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兑现
次日，季蓝栀早早地来到“竹晴”。
刚一推门，发现里面没锁，视线一转，看见一个人影蹲在那，正在给其中一只猫擦眼睛。
“思许姐，你来啦。”季蓝栀有些惊喜。
杭思许原先就是这家猫咖店的老板，她在兼职的时候从她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学以致用。
思许姐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人生中导师一样的存在。或许没人比她更懂低谷里无光却能被人拉起的感觉吧。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一个人是杭思许，一个是……他。
在把猫咖店放到他们手中之后，她来的次数就变少了，大家知道她每天处于忙碌之中，就都没有怎么打扰过。
偶尔回来这个家里，也让每个和这里有关的人深陷惊喜之中。
杭思许听见声音抬眸，看见刚从外面风尘仆仆进来的季蓝栀。
手里的动作收尾，赶紧笑着招呼她过来：“小栀子，外面太冷了吧，快过来喝杯热可可。”
“来啦。”
季蓝栀坐上店里的吧台，杭思许拿出刚洗干净的瓷杯，倒了一杯热可可给她。
袅袅热气驱散了她身上的冷意。
杭思许端给她一杯热可可之后继续收拾吧台下的瓷具，眼神时不时含笑落在季蓝栀身上。
“怎么今天这么早来，我还说你们今天应该是休息的日子，我就早点来看一下店。”
杭思许忙完，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右胳膊斜支着，看见她冻得脸侧红红的，没忍住问。
“最近太忙了，我都没时间来店里，正好说今天有时间，我就寻思着过来，而且……”
后半句话在说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面露挣扎。
杭思许看了她一眼，一侧的手敛了敛垂到额前的发丝，红唇轻扬，仿佛看透了什么：“有人约？”
季蓝栀缓缓点头，捧着热可可喝了一口。
“不错啊，我们小栀子万年不恋爱的的规则，看来要打破了啊。”
杭思许轻笑，眼睛微弯。
像她这样御姐笑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季蓝栀想想这一次见面也不能代表什么，笑着说：“思许姐，我没谈恋爱，只是他帮过我一个忙……”
“有源头才有发展。”杭思许手指轻叩原木质的桌面，朝她抛了一个媚眼。
季蓝栀手捧热可可，低头笑。
她们又聊了片刻，平时来兼职的小姑娘陆陆续续到了，换好工作服各司其职。
店里的猫也都逐渐开始走动，有的猫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慵懒而傲娇。
细小的毛蓬松而柔软，跃动在柔和浅光里，暖色满溢。
因为是周末的原因，猫咖营业了一会，有家长带着小朋友进来玩，人逐渐变多。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忙活在吧台的季蓝栀一侧头，正是沈越樟。
杭思许看季蓝栀的目光停留在某一处没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调侃：“看来我不太适合呆在这里，那我去二楼啦。”
边说还边拍季蓝栀的肩膀，语气里藏不住的笑意：“加油，小栀子。”
杭思许刚走，沈越樟朝她这边看，一眼锁定了季蓝栀，笑着挥了挥手。
季蓝栀跃下座位，招呼他先坐，自己走到吧台里面给他倒水。
沈越樟坐在吧台中间的一个高脚椅上，看她熟悉的动作，手指叩了叩吧台桌面，含笑问了一句：“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季蓝栀抬头看了他一眼，面露微笑：“我不是老板，这家猫咖现在是和几个朋友合伙开，正好今天要过来看一趟。”
她抬头望向沈越樟，眉梢微扬：“你喝什么？”
对面的男人略低头思索，抬眸时眼底闪烁细碎的微光，他哂笑：“昨天不是说请我喝咖啡？”
两个人相视，没忍住笑出声。
这时有一只布偶猫跳到沈越樟的腿上，他顺势低头去挠它的下巴，而布偶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蜷在他的怀抱里。
“没想到你还有吸猫体质。”
季蓝栀端给他一杯卡布奇诺，看了眼他腿上的猫：“布布是这里最傲娇的猫，好几次有人想抱抱它，它像箭一样嗖的蹿出去。都不给别人抱的机会。”
“是么。”沈越樟抬头，唇畔露出笑意，整个人像那种沐浴在阳光下的篮球少年，浑身活跃的气息。
“感谢你帮我找回钱包。”季蓝栀大方一笑，顺手揉了揉旁边跳上吧台的橘猫的头。
店里气氛火热，大家都没注意店外走过一个身影。
施宁晨的目光透过玻璃，定格在沈越樟和季蓝栀的身上，视线停留良久，直到手指都被寒风吹麻，没有知觉。
他垂眸，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明明他穿得也不少，可是就觉得很冷。因为手指僵住的原因，他打字很缓慢。
施宁晨发完消息后微微吸气，抬眸自动将视线避开那两个人，仿佛再看到一眼就会被毒虫蜇咬一般。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可以无时无刻站在阳光下沐浴的人，他也有偏激和占有的心思。
这样的思绪和想法在看到季蓝栀和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达到了顶峰。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过去。
以前的他们，真的错过了太多。
那些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东西已经逐渐堆满，再也腾不出任何地方收拾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
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放下，也不愿意承认。
所以他看到季蓝栀面对他时的不自然才觉得心里稍安。
他在赌，赌他们之间不只是他没放下。
其实昨天她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时候他就似乎明白季蓝栀也还记着以前的事情，自己开心也是因为这里。
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
这种感觉，像藤蔓一样深深纠缠在他心里。
寒风中，男人站在过道一侧，脖颈微弯，黑色的额发轻扫上睑，沉沉的目光里划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寂悄。
