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虽难舍，可缘断
妲己舞毕，琵琶声也停了下来。
女娲笑着说：“舞姿美色不减当年。”
谁知妲己足尖点地向上一踢，一片嫩绿色的新生桃叶被踢飞，顺着招式就直飞女娲的头部。女娲没有刻意闪躲，草叶飞贴着脸颊擦出一道血痕。云蝶出现在女娲身后，双指夹住叶片置于唇上吹曲。
女娲笑容不变说：“你也太凶残了，可吓死我了，我对你多信任，你看连躲都不躲。”同时左脸颊上的伤痕迅速愈合无痕。
妲己冷笑一声小声骂了一句放屁，伏羲出来解围打笑，妲己也没客气，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他一番。
这话实在难听，伏羲没发作但他身边的冥幽夜却坐不住了，刚要起身与妲己争辩，不料被伏羲攥住了手拉着重新坐下，伏羲对着困惑自己这番举动的冥幽夜耐心解释道：“她只不过气龙渊爱的人惨死罢了，你何必跟她计较。”
“说起爱的人，”墨无颜的脸色有些凝重，“当初我跟白芷一手帮她安排了她与君无尘的婚事。这君无尘……前些日子也死了吧……”
白芷见他有些悲伤，问道：“你与他之间……”
墨无颜爱到处闲逛游玩这是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是只有常常陪伴墨无颜身边的白芷知道，那就是去妖界的时候，墨无颜第一时间除了去找龙渊之外就是去找君无尘闲聊，只是由于君无尘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跟在龙渊身边不远处，所以墨无颜哪怕是专程去找君无尘聊天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他那是去找龙渊的。
“我母亲与他母亲，是故交。”
伏羲投来目光，女娲凑上前去：“故交？”
“对。”墨无颜点头。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满心满眼的不解，他们显然都不能理解这件事，魔族尊后和一个妖族的王妃有着故交的情谊，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我也不知道我母亲是如何跟老狐王妃结交的，我的无字，是我母亲求取来的，当时君无尘的母亲逐月华还没嫁给老狐王君青枫为妃，身份仍然是狐族圣女。”
几人都是一脸吃瓜样，尤其是女娲，她拉着十分嫌弃她的妲己往墨无颜身边靠了靠。
墨无颜捏着酒杯在手里转了转，继续道：“后来我母亲才知道那个无字是逐月华祷祝出来的好字，是给她会诞育下的儿子用的，说是会让用此字的人平生顺遂，所求皆应。他的死亡，我……我……”
“你怎知他所求未得应？”白芷一句反问打断墨无颜的胡思乱想。
墨无颜低下了头。
女娲一脸八卦完成后满足，说道：“狐族圣女，我记得是双生子来着，姐姐叫逐月华嫁给了狐王君青枫，妹妹逐朝颜是跟着君青枫的一个黑狐侍卫私奔了来着。”
伏羲点头：“此事当时在妖界闹的挺大的，圣女与侍卫私奔，丢尽了狐族的脸，狐族长辈朝君青枫施压请求搜捕两人来着。”
“那黑狐侍卫我记得好像叫……边子规？好像是。”女娲思索，“狐族圣女，两个美人儿，狐族中容貌的翘楚，而且还都是白狐一族所出。君无尘的样貌，是随了他母亲的，再加上他父亲的一点点性情……两个长的好看的白狐狸生的孩子，真的是漂亮。”
妲己瞥了她一眼，女娲笑道：“只是听说，那个边子规脸上有一条贯穿整张脸的刀疤，眼睛还被划瞎了一只，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了，他若是与狐族圣女生下的孩子，我还挺好奇长相如何，毕竟姐姐妹妹的样貌是一模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女娲突然来了劲头，问向墨无颜：“后来有抓到两人没有？”
“两人早几千年前就到冥界投胎去了。”一直没搭腔的冥幽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下了定论。
女娲震惊地看向他：“嗯？！死了！？”
冥幽夜点点头，女娲只好泄了气趴在桌子上，拖着嗓子说：“哎……或许不该叫朝颜二字，未免短命了些……子规悲鸣，似乎注定不得好啊……”
妲己看着虚镜中的景象，呢喃道：“愿逐月华流照君…………便好了么……”
