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纷攘
施宁晨去南清大学之后，开始了他的新生活。而季蓝栀在那次提前离场又一个人开场了告别仪式就再也没见过他。
就像是上天和她无情开的一个玩笑，那次以后他们真的没有见过。
她有多少次尝试去忘掉那个人的身影，在一首一首歌颂的遗憾里又瞬时性地想起这个人。
原来这个人霸占了她青春，又占据了她的回忆。
季蓝栀苦笑。
她一遇到困难或者需要思考的时候就抬头往前看，习惯性地去注视那个微俯下身计算难题的男孩，结果常常望着那个空座位而失神。
或许没有那一刻更叫人感觉失落，至少那一刻，季蓝栀多么希望少年还在，哪怕只是一眼，或许都会重燃继续奋斗的勇气，而不是像此刻一样狼狈又无措地发呆。
她在这场名为“暗恋”的雨里站了太久太久，哪怕是路过带伞的行人，也被浑身淋湿，更何况在这场感情里她从没有感受过命运带来的慈悲，所以在等雨停的这条路上，她走得格外辛苦。
再之后有关施宁晨的消息她都是从贺郁渊和钟冉澄那里听说，令她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束柯高考稳定发挥，成功考入了南清大学生物科学专业。当初虽然没有在生物竞赛这条路上顺利走下去，不过他也顶着压力努力稳固好心态，最终通过高考统招的方式进入梦校学习。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钟冉澄得知以后欣喜若狂，好像比自己考上南清大学还要兴奋，作为同样喜欢着施宁晨的季蓝栀来说，可以完全体会她的心情，可以完全感受那种喜欢的人走向最优秀的路那样雀跃欣喜。
当天晚上，钟冉澄把束柯约了出来，决定把自己心思说给他听。
之前因为束柯要参加高考，钟冉澄始终将那爱意小心潜藏，怕说出口之后影响到他的高考成绩，但等到结果真正下来的时候，那是她最想把自己的喜欢说出来的时候。
当晚钟冉澄换上了一身漂亮的裙子，还让季蓝栀帮她选了好久，等一切准备好以后钟冉澄雀跃的背影始终印在季蓝栀的眼底。
她望着钟冉澄微微泛红的耳际，看到她因为想要漂亮一些特地涂上的唇彩，戴了一根细细的项链在光下闪烁。
或许喜欢也可以像她一样直白，一样如同烈焰烧进心里，如此勇敢无畏。
季蓝栀那天没有跟着钟冉澄一起去，但她希望钟冉澄可以有一个和她完全不同的结局——得偿所愿。
隔天季蓝栀早早睡了，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手机里未读的消息是钟冉澄告白成功的信息。
那一刻她躺在床上愣了许久，呆呆地看着那条“短短，我成功啦”的短信，不知怎的突然流下泪来。
或许是和自己的喜欢一样深刻，想到了那葬送在摇篮里的感情，不由得让季蓝栀的心升腾起一丝悲戚来。
她为钟冉澄感到高兴，毕竟这世上有太多事过于苦涩，有太多还没开始就急着告罄的遗憾，如果可以有机会将梦想实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线下的一场聚会上，季蓝栀看到牵着手的束柯和钟冉澄，他们脸上的笑容那么明显，是初尝爱情的美好。
如此青涩的年纪，能够邂逅一场可以让自己成长的爱情，实属让人感觉到珍惜。
钟冉澄和她说因为她还有一年高考，这期间束柯会帮助她辅导功课，为了去到更好的学校他们会共同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
听得季蓝栀一阵艳羡，望着钟冉澄因为开心而弯起的眉眼，垂下了目光。
印象里的日子，在季蓝栀因为每天单调有序的生活而显得模糊不堪，但在某个瞬间，她会突然想起施宁晨这个人来。
后来她的座位前面换了一个又一个她不认识不熟悉的同学，但再没有一个人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记忆里的少年相像，或许喜欢就是这样，对一个人特别，也仅仅是对那个人而已。
她偶尔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望着天空发呆，看到那么清透的湛蓝色，是如此扎根在她的心里。
就像他一样难忘。
因为施宁晨从来不会发朋友圈，所以季蓝栀无法从他发出的动态里了解他近期的生活。
实在难过的时候，她就会点开自己的企鹅账号，看着那个和少年拥有一样的头像，再打下心里想要说出口的话，将所有情绪放在那个空旷的账号里，似乎这样就能够缓解内心的焦虑和痛苦。
也许是知道她快高考，邵若絮和季戎的争吵也变少了很多，有一段时间为了让家庭看起来和谐一些，邵若絮还把季戎叫到这件小小的房子里住，那是那段时间季蓝栀难得可以安睡的时候。
虽然她早已经接受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那抹和谐可以在她的眼前真实地存在一瞬，不要想雨后彩虹一般绚丽过后又消失殆尽。
