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密谋
今年的元宵很没滋味, 为了不让秦家生疑,窦氏特地请他们到贺府聚了一场。
秦老夫人心里头到底担忧自家孙女,她就想不明白闵县那边还能比年前忙碌, 竟然连元宵都不回来。
段珍娘也没回来,窦氏忽悠他们,说二人要请佃农们一块儿庆元宵。
这行事倒像秦宛如的作风。
现在作坊里头其实已经没多少白叠子需要处理了, 年后许多人都不用再来,平康坊这边也停了工。
作坊里只开了几张弹弓供应, 线团已经够用, 纺线的妇人撤了一大批, 只留少许操作轧棉机。
正月二十一的时候秦宛如等人已经抵达江州, 他们乔装成商贾,一路倒也顺遂。
现在春暖花开, 秦宛如操着安义县那边的口音同余婆子说笑。她梳着妇人发髻,虽然是出来办事, 沿途的风景倒不能忘。
下月初日头升上去的话, 白叠子也该做营养钵了,有丘老儿他们领着,她倒也不用操心。
划船的老翁忽地唱起渔夫调子来,船上的人们纷纷向他望去。
一人问老翁唱的是什么, 老翁答道:“我唱的是渔夫调子。”又道,“前几十年这片山头盗匪猖狂,现在世道太平了,走哪儿都放心。”
人们纷纷笑谈起来。
这几十年的世道确实过得舒适,没有出现大规模饥荒天灾,也没有战乱,只要不是太懒, 温饱还是能过下去的。
秦宛如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波,午后最易昏昏欲睡,春日里到外头郊游一趟,是挺惬意。
渡河抵达对岸,几人找了马匹走陆路,之后他们行了半月左右,才抵达目的地昌州。
一路风尘仆仆,秦宛如在客栈歇了一宿,次日一早就赶往相庄县。
也幸亏这两年她为了种白叠子在外头往来奔波惯了,若是像以前那般懒散,骨头都得折腾散架。
相庄县是个很小的县城,这个时候已经是二月中旬了,地里的庄稼已经长出青苗,几人一路打听,总算摸到了四里村。
秦宛如拿了两枚糖果哄放牛娃带他们去找吕四,结果寻到吕四家里,却没人,一妇人告知,说他去河边钓鱼了。
那妇人上了年纪,是吕四的媳妇儿邓氏,见到他们几人颇觉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只差放牛娃去把吕四寻回来。
秦宛如等人在堂屋里坐了许久,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鸽子的咕咕声,他们家喂了好些只灰鸽。
直到傍晚,吕四才拎着几尾鱼回来了。瞧见秦宛如等人,“哟”了一声,说道:“今儿有客来了?”
邓氏道:“不是让巧娃去唤你了吗,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吕四咧嘴笑道:“今儿运气好,多呆了阵子,把这鱼拿去熬汤。”
邓氏把鱼拿去庖厨处理,余婆子主动说道:“我来帮忙生火。”
秦宛如不动声色打量吕四,他看起来五十多的年纪,跛脚,走路不是很利索,胡须乱糟糟的,身材高大,方脸,笑起来倒是爽朗。
“这位娘子是?”
秦宛如道:“我姓秦。”
吕四看向另外二人,秦宛如朝他们使眼色,二人不动声色退到外头守着。
“吕老爷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四做了个手势,二人去了后面的厢房。点燃油灯,吕四试探问:“秦娘子可是从京里来?”
秦宛如从包袱里取出一支木盒递给他,吕四心中已有了猜测,打开木盒看到里头的金钗,陌生又熟悉。
他缓缓拿起它细看,金钗顶端的并蒂莲令他皱眉,压低声音问道:“王家出事了?”
啧,暗号对上了。
秦宛如:“京里头是出了一点小麻烦。”
吕四紧锁眉头,“老太君现今如何?”
