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应是故人
一连几日，龙渊除处理军务外的空闲时间里都在带着两个孩子玩，什么好玩玩什么，同时，在林子文的强烈要求下教林子文练武，虽说晚了，但林子文胜在刻苦。由于林子文一心一意扑在练武耍枪上，所以龙渊也就主要带李歧外出玩。
李歧被照顾的很好，原本硌人的小身板也渐渐有肉起来，个子也长了。洗干净脸后，龙渊发现李歧长得一副好皮相，想来他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
闲聊中，龙渊得知李歧和他母亲就是那日他们用萨鲁桑达换回来的那批俘虏里的人，他的母亲原是走马行商的商户女儿，一次走商被抓去做了奴隶，本想着带他往东走，不料得了风寒，没用多久就病死了。而他自己为了活命，凭借着会些打猎的本事要求猎户们带他一起打猎，猎户们见他小，就安排他潜伏偷袭。
龙渊心里唏嘘，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母亲，还跟猎户们去做这些玩命的事情。
“李歧，你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坐在土丘上的龙渊对身边的李歧道。
李歧沉思了一阵，道：“将军能多陪陪我吗？”
龙渊噗呲一声笑出来，说：“只要这个？我还想让你要个物质的东西呢。这个不算，你换一个。”
见李歧半天说不出话，龙渊将腰间别着的匕首取下来放在他的手里，道：“我见你盯着我的这把匕首好久了，我把这个给你吧。”
李歧接过沉甸甸的匕首，点了点头，他不想让龙渊觉得自己可怜，于是仰头问：“那您想要什么？我给您！”
龙渊低头看了两眼李歧，目光一时恍惚，镇定之后说道：“我？傻孩子，我要的东西可多了！我要奇珍异宝，天上的日月星辰，你也给得了我吗？”心中冷笑，这种话……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曾经问过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已经被自己亲手送走了……
“这……”李歧小大人般捏着下巴，认真思考着龙渊愿望的可行性。
龙渊低头就见他这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思考，本就是逗小孩玩的话，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认真，没忍住笑意噗呲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的所要其实没那么大，方才那话是唬你的，像这种如此郑重的许诺在你没有能力之前是不准轻易许的！”
“那将军想要的是什么呢？”
龙渊见他认真，也不由得认真思索起来，对啊，自己活了这么久，想要的是什么呢？
“大抵是海清河晏天下安定吧。”龙渊道，“边境无强敌来犯，我也就能歇歇了。”
“好！”李歧握着拳头，掷地有声。
龙渊哈哈笑着揉乱他的头发，道：“你好什么呀！”
李歧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龙渊魔爪蹂躏着他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
龙渊笑的开心，打算再开口逗逗小孩，不料远处奔来一匹马，骑马的人看见龙渊后拽缰勒马，来到龙渊面前单膝跪地抱拳。
龙渊见来人表情严肃，只好收起笑脸正经起来：“什么事？”
“将军，城中来人了，说是您的故人。”
龙渊眉峰一挑，故人？自己的故人，都死了，哪里还会再冒出什么故人？按住疑惑，龙渊还是从小土丘上跳下来，一声哨响，远处的骏马奔驰而来。
龙渊左手抓缰绳，一脚踏上马镫子，右手扶着马鞍，左脚发力骑上马。龙渊对前来报信的下属道：“你带他回去，我先行一步。”说着扬鞭而去。
咯哒咯哒——马蹄击地，发出一连串快速流畅的声音。
“吁——”勒马停住，龙渊从马背上下来，门口的侍卫立刻上前接过龙渊手里的缰绳。等候在门口的林子文立刻小跑到龙渊面前。
龙渊一边走一边问：“人在哪里？”
林子文快步跟上龙渊的脚步，语速飞快：“客厅候着呢。”
“是什么人？”
“不知道，服装跟中原很不同。”
“来了几个？”
