍旧握着季蓝栀的手腕，只是指腹原本施加的力道渐松，是因为他望到女孩带泪的眼波，让自己凭空生出一阵莫名的慌乱来。
“不想忍耐什么？”
他试探性开口的时候，发觉这一句话的声音似乎比之前低沉了不少，掺了些意味深长的情绪在里面。
施宁晨看着她似乎因为做好了什么决定，甚至带着快意的目光看向他。眉目间似乎卸下了一件叫她困恼许久的厚重心事，以至于他在问这话的时候尾音不自觉抖了一下，但落在潮湿的空气里瞬间消弭如烟。
季蓝栀就等着他问这句话，于是自己在把下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像是终究决定好了要以怎么样的语言去叙述、去表达自己埋藏于心却从不熄灭的那盏灯。
那盏名为喜欢的灯。
“不想忍耐我喜欢你的心情。”
所以看到邓青稚带笑进来的时候，她的心才会那么疼。
甚至从更早，看到邓青稚回学校的时候，看到她为了你放弃比赛，看到她大方明丽地说起喜欢着你的心情，她就已经开始心痛。
施宁晨没想到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一句我喜欢你的心情，在湿气最浓重的这里，女孩的一句话成功拨乱了他的心。
他微微仰头重重呼吸两下，鼻息间都是清冽的水汽，从鼻腔一直到气管再到肺，耳边还回荡着女孩刚刚的那句，不想再忍耐喜欢你的心情。
不想再忍耐，那么她这一句喜欢藏在心里究竟有多久？才会在这样湿气朦胧的日子里向他袒露。
施宁晨眉目微敛，唇角微微绷着似在思忖，眸光却始终停留在女孩身上，没有再移开。
“你说你，喜欢我？”
施宁晨看着她如此认真的神情自己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他就这么以一种不紧不松的力道握着她的手腕，而她就这么任由他拉着，丝毫没有挣脱的动作。
“是，我是喜欢你。”
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本来应该让施宁晨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缓缓落地，可他却在这句话入耳的时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季蓝栀轻笑，眼角的泪水已经再也看不到，只剩泪痕残余在眼角，等待主人将它浅浅隐去。
“但以后不打算继续喜欢了。”
她说完，垂眸轻轻拂开施宁晨本就快松开她的手，转过身一步步迈向前。
明明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心也应该畅快自由才是，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掏空的难受呢？
大抵是这份喜欢埋藏太深，已经扎根在她心的土壤里，现在把她栽种的快要枯萎的花还给当初那个无意送她种子的人，连根拔起的时候只是她忘记纵使这株花快要枯萎，也是她费尽心思培养成现在的模样。
现在还给他，怎么会不难受呢？
施宁晨看她快要走远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让她离开。他总一种预感，季蓝栀好像这一走，就不会回头了。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压低视线追了上去。
季蓝栀感觉到了手腕上重新圈上的力道，知道拉着不让她走的那个人是谁，回眸望向他，目光平静。
“还有事吗？”
季蓝栀视线下移，落在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上。今天一天，施宁晨抓住了她两次，青春里的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他主动上前，一次次询问她关于喜欢他这件事的时候。
周围寂静，只有风的声音，水汽潮湿氤氲，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化作一阵不易被人察觉的小液滴散落在他们四周。
气氛真到位，适合告别的气氛。
施宁晨眸光晦暗，像是正在酿造一场待降临的暴风雨，他扯唇，倏地笑了。
季蓝栀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几分，但不疼。
“你就不想等一个回应吗？”
他语气循循善诱，声音含笑，像是在说一件和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值得感喟的事情。
等一个回应。
季蓝栀狠狠一愣，原本强撑着维持在脸上的笑意隐隐有崩溃之势。
要是以前，回应这样令人奢望的词怎么会出现在她无望的暗恋里？她一个人站在雨里还太久，直到全身都被淋湿，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还是不会寻找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她怕自己躲雨的时候错过了他路过的身影，可曾想过这扇从来不会被敲响的门外，有一天藏在心里的那个人真的会敲响，他的脚步，也真的是为你而停留。
幸福到不真实。
季蓝栀眼睫轻颤，谁能想到在她说完不想再继续喜欢之后他会说一句难道你不等个回应。
等什么回应？
她现在不想轻易欣喜，在施宁晨没说清楚以前，她都不想让自己这颗心再次经历波澜。
“等什么回应？”
她想让施宁晨说得更明白一些，算是对她那么多年暗恋的一个最终回应。
此刻，她如果等到了心里的那个答案，她愿意回头。
施宁晨有些失笑，他自然看破了季蓝栀装傻的样子，但谁让这姑娘曾经做了太多不让他知道的事情。那些本该烂在回忆里的事，让她一个姑娘家的遇上心里难免委屈，如果他能靠近她一些，是不是可以多保护她一些。
他知道自己当时听李雄和李周然说起当年运动会的事，怎么想象一个女孩去找裁判据理力争，为他寻得一个公平。这件事如果不是他无意间知道，季蓝栀怎么可能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这背后藏了这么多年的隐情呢？
他想起竹晴重逢她的那一面，她往前迈的每一步，他想起自己在湖边看她一个人发呆的样子。
他想起那双时常会在他眼前闪躲的眼睛，看到论坛上污蔑的她言论时候内心不可遏制的愤懑。
施宁晨慢慢恍然，原来不是自己对感情淡，将一切别人看来需要他关注的事情当作过眼云烟。
原来只是还没遇到那个可以引起自己情绪波动的人。
原来真的遇见了，自己的心态也会慢慢发生变化。
他会看着她笑，他会在个别时间突然想起她，他会在看到她背过身选择离开的时候心慌。