秦宛如坐到凳子上小声道:“老太君现在安好。”
当即把当初王简交代她的事情附耳同吕四说了,听得吕四头大如斗,只觉得手中的金钗握着格外烫手。
厢房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中,也不知隔了多久,吕四才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又问,“你们沿途过来可有察觉异常?”
秦宛如摇头,“没有。”
吕四看她年岁不大,困惑问:“你跟王家是何关系?”
秦宛如想了想道:“孙媳妇?”
吕四愣了愣,随即笑道:“孙媳妇好,孙媳妇好。”又道,“明日秦娘子就离开这里,换一条路走。”
秦宛如点头,“那我这差事算是办妥了吗?”
吕四:“办妥了。”
秦宛如犯嘀咕道:“我跑了这么一阵子,回去了得讨辛苦钱。”
听到这话,吕四哭笑不得。
把那支金钗交给吕四后,秦宛如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稍后余婆子喊吃饭,桌上的鱼汤鲜美,野菜蛋饼清香,凉拌的蕨菜最是爽口,还有一盘烩春笋和煎腌鱼。
余婆子做饭的手艺当真不错,人人都夸。
秦宛如喝了一碗鱼汤,粗粮饭干了两碗才彻底满足了。
在吕四家歇了一宿,次日一早几人便回京。
吕四把他们送走后,便放了两只鸽子飞走,随后收拾行头跟邓氏说要外出一阵子,邓氏发牢骚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吕四道:“这趟挺远,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隔壁州找老桥他们了。”
邓氏没有说话。
待到三月中旬秦宛如都没有归京,作坊里早已停工,段珍娘开始起疑并且担心。她问彩英,彩英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年前王简曾找过她一回。
段珍娘焦虑不已,偷偷问窦氏。
窦氏这才透露说她有紧急事要办,四月前应该能回来,并让段珍娘跟着一起瞒秦家。
段珍娘整个人都炸了,心急道:“为何当初离京时不告诉我?”
窦氏镇定道:“此事兹事体大,知道得越少越好。”又道,“你勿要担忧,我指使了一个婆子和两个护卫跟着去的,算算日子,月底前应该能回。”
段珍娘心急如焚,“到底是何事竟要去这般久?”顿了顿,“三妹从未独自出过门,她能应付?”
窦氏:“珍娘莫要小瞧了她,这回外出也可以磨砺磨砺,以后她要飞得更远,外出的机会还多着呢。”
段珍娘欲言又止。
窦氏:“眼下也不忙,你若得空,就去地里看看,勿要胡思乱想。”
“姻伯母……”
“这事儿连大娘都不知道,一并瞒着。”
段珍娘闭嘴不语。
实则窦氏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这都出去三个多月了,虽说世道太平,他们此行也是隐秘的,但到底是女娃娃,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委实叫人担忧。
在秦宛如回京前段珍娘曾去过一趟秦家,忽悠秦老夫人说今年他们着重育种,拿了一半多租地培育,秦宛如天天都在地里忙活。
秦老夫人很是不满,发牢骚道:“那孩子也真是的,再忙也得回来瞧一眼不是,年后就出了门,这都三个多月没归家了,像什么话?”
段珍娘安抚道:“祖母莫要生气,我回去了就跟她说,让她回来瞧一瞧。”
秦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晚上秦致坤下值回来,方氏同他说起白日里段珍娘过来的事情,说秦老夫人心情很不痛快。
秦致坤便过去瞧了瞧她,坐到凳子上道:“若阿娘想三丫头了,便过去瞧瞧,说不定她是真忙。”
秦老夫人:“再怎么忙,家总得回来瞧一眼,这都出去三个多月了,她何曾像今日这般过?”
秦致坤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奇怪,往日她再忙,顶多一两个月就会回来跟家里人唠唠,这一回居然三个多月没回。
“她这会儿在忙什么呢?”
“珍娘说在忙育种,今年她们要拿一半租地培育种子。”
听到这话,秦致坤道:“那便是真的在忙了,若阿娘实在想她,待我休沐了,咱们一块儿过去瞅瞅。”
秦老夫人应声好。
也是凑巧,在三月二十六那天秦致坤休沐准备去闵县时,秦宛如在头两天可算风尘仆仆归京了。
秦老夫人又是担忧又是生气,训斥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年后就出门,这会儿才回来,像什么话?”