反常的雪只降了片刻便停了，初瑜长叹，看着失魂落魄的龙渊，默默把头扭了回去，他惋惜冷邢月的战死，更心疼龙渊的遭遇，他其实一早就可看出了一直跟随龙渊那几人的心思，不然除了下属关系，哪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
初瑜是对冷邢月的好感更多的，此人话少事情还办的好，他当时是更希望冷邢月能够与龙渊签订良缘，只可惜“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没几个将军能在打了一辈子仗的情况下全须全尾无病无灾的解甲归田的，自己这个岁数还能上战场是后期韩重锦将京畿武将全部扣下不许出征的缘故。
龙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最后剩下来的三万大军回的门关，回去的一路上她的脑子都是不清醒的，直到远远看到了门关的城墙，她眼中的光亮才逐渐清晰起来。
每日都爬上城墙张望的紫烟一早就来了，她拉着跟着她的林子文道：“快快快，我看左边你看右边，找你家将军回来了没。”
林子文整个人直接被紫烟抱到了城墙之上，风中凌乱的发丝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可是他没有吓的叫出口，反而抓紧了一面插进城墙凹槽里的旗帜，努力拨开那几缕头发眺望远方。
地平线处，一支军队缓缓靠近，林子文惊喜出声：“神医姐姐！在那里！”
“什么什么！哪儿呢？”紫烟顺着林子文指着的方向看去，在看到为首的银甲银盔挑枪的人时，大喜过望，一把把林子文从城墙上薅下来拽着就往城墙下冲，跟守门的官兵说：“准备开城门！”
瞭望台楼上的士兵挥起红旗，底下的士兵立即聚集到城门后，撤下门口门后的拒马，亮出一条宽阔大道，紫烟站在门侧，一拍身边的林子文道：“去，去军营里找军师！跟他说将军回来了，让他准备迎接！”
林子文嗯着应下，撒腿就跑，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马蹄声进到门关之内，紫烟一眼就找到了龙渊，走在龙渊所骑乘的马的一边，欢喜地说道：“可盼着你回来了。”
龙渊反倒没有她这么欣喜，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
紫烟见她神色低落，就向后望了一眼，说道：“你咋这么冷淡？冷邢月呢？他怎么没跟在你身后？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啊？”见龙渊把头扭开，紫烟立马就生气了，“好啊！他还真敢把你惹生气了！他人在哪里呢？看我怎么替你收拾他！”
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去找冷邢月算账，紫烟道：“没事，你别生气，百里冰找你，咱男人多的是，这个不行就换，逍遥总是能找到后爹的。”
龙渊仍然保持着那个腔调嗯了一声：“驾。”枣红色毛发的骏马就长蹄一撩往百里冰所在的方向赶去了。
紫烟看了龙渊离去的后背一眼，身边突然路过了一个板车，车上似乎拉着个人，只是全身都被一块不算干净的白布给盖住了，紫烟没忍住就问驾驭马的士兵道：“这拉的人是谁？”
士兵哽咽一声，压着哭腔说：“大人还是自己看吧。”
紫烟掀开布，那人的眉目入眼，整个人跟被雷劈过一样站在原地，瞪着眼，看向早就骑马跑远不见了身影的龙渊，眼泪忽的就落下来了。
原来龙渊那副憔悴的脸色不是打仗劳累的，是大悲过后的导致的心力磋磨，冷漠的嗯和驾是伤悲过头导致嗓子再也发不出其他正常的声音。
下一秒，紫烟猛地望向龙渊离去的方向，撒腿狂奔欲要追赶上。
百里冰端正地坐在桌案前，勉强立起身板，一手捏着笔，另一只手捂着嘴，身形不断打着战栗，这让原本好看的字都变得七扭八拐。
突然，捂口的手指缝隙中渗出鲜血，滴答一声落在纸面前洁白的信纸上，百里冰拿开了手，看着满手的鲜血点点滴滴的落下，自嘲地笑了几声，随后又是猛烈的咳嗽，血液喷得信纸染红。
百里冰忍下喉头要咳嗽的痒意，长叹一口气，脸上有着他平生第一次呈现出的无奈。
“叩叩叩！”门外有人快速敲门的声音，百里冰拿出一方手帕把所有血迹擦去，才道：“进来吧。”
林子文推开两扇门，一个箭步来到百里冰的面前，眉欢眼笑地说道：“先生！将军回来了！”
与他的激动不同，百里冰淡然处之，只是说道：“我知道了。”
林子文心中的喜悦瞬间被浇下去一半，兴致珊珊地准备退下了，百里冰却忽然叫住他，林子文懵懵懂懂的又退了回去。
百里冰冲他招手命他到自己面前，道：“你且在这里等将军回来……”他说了半句又不说了，让等着听吩咐的林子文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小林子文疑道：“待将军回来如何？”