“一男一女，女的年长些，听男的称呼她为母亲，两个人应该是母子关系。”
两人一言一语，穿过长廊来到客厅。客厅的门是开着的，所以龙渊在未踏进之前从远处就看清楚了来者打扮。
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绢绸的料子，烫金流彩，衣服上还缝了一层细纱，一举一动之间流光溢彩。女人额前垂着一块金镶蓝宝石太阳形状的坠饰，裸露出来的右手手臂从手腕上的宽金镯上延伸出一条纤细的金链子缠绕整个小臂直到短袖上，金链之下，是火红的圣火纹，那热烈燃烧的姿态使人无法忽视。
那个十六岁的年轻少年郎衣领、袖口和腰封上都毫不吝啬地缝制着金子和红蓝色的宝石，衣摆下坠着金黄色的小块宝石，高高立起的领口遮掩住了一半的圣火纹，火纹的上半部分暴露在外，只要少年微微一偏头使长长的金色波浪向后，就能看到侧颈处的半个圣火纹。
龙渊踏进客厅，在走向主位的时候仔细观看了两人的样貌特征，这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披着一头耀眼的波浪金发，这幅样貌，就算的丢进人堆里也能一眼看出来。只是一男一女，母亲是蓝红异瞳，少年郎是蓝黄异瞳。
圣火纹，金发异瞳，是西域明教！
龙渊高坐高位之上，问道：“我不曾记得有两位这样的故人，两位贵客，所来为何啊？”
女人看着龙渊的脸，眼中泪水即将决堤，她不得不捂着口鼻呜咽了一声。身旁的少年郎扶着母亲的手肘，另一只手抚摸着母亲因为掩盖哭泣声音而弯下的脊背。
龙渊抬手，林子文帮着少年郎将女人安置在座位上，女人已经泣不成声，少年郎只好代为说话。
“我是明教教主陆焚，这位是我的母亲，明教圣女老教主陆烈的女儿——陆炎。我母亲同我讲过，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叫龙瑶，你是她的女儿对吗？”
龙渊点点头，她记得龙瑶是跟她讲过一个顽皮小女孩的事情，看来就是这位了。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了，算来这位龙瑶口中的顽皮小女孩现在都已经三十一岁了，可是看样貌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
陆焚长叹出一口气，笑道：“看来我们没找错人。”他轻轻摇了摇陆炎的胳膊，轻声道：“母亲，祖父和祖父的要求我做到了。您应该说紧要的事情了。”
龙渊：“？”
小声啜泣的人止住了哭声，扬起泪痕满满的脸道：“前些日子，那位初老将军……呜呜……阵殁了…………”
“什么！？”龙渊整个人从椅子上站立，上半身前倾，难以置信地颤抖着音调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初老将军怎么了！？”
陆炎哭着又说了一次：“那位初老将军……阵殁了……”
陆焚将脆弱的母亲抱住，轻拍着后背安慰。
“初老战死，为什么我这里没有任何消息？”
对于龙渊的再次质问，陆焚耐心地道：“其实我们一直与老将军有联系，受老将军所托镇压此处燥乱，所以老将军此次再度回到西北之后我们的联系就更密切了。前些日子，老将军突然跟我们断了联络，我的两位祖父催促我母亲去看一眼，就只见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挂满白绸布的门关。打听之后才知道老将军带兵抵御时不幸中箭身亡，以死守住了明关。而驻守番明城的将领见后方如此惨状，龟缩起来不敢禀报。”
龙渊的心里猛地空落落的，双膝失力导致她跌坐回椅子上。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老顽童，如今也走了……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初瑜这一辈子成于沙场，死于沙场，高龄牺牲在沙场上竟还算的上喜丧。
或许，他死之前觉得没辜负了那句他长挂嘴边的话：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他虽不是龙城飞，可却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做一件叫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事情。