高三那年季蓝栀拼了命地学习，每日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成绩也一次次拔高，到了让身边同学注视，让席倾思在班里夸奖她的程度。
她每日徜徉在题海里，反复研究和琢磨一道让自己困惑的题目，然后将这一类打破。
高三座位轮换得更加频繁，越来越忙碌的学习生活让让季蓝栀的心思越来越难从学习上偏离开，伴随着而来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太大压力的时候，竟然在朋友圈刷出来了一条消息。
那是施宁晨发的第一条动态。
holly：今天被学弟问了学习方法，我想了很久觉得和他说不要放弃有些太过牵强，便告诉他做题的高效性在于举一反三。错的题目太多也不要怕，做题也要有一种"慎独"的精神。盲目而仓皇地完成眼下的题目其实自己也能感觉到心底的空荡。
慢一点，笨拙一点都没关系，只要你在题目里也懂得你想要什么就好。
后来季蓝栀把这段话收藏在微信里，每天翻出来看一遍，手指触到屏幕上的时候，似乎能看到少年正在实验室整理袖口褶皱时的安静模样，又能想到他的老师看到施宁晨淡淡的目光时没忍住调侃他几句，然后少年回以一笑的样子。
就算之后很难再有交集，季蓝栀都不希望这场暗恋成为一场无法挽回的憾事。
只是如果遇见的话，自己一定还是无措不安的吧。
高考前一个月，一场聚会里，她得到了施宁晨最新的消息。
彼时束柯和钟冉澄坐在一起，谈起曾经的同学来目光里流露着难忘和怀念。
过去都在渐渐远去，曾经缄口不言的往事如今也可以被人轻描淡写地提起，或许这才是过去。
过去的真正过去。
束柯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知名的酒，微微抿了一口，转手递给钟冉澄的时候换成了一杯橙汁。
上了优秀的大学果然像一开始所设想的那样目光可以放得长远，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让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愈发清晰，或许曾经放在记忆里的痛也在渐渐远去。
“其实我猜施宁晨应该是知道我为什么退出生物竞赛的。”
束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本来拿着半杯可乐的季蓝栀手上动作一顿，因为她从束柯的嘴里听到了那个她最想知道的人的消息。
钟冉澄拉着束柯的手没有说话，贺郁渊坐在一边，没和他们坐在一起但却始终听着这边的对话。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钟冉澄挽着束柯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倒像是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买醉一样。
“我家从小条件不好，我学生物竞赛那会我爸顽疾复发，整个家付出倾巢之力抢救他，那段时间我一边学着竞赛教程一边兼顾学业和家里，特别累，结果我爸醒来的第一句就是和我说，好好高考，不要再去为竞赛费心了。”
说到这，众人沉默，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有人能接这样的话。
束柯洒脱地笑了声，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那时他缠绵病榻，说什么也要我去高考，不要再去参与和竞赛有关的任何事情，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不去治疗了。”
“我妈当时情急之下给了我一巴掌，说你要亲眼看你爸去死吗？放弃竞赛有什么不能做的？”
“其实。”束柯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自己是已经彻底抛却那段回忆才说出来的，现如今他才发现，即便他幸运地实现了曾经的梦寐以求，但没有将竞赛进行到完整，将会是自己一生的遗憾，“我参加竞赛的最开始是真的喜欢，并不是为了最终一定能去哪才去做的，可是他们觉得这条路不保险，却没想到我之所以坚持的初衷。”
“我猜，施宁晨可能在医院看到我了，因为我在他买饭回来的时候看见他。”
“我猜他肯定看到我了，但没有上来喊我估计也是不想让我难堪吧，他一直都把人情世故这件事做得很好。”
束柯说到这里，眼里微微含了些笑意。
“你们猜，前段时间我在学校碰到了谁？”
钟冉澄一脸兴味盎然：“看到了谁？”