这话似乎是用了百里冰很大的勇气，他把桌子上那封装好的信放到林子文手里：“先将此信交付给她，告诉她，先找到我后再打开信，若是想知道去哪里找我，去我帐中寻找。”说完便隐了身形回自己的帐中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林子文挠挠头，看了看百里冰走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信，找了个地方乖乖的坐下了。
越是靠近，龙渊心中越是难以忍耐一股不可描述的激动之情，看起来跟疯了似的，一下马就笑着狂奔到军营里收拾出来的书房处。打开门，坐在里面的林子文立即起身，说着来到龙渊身前：“将军！”
龙渊一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睛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询问起百里冰的踪迹。
“先生说叫我把这封信交给将军。”
龙渊困惑着接过信，刚要打开看里面的内容就被林子文阻止了：“将军！先生说要您找到他之后再打开。”
“那他去了什么地方？”
林子文道：“他自己的帐篷里。”
“好。”龙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就去找他，你先去玩吧。”
“是。”林子文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
龙渊依言来到百里冰的帐篷里，踏进帐中就看见百里冰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侧开的一扇用来通风的窗此刻正有阳光照射进来，满窗的光全部照在百里冰的上半身上。
男子睫毛微翘，面色白皙，唇上殷红，哪怕睡着也是世间能工巧匠无法用木石雕刻出的美貌。
龙渊本想叫醒他，却不忍心打破这美好的一幕，径自搬来一把小凳子坐在床边，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展开后读道：“卿卿，见信如晤。”
卿卿，见信如晤。
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你，与他们一样，我亦爱你到了极点，这让我为你死一百次也心甘情愿不推辞，所以狐王死后，我想像他一样为你筹谋好一切，唯恐有哪里不周到的。现在你安全回来了，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国家大事成功与否自有你率领众将士行事，本来想趁着这次出兵将我命不久矣的事情告诉你的，可我又担心这样会使你分心。等到你回来后，我又怕在你面前我开不了口，况且你还有重务在身。
龙渊，我真的好爱你，我爱你。
落款是百里冰，龙渊的表情也从略带喜悦逐渐变成了懵懂呆傻，她转头看着手边睡着的百里冰，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去试鼻息，得到了答复后，又不甘心的调动身上的灵气去试探，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噗！”龙渊气血上头，一口血吐在信封上，给白纸黑字的信纸烙上了印记。
心中怅然若失，龙渊不慌不急的抹去嘴角血渍，手指松开，那封信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掀开被角，龙渊侧身躺了进去，歪头看着那张脸，被子底下慢慢地十指相扣，仰头亲在脸颊上，龙渊道：“百里冰，我也真的好爱你，我爱你，不要嫌弃我这句话说的太迟啊……”
待到紫烟拼了命来到帐中，就见龙渊以一种寻求庇护的幼兽的姿态蜷缩在百里冰身侧，呼吸平稳，嘴角带笑着安静的睡着了。
点燃香炉里的安神香，紫烟转身出了帐篷，看着身后紧随而来的敖湛道：“只是睡着了而已，百里冰，在她醒来之前就命人抬走吧，你。”
敖湛惨白的脸上带着哭痕，紫烟把抬头看他的动作收回，说：“算了，对她好吧，我……我去熬镇神安定的药。”紫烟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此地，可风中却传来呜呜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