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太阳系战争（终）
二十八区边缘。
由于光线极暗，厚重到几乎成为实质的霾雾又遮蔽了一切窥探的视线，这一片广阔的世界更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即使视力得到强化的侦查小队，也只有在‘引路人’构筑的‘真实视界’里，才能看清这里。
十数具残破不堪的‘远征级’机甲躺倒在地上，巨大的合金甲在‘真实视界’里成了一堆残破不堪的红。
而在每一具机甲残骸的周围，有三到十具不等的‘巨金’尸骸，堆成了相同数量的小山。
小山周围，漫布无数断剑，残甲，却唯独没有见到尸体，这一幕很诡异，但当目光往下移上一些，“真实视界”里便突然涌入了各种鲜艳的色彩，鲜活、生动，却象征着死亡，这在极致的寒冷中，让这个世界多了一丝独属于人类的味道。
退下来的战士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天，他们会对闻到血腥味而感到亲切。
敌人的顽强出乎意料之外，在之前的战斗中未有损失的‘远征级’，现下却被敌人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硬生生地毁了十四台，还有六台失去了战斗力。
重甲22团是一支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洗礼的部队，在其基础上扩充成一个军团后，又作为二十二军团的主力，配备了二百台‘远征级’，如果这是胜利的代价，对他们来说是值得的，可问题是，他们仍然被挡在二十八区的外区和中区的分界线上。
在这条伸脚就能跨越的线的另外一边，二十二重甲团的进攻再次以增加了数百具尸体告终。
二十二团的第八次进攻再次无功而返，第二十一团和第二十三团的失利消息在半小时前就已传回军团长许夜的指挥中心。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眼角处，张嘴正要说什么，又没开口，少许之后，一句沙哑的命令传进刚刚走出指挥中心的副手耳中。
“把他们撤下来。”
副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人当年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战争的目的，就是让将军学会谦卑。”
那年的索克斯克之败，虽已过去了三十多年，对人类文明却仍然如鲠在喉，同时引起的一场军事理论大争论，至今仍然波涛汹涌：
从学校里出来的将军，是否仍然具备对战争，尤其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战争的敏感性？又是否能应对自如？
索克斯克战役的指挥官们，几乎都来自‘大灾变’之前的世界军事名校，他们学习的理论告诉他们，那是一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的战争。
不只是他们，整个文明都是这样的想法，不得不说，人类自掌控海蓝以来，能达成这种程度的共识，次数屈指可数，这是几乎不存在争议的判断，当时的人们甚至已经开始拟定庆祝活动，然而事实就是，最后这场几乎改写人类文明史的失败，被推给了或许有的“背逆者”。
是因为‘半场开香槟’，还是因为‘背逆者’，已经不重要，毕竟人们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而且，由于对比过于强烈，他们的所见比以往更直接，也更激进。
许夜已经有了辞职的念头，他也是大众口中的‘学生将军’，这是一个充满了讥讽意味的称呼，虽然很多人慑于权势，不会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但他并不愿意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一点也不行。
况且，他是最坚定的实践派支持者，现在却成了理论派在军方的代表之一，这是一种十分尴尬的体验。
他宁愿去大队当一个小兵，就算战死，也比在这里有用，可事实上，他又没有任何退却的理由，那样只会立刻告诉别人，自己是个软弱无能之辈，是靠许家的权势和资源上位。
许夜眼神一凛，看向了墙上悬挂的巨剑，自成为‘执剑者’以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命令！”
‘真实视界’里响起了许夜中气十足的声音：“四十五分钟后，除了三个大队的新兵原地警戒之外，全军团所有兵力全部投入战斗！”
半小时后，各团团长和大队长们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赤色‘暴’系机甲，瞪大了眼睛。
“军团长，你这是……”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也是战士，现在是在履行职责。”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许夜转身面对即将发起第九次冲锋的战士们，举起了手，用力地握成拳状，“我是许夜！”
不需要说太多，这句话就够了。
说完，许夜又转向28区的方向，他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时间到了，出发。”
……
曙光38年4月19日，二十二军团完全占领天王星26区和28区，休整半个月后，在轻甲部队的配合下，向其它任务区发动攻势。
一个关于‘学生将军’的传说开始在各大军团的士兵中间流传开来，据说他每战必身先士卒，战士们只要看到他的赤色机甲，就知道将会迎来一场大胜。
本星的媒体，终于又活了过来，对许夜大肆宣传，而文明报是其中影响力最大，也是最不遗余力的，他们认为，这是一个最佳时机，在某一个名字暗淡下去之后的时代，总要有另一个如太阳般耀眼的名字代替它，这家媒体的主编在大灾变之前就是一个官报的主编，他说的话，有很大的影响力。
但年轻一代，却不太明白，太阳有多耀眼，“瞧，那个老家伙又在扯古代的事了！”
对他们来说，那场大灾变是历史，也是父辈用来教训他们的老黄历。
年轻一代的人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抓着不放，每次考试，老师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这是重点之中的重点，每年都要考。”
耳朵都快被这句话磨出茧子了。
天华中心城区，一个小学内，老师们立刻翻开书，照着书中的句子向围着他的学生解释：“呐，太阳在海蓝上看亮度为-268视星等，是我们从海蓝星上能看到的最亮天体。以绝对星等来看，太阳的绝对星等为48 ，几乎是平常天气情况下肉眼观看的极限。”
学生们都脸带疑惑地摇头，这些数字和文字他们都知道，但太阳究竟是什么，仍然没有明白。
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演示，直到他抬头看到如太阳般明亮的悬浮灯，“就像那盏悬浮灯一样亮。”
学生的失望很明显就能看到，有人小声地嘟囔：“原来太阳就是一颗大灯泡。”
“可是他距离我们居住的地方，有一点五亿公里哦！”
“什么是一点五亿公里？”这对这些孩子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概念。
“一点五亿公里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们从学校回到家要走五千步，想要去那里，要走数不清的五千步。”这是目前这些孩子所掌握的最大数字，但显然，他们仍然不明所以。
看着孩子们仍然茫然的眼神，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就是，你们要三个月见不到妈妈和爸爸了。”
教室内，顿时很多孩子抬手抹起了眼泪，是的，他们已经知道一点五亿公里有多远了。
老师手忙脚乱地开始哄孩子，很无奈地望向门口那个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的孩子，虽然很想做一些违背师德的事，但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