龙渊只能不断在心里安慰是喜丧，以来确保自己情绪不再偏激影响大局。憋住眼泪，问向母子两人：“还有别的事情吧。”
在场唯二清醒的陆焚道：“听说十八部的骑兵沿着北部城防一路北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北上……”龙渊思考，下一秒她明白了骑兵北上的意图。
大燕都城就在北边，一路北上，能护卫京城的城池根本无力抵抗铁骑的践踏，如此，他们是要围城！
这样一想，萨鲁桑达的奇怪举动不是自己想到的那样，他就是个迷惑龙渊视线的傀儡玩偶！按照人们的惯性思维和十八部之前的举动，身处大西北的十八部要想攻打下大燕的都城使江山易主，那就从西北一路向东打。
所以历代镇守西北的将军都会在西北地区直接拦截攻城的十八部骑兵，从根源上掐断他们入主中原的野心。
可若是他们选择长途跋涉，直接北上进攻京城呢？
京城离边境太近了，面前仅有一座城池可以作为盾牌抵挡，击碎这唯一的一面盾牌，那么不许重兵驻扎的京城就如贝壳里柔软的肉，彻底暴露在十八部铁骑之下。而各地勤王救驾的将军和军队赶来都是需要时间的，到时候只怕是刚到京城城下，江山就已经换了个姓了。
容不得龙渊再多思考了，她现在必须带兵回去，若是幸运，说不定还能在京城被围之前入京。
“林子文，叫方临川来，我有要事与他商量，十万火急，让他速度！”
林子文在龙渊说到方临川三个字的时候就窜出去了，根本没听龙渊把话说完。
龙渊对母子二人抱拳道：“多谢二位通报消息，我这里事情繁杂，恕我不能招待了。”
陆焚虽然年纪小，但他明事理，扶起自己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红眼母亲对龙渊弯腰行礼：“将军尽管忙，我们就告辞了。”
陆焚扶着陆炎走出门口，就听陆炎道：“那可是尧哥哥的儿子啊……”
“母亲，我们无权过多参与，走吧。”
一刻钟后，方临川火急火燎地来到龙渊面前，龙渊将事情跟他重新说了一遍。
“我现在就带三大营还剩的人回京，你在这里看好边塞。”
“我也要去！”方临川叫嚷着要跟上龙渊的脚步。
龙渊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冷厉是方临川从未见过的，方临川甚至都说不出叫龙渊带自己去的话，嘴唇蠕动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龙渊听不到方临川的声音，回头就见到他这可怜样儿，于是说了一句：“你要是跟着我一起走了，萨鲁桑达再借机攻城，我们一处都保全不了。”
说话间，龙渊已经上马。不给方临川回应的机会，龙渊一鞭子快马飞驰到军营。点了三大营的兵，以最快的速度北上回京。
京城之内能正经用的军队除了镇国将军府的私兵龙家将、守城巡逻的一个营、驻扎远郊的一个营外总共一万一千人外，再没有能用来打仗的士兵。
至于皇城里的御林军？呵，那里面大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让他们去上战场还不如让他们在灶台前做饭来到好。
飞书一封命一名鹰兵交给慕衿，商议勤王救驾一事。
三大营原独立其他营之外不是普通的一个营的五千之数，而是一个营一万之数，可之前神奈两次捣乱，三大营总加起来所剩不过两万，龙渊又把自己还剩的妖兵全部带上，这才勉强凑够了三万。
边境原应有的五万守边兵，龙渊一点没敢动，全部留给了方临川。
现在带着自己手里的三万和京城能最快时间调动拱卫京都的一万一千人总计四万一千人，应该能抵抗一阵子。
秋天总归的入冬的前夕，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实在没有什么区别，得亏现在不下雪，若是下雪，那就是两种刀子了。风刀割人皮肉，雪刀冻人血液。
龙渊看着前方的天，心里阴沉沉的，安排了速度最快的鹰兵全部回京，自己则带着行军速度仅次于鹰营的狼营急行军，至于重盔重甲的虎营，龙渊吩咐虎营的都司不被狼营行军落下百里就好，其他的不强求。
虽说百里也是勉强，可虎营的每一个人都不肯自己达不到这个命令，因为护卫京师不仅仅是在护卫君王，更是在护卫他们的家人。若京都沦陷，那遭殃的不只是帝王贵族，还有好不容易过上安定日子的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