束柯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唇角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我在生物科学的教学楼看到了施宁晨。”
钟冉澄嘟了嘟嘴，微微抬头又蹭了蹭束柯的掌心，像只求安慰的小兽：“我怎么记得施宁晨学的是临床。”
束柯浅浅地笑了一下，目光里掺了些佩服。
“他在大一学临床的时候就申请了生物科学的双学位，所以他现在一般在两个实验楼来回走，一个是生科楼，一个是他们专业的教学楼。”
此话一出，满盘皆惊。
原以为施宁晨生物竞赛保送事情就已经令人足够震惊了，那他修了双学位这件事就仿佛在人群之中投了一枚□□弹。
季蓝栀手指收紧，她望着手里的果汁，艰难地喝下去一口，暗自发苦。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施宁晨大学学的是医学。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他修了双学位。
她明明那么用力地学习，那么拼命地往他曾经的位置上奔跑，即使施宁晨已经不在学校了，可他还在偶尔同学饭后谈资里，在那三中宣传栏上张贴的名单上，在泛黄的纸张无意窥见记录着他一次次优异的成绩，然后深埋在她的心里，一直记着。
可是季蓝栀忘了，在她努力前进的这段时间，少年也一直走在路上，从没有放弃。
所以他现在已经走得越来越快，快到连听说他的近况都是来自和他有着一样优秀定义的人。
离她太过遥远，以至于那份喜欢拿出来的时候都显得那样寒酸。
喜欢的人优秀，也会成为一种辛苦。
对于喜欢着他的她来说。
“遇见他之后，你们说什么了？”
束柯托腮，回想起当时遇见施宁晨的场景，无意间说了一句。
“他好像要去法国交流一段时间，或许到到大三才能回来。”
“啪嗒。”季蓝栀手上的杯子摔下来，因为杯子是塑料质，砸在桌子上也只是发出一声响动，并没有碎。
可她的心却发出了一声似乎碎裂的轻响。
法国……法国……
她想起了当时邓青稚的话。
“我准备去法国读大学，可能他大一和大二也要去法国做交换生，没准我们可以那个时候一道而行。”
原来他们是一起去的啊。
钟冉澄注意到了季蓝栀的不对劲，连忙往她这边坐。
“短短，你怎么了？”
季蓝栀回神，尽管心底已经快要疼得一抽一抽，可她还是努力克制内心碎裂的感觉撑起一抹牵强的笑意。
“没事，刚刚手抽筋了，没拿稳。”
说完季蓝栀就垂下目光，像是一种带着刻意的潜藏，抽出一张纸擦着手上沾染果汁的皮肤处。
钟冉澄没多想，转头和束柯继续交流着什么，而季蓝栀的腰微微往后倾倒，后背靠上皮质的椅背，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可她的心是空的。
季蓝栀微微闭眼，脑中复杂的情绪在翻滚，在膨胀，在无休无止地沿着神经释放。
而一旁的贺郁渊，心里也不算好受，有关施宁晨的近况他作为发小自然清楚。
可他刚刚没听束柯说了些什么，全程目光都在注视着钟冉澄和束柯的小动作。
他也隐晦地在喝酒，可是除了他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只有这个时候，贺郁渊好像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其实是对钟冉澄有好感的。
至于什么程度，他也说不清。
他所有和思考有关的神经都好像拧成了一股绳，情绪迟钝且缓慢地在这条神经上传导，就连此刻他举杯的动作好像因为感知到那份迟来的心意而慢了半拍。
什么时候才有的事？贺郁渊突然有些茫然。
是第一次和钟冉澄见到的时候，他没注意直接踩开了女孩的鞋带，原本钟冉澄刚刚刷好的小白鞋被人弄脏，偏偏还和那个人分到一个班气鼓鼓的表情或许他会一直记得。
是无意间在动物之家遇到，看到她哭着和妈妈说自己想来这里做志愿，将受伤小猫抱在怀里的柔情。那个时候贺郁渊觉得，她原来不只会“打人”。
是得知她喜欢束柯时心里不自然的冒气酸涩泡沫，是看见她朝他龇牙咧嘴竖起小拳头的表情，是看见她往前奔跑回眸喊他怎么在发呆时候的粲然一笑。
原来他是对她有好感的啊。
贺郁渊离开那个地方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他迷迷蒙蒙望向天空，几颗星子闪烁，虚无且缥缈。
高考结束，他就要去参军了，这一训练就要到大三才可以回到宛樟。
而钟冉澄，已经和她年少喜欢的人在一起。
原来他还在迟钝的时候，还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学会错过。
她幸福了，他也会幸福的吧。
……
之后的一个周，又一轮模拟考结束，季蓝栀靠在窗边，却收到了施宁晨飞往法国的消息。
那一刻她转身面向窗户，朝向天空。
明明知道那架飞机不会从头顶掠过，可她还是忍不住瞧着天空。