正在店里的季蓝栀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她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收回目光。
“滴。”手机有新消息。
季蓝栀拿起手机，在看到发消息的人和消息内容时，手指猝不及防的僵了一瞬。
先前弯起的唇角归于平静，甚至有些被仓皇抹去后的黯淡。
屏幕上赫然有一条消息。
季蓝栀给他备注了名字，于是隐去了施宁晨原本的微信名181。
施宁晨：现在忙吗，兑现那一顿桂花糕。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先前她问他的时候，他都说再等等。
现在，怎么改变了主意？
沈越樟注意到季蓝栀的沉默，见她皱着眉看手机，问道：“你是有别的事忙吗？没事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季蓝栀摇头，随即回了消息过去。
她是先和沈越樟约好的时间，断不能因为别人而抛下和她之前约好的人。不管抛下的人是否介意，都不能成为她临时失约的理由。
没有这样的道理。
旁边的沈越樟还在逗弄着怀里的猫，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无所知。
……
在店外的施宁晨，此刻也等到了季蓝栀的回复，他点开看的时候，呼吸微滞。
他盯了那几个字很久，此刻的思绪被层层冰封冻住，想重启琢磨一下意思都很难。
181（季蓝栀）：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忙，可能无法赴约，我们还是另约时间吧。
他给她的备注也是181，除了自己之外，没人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施宁晨唇畔浮现出苦笑意味，随手把手机扔进口袋，自顾自地抽了一根烟。
白色的烟刚一升腾到空气里就迅速消散，仿若晨间蓦然升起的迷雾，只停留了片刻便被呼啸而过的风吹散。
更像他还没伸出那只手，对方就已经有了拒绝的理由。
他就站在店外，目睹季蓝栀在看到他消息时，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失，果断地回复之后又和对面的男人共同逗弄一只猫。
像是被眼前的画面刺痛了，施宁晨背过身，深深吸了一口烟，结果用力太猛呛了一下。
他何时成为了让她笑容消失的人呢？
“咳。”
还真拒绝了。
看来她真的打算和自己断干净，现在他和她之间唯一能联系的，就是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桂花糕。
那也是她急于撇清和自己关系的纽带。
他硬生生拽着这根快要断掉的线，反复求索有关他和她的一段记忆。
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隐藏在青春里的秘密，在他们分离的那几年，他，施宁晨，已经全部知道了。
所以才会如此愧疚，所以才会如此折磨他。
就是不知道她得知自己知晓一切以后，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没注意烟燃尽，带着星火的烟头烫红指尖，掉落的烟灰灼痛掌心。施宁晨不以为意，把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抬腿迈步离开。
每一步都踩在青灰色的地面上，如同石子叩击水面，层层涟漪受惊。
潮湿的水汽缭绕男人消失在路尽头的身影，只是垃圾桶里留有余热的烟头，是他停留过的证明。
……
店里。
小孩子跑到窗边，欣喜地和自己的父母说：“快看！下雪了！”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看向玻璃外的景象。
有小孩子推开店门，在外面玩起了雪。
怀里的猫静静睡着，偶尔小孩子的欢笑声，一场猝不及防的雪捎来一整个冬天的惊喜。
“下雪了。”沈越樟一只手壁搭在吧台上，笑着望向季蓝栀。
“是啊。”季蓝栀正拿干净的布把杯子上的水珠擦净，应了一句。
以往不会这么早落雪的宛樟市，此刻落下层层白絮，柔软地铺在每一处积攒灰尘的角落，试图将很多蒙尘的回忆就此掩埋也就此清洗。
白色笼罩隐秘处的腌臜，是让人不愿面对的现实。
季蓝栀眺望远方天空，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似是感慨。
“下雪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
自那日和沈越樟约过以后，对面的消息一直不绝。
季蓝栀觉得对方的意思太过明显，而自己也没有想进一步发展的想法，决定找个时间和沈越樟说清楚。
施宁晨那边似乎也知道季蓝栀不想与自己多交流，约定在下个周末还他那一顿桂花糕。
有了明确的时间，季蓝栀松了一口气，于是又投入到下一阶段忙碌的工作里。
周末如期而至，当季蓝栀已经来到她就读过的大学门口那家桂花糕店铺时，并没有看到施宁晨的身影。
施宁晨说他已经到了，但是自己并没有看到他。
奇怪？她和他一起吃过的桂花糕就是这家店没错啊。
她发了定位过去，对面很快来了新的回复。
施宁晨：不是这家，是高中街南那家。
高中……
一句话，记忆如同困兽撕破牢笼冲出来，撕扯她曾经那段让人无法再次回想的经历。
在他眼里，他们最早感情的开始是在大学。
而她，早就在那个回忆翻滚的盛夏，记住了他的名字。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不会想到，在几年以后，几年的几年以后，还会和他有过一段段心酸又苦涩的经历。
季蓝栀坐车往高中的位置赶，她垂眸看着那条消息，注视了好久。
他与她的高中，如果说有联系，也只能是她单枪匹马又孤注一掷的喜欢。
她小心又隐秘地把一个人默默藏在心里，一个人熬过落在她身上的夏蝉冬雪。
一段，现在想起都控制不住窒息的过往。
差几步走到店门口，她仓促地抬眼，看见玻璃里侧已经等候许久的男人。
施宁晨有些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骨骼感的手指缓缓敲击包了浆的木质扶手。
他目光聚集在室外蜿蜒而下不断滴水的管子，另一只手摆弄着店里端过来的玻璃杯，里面白水莹莹，晃荡着未停的波澜。
季蓝栀眼神一晃，脚步一顿——
仿佛回到了宛樟的那一年夏天。
那个年纪，有两件事在无数青春的走廊里成为学生休闲的谈资——
想要努力提高的成绩，和藏在心里的少年。
冒着冷气的冰汽水瓶碰撞的清脆声，是一个夏天招摇又灿烂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