以往的施宁晨，习惯性预料事情发展，甚至在事情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去面对，所以好像一些别人看似意外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不过尔尔。就算心里实在难受，在外人面前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以至于时间长了，他都快忘记心慌是什么感觉了。
于是施宁晨很快认清，冷静的彻底，那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东西。
不知不觉，竟然把自己的情绪弄丢了。
施宁晨唇角微勾，目光有些泛着柔和，像是倒映在一汪湖水里的明月。
所以他必须找到将他情绪弄丢的罪魁祸首，绝不能让她跑了。
绝不能。
所以即便施宁晨看出季蓝栀装傻，也没有丝毫不快。
主动这件事情，他来就好。
“等一个我慢慢喜欢上你的回应。”
施宁晨正握着她的手下移，指腹摩挲着她手腕最细嫩的皮肤。刚刚松开力道让季蓝栀心慌地就想收回手，可是还没等她有动作，施宁晨就已经重新扣住她的手掌。
季蓝栀后背猛地一僵。
这一次，掌心碰掌心，发烫得出奇。
季蓝栀任凭他握着，耳边传来施宁晨说慢慢喜欢你的话，让她刚刚憋住的眼泪又快要绷不住。
原来被人珍重地握住手，掌心贴掌心是如此温暖，是如此炙热，这些她以前从未真正感受过。
心里藏着的那个人，终于在这一个雾霭沉沉的天，对她说我会慢慢喜欢上你。
是你的慢慢喜欢，会让我更加坚信自己存在的价值，能被你喜欢，是我的值得纪念。
季蓝栀慢慢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他的同时手还被他牵着，她不挣脱，或者说，贪恋这短暂的温柔。
她抿唇，没忘记邓青稚的事，整理好情绪道：“那邓青稚呢，是你带回家的吗？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说完最后那句话季蓝栀就后悔了，她太直白了，以至于心思没藏住。
可谁让她从高中就看见不管是身边的谁似乎都认为他们才是一对，自己即便不愿意相信，可是慢慢的，心痛累积，也就不愿意去面对了。
“她说要来这边看看，走到这里就上去了，她知道我外公家在这。”
施宁晨躬身侧头，视线和季蓝栀平齐。
瞧出来了这姑娘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很喜欢她会问，这样会让他有自己被她在乎的感觉。
而且是那种，摆在明面上的在乎。
“噢。”
季蓝栀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再次让施宁晨忍俊不禁。
他没忍住屈起食指用指骨关节敲了季蓝栀脑门一下，不重，甚至带了点难言的宠溺意味。
“如果我有女朋友，怎么会和你说我要慢慢喜欢上你这类的话呢？”
季蓝栀点头，他这意思是之前没有过女朋友。
一阵雀跃猛烈地升起，在她的心房四壁乱撞，弄得她脸热起来。
施宁晨将她这副羞赧的样子纳入眼底，他只是更温柔地笑，就连眼里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鼻尖凑近她的，只是没有太近，只是刚刚靠近季蓝栀就没忍住要往后缩。
谁料施宁晨停在了一个位置就不往前了，而季蓝栀也只感觉后脑勺的头发被轻轻抚了一下，然后她就看到施宁晨略带揶揄的笑。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痴，这样的笑，是他在她面前的。
“所以——”施宁晨声音微哑，又凑近几分。
“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回头看看我？”
季蓝栀记得施宁晨那时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温柔到她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她从来在他面前都没有选择。
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在她心里无数次振聋发聩的想念里回头，回头看见她，还问她要不要回头。
施宁晨笑意扬起唇角，就看到女孩的眼眶里蓄满了泪。
他的笑蓦地怔住，只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就看到她落下泪来。
那是施宁晨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落泪真的可以从眼眶里直接砸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那么烫，烫到快要形成一道疤。
泪水在眼眶里根本蓄不住，季蓝栀吸了一下鼻子，语气因为抽泣而蒙上软软的意味。
她说：“我一直都在回头。”
只是你没看到。
施宁晨霎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酸涩得不行，垂眸从衣兜里掏出干净的面巾纸在食指上绕了一圈然后小心贴上女孩的眼角。
“那以后就换我来回头，好不好？”
他哄人极致温柔，好像让季蓝栀堕入一场用羽毛搭建的梦，一场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的梦。
“你还记得高中时候我跟在你后面跑步，后来你看见我的泪水，当时也是递给我一张纸，说‘用纸擦’。”
季蓝栀低眸，眼睛和他的手距离太近，看什么都模糊。但和他有关的事，却一直清晰在眼前来回重播一般。
施宁晨擦拭的动作一顿，心梢又加重几分痛。
这些，他都已经快要记不得了，可她还记得这样清楚。
可见，她的回头持续了多长时间。
等待这件最磨人的事情，她原来早已经驾轻就熟。
可这样的成熟，是太心酸，太难过。
“以后都由我来回头。”
施宁晨牵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
季蓝栀展颜一笑，即便眼里还闪烁着泪光，但她还是用力握紧了施宁晨的手。
此刻雾霭沉沉，全世界都寂静，可她还是想大声说一句。
我的梦，有天实现了。
我一直用青春认真喜欢着的人，终于也会有一天，朝我奔来。
你回头，我就无法抗拒。
披着光的少年，请你一直闪耀，一直走在路上吧。
施宁晨，这一刻，我其实发现我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也只想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