不舍地说了一句再见，然后转头，毅然决然离开了学校。
六月高考，夏日繁盛。
送考当天一身红色旗袍的席倾思抱了一下季蓝栀，就连平时分外严厉的许国胜也穿上了一件红色的polo衫，看着平时在课上闹着的几个男生，红了眼眶但嘴上还是带着不自然的冷硬。
拍着贺郁渊的肩膀，许国胜最后说了一句“好小子，加油啊。”
一时间，众人红了眼眶，而许国胜等学生们都进考场才用手帕抹了抹眼角。
季蓝栀又听了一遍老师的嘱咐，没有丝毫不耐烦，含笑耐心地点点头，走进考场的时候，一阵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吹平了她衣摆的褶皱。
青春的倒计时，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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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季蓝栀在家里放松小半个月，等到查成绩的时候，分数线正好比去年南清大学天文系的专业分数线高了三分，她把天文系放在第一志愿等待录取。
这个时间最煎熬，好在最后查结果的时候显示成功录取。
她放下鼠标，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施宁晨曾引用的那一句吾辈皆身处沟渠之中，然其必有仰望星空者也。
她对天文的爱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她知道，喜欢上天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特别的人。
他说要做脚踏实地但要仰望星空的人，季蓝栀好像尝试着迈出这关键的一步，而今好像看到了第一份累累硕果。
大学报道第一天，她走着完全陌生的道路，与形形色色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擦肩而过，看到迎新学姐带笑的面庞却在想施宁晨刚来的时候确实也是这样。
她专业报到处旁边就是生物科学的报到处，等待排队到她的时候听到了隔壁的谈话。
“快快快，给施宁晨打电话赶紧让他从法国飞回来，我一个人都快为了招新忙疯了。”
一个正拿着帽子给自己扇风的男生翘着二郎腿，一脸幽怨。
听到那个会让她灵魂震颤的名字，季蓝栀没忍住继续听他们说完，只是心缩成一团反复揪着疼。
周围和他站在一起的同学没忍住笑出声。
“人家是和女朋友一起去的法国，听说那个女孩子家境殷实，有一次她来学校找施宁晨我无意间看到，那身材和容貌简直是一等一的美女。”
女朋友。
原来邓青稚已经是施宁晨的女朋友了吗？
那些在她不知道的与他有关的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同学，同学？”
正在办理报到手续的老师看季蓝栀在愣神，没忍住喊了一声。
季蓝栀回神，把手里的材料递过去，还说了一句抱歉老师。
也只有和他有关的事情，才让自己如此失神。
他们第一天报道，第三天南清大学大一军训的开营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季蓝栀大学军训的时候，总有飞机从他们大学的天空上面飞过，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引得她不得不往天空上面看。白色的飞机从头顶掠过，划过一条不太明显的痕迹。
好像只那一眼，就可以让那拂面而来的燥热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飞得那样高，也希望心里的那个人，永远灿烂不坠落。
即使他们的结局或许是分开，她也真诚地祝福少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依旧能不需要发光就能收获很多人的目光。
她的耳机里挂着一首歌《暗恋航空》，里面的歌词那样写。
“即使恋上你都差天共地，你再远离我，我也会看得到你。”
“祝我下次，能储够运气坐上飞机，升空去结识你。”
喜欢这件事本来就会存在差天共地的不平等，如果你离我太远，我到底要不要追上去。
季蓝栀望着那架早已消失在天空里的飞机失神了许久。
走在南清大学里的每一天，季蓝栀都会忍不住想，施宁晨是不是也走过她所走过的这条路。
时间在流逝的时候最爱勾起人怀念的神经，就仿佛此刻，让她感慨的此刻。
经梦里的流年，那些或多或少的真实，究竟存在几分，究竟藏匿在何处。
有人选择原地踏步，有人无所顾忌往前走。
还有人，一部分留在回忆里兀自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