秦宛如哄道:“今年不是要培育种子吗,着实忙了些,让祖母担忧了。”
秦老夫人不高兴道:“往日你哪像今年这样?”
秦宛如耐着性子哄了一番。
方氏听到她回来了,过来瞧她,说道:“你这阵子怎么忙的,人都瘦了一截。”
秦宛如:“阿娘还嫌我以后会长胖呢,你看我能胖吗?”
方氏坐到椅子上,“是瘦了些。”
三辈人坐在一起唠了好一阵子的家常,之后秦宛如在家里陪了他们数日,那时她并不知道吕四等人也跟着来了趟京。
平时王老太君有拜佛清修的习惯,一年会有几回在寺庙小住,这次还是卫国公亲自送她过去的,仍旧是大恩寺。
寺里清净,初夏时下了一场小雨。
一日王老太君听静云大师讲禅,回院子后见白芷神神秘秘送来一物,王老太君进禅房将其打开,正是她的金钗。
王老太君心思一动,冲白芷招手,白芷上前,她压低声音问:“人呢?”
白芷回道:“晚些时候会送斋饭来。”
王老太君了然。
中午的时候僧人送来斋饭,那僧人正是吕四他们的人,是个中年男人,剃光了头发伪装成僧人混了进来。
院子里的仆人事先被白芷打发下去了,他趁送斋饭的节骨眼同王老夫人见了一面。
王老太君不认识他,问道:“何人差你来的?”
僧人答:“吕四已经进京了,他差我来送信,想了解京中的情况。”
王老太君沉吟片刻才道:“你们莫要再来大恩寺了,下回去得月楼。”
僧人点头。
王老太君又道:“会有人过去接头。”
说罢做了个手势,僧人悄然无息地离去。
翌日王老太君差人回去把王简找来,他下午才到。
祖孙二人聊了会儿家常,王老太君道:“许久没吃过得月楼的蜜汁火方了,什么时候三郎给我带些回府,我好解解馋。”
王简失笑,应声好。
王老太君又问:“近日你父亲在府里可还安好?”
王简答道:“顺遂。”
王老太君抱手望着外头的幽幽绿意,自言自语道:“夏日来了,生机勃勃,委实叫人欢喜。”
王简也歪着头看外面叽叽喳喳的鸟雀,说道:“麻雀来了。”
王老太君“嗯”了一声,“麻雀好啊,机灵。”顿了顿,“记住了,得月楼的蜜汁火方,可莫要忘了。”
王简:“那祖母什么时候回去?”
王老太君应道:“再过几日。”
这不,回去后王简就约梁王老儿他们到观音湖游湖,顺便在得月楼用饭。
几人还是去年冬见过面,待画舫游到湖心,确定周边没有异常后,梁王老儿才问:“王老弟怎么想着请客游湖了?”
王简一边洗叶子牌,一边说道:“皇叔抬举了,我就一穷光蛋,我请客,还得你付账。”
梁王:“……”
周项文失笑道:“你那家事可有眉目了?”
王简抬头瞥了他一眼,“得月楼。”顿了顿,“今日便是请诸位来打掩护的。”
周项文一下子正经起来,王简深思道:“我现在倒不愁京中,我愁的是那边,一旦败露,要如何遮掩?”
曹复香:“这般大的事情,是没法敷衍过去的。”
王简:“得找人背锅。”
周项文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指了指梁王道:“背锅嘛,不是他的拿手戏吗?”
梁王:“……”
曹复香捋胡子,“也对,用端王杀废太子,一箭双雕。”
听到这话,王简一下子开窍了,“瑞王……私造兵器,意欲谋反。”
周项文点头,“孺子可教。”
王简哭笑不得,指了指他们道:“你们这帮老头儿,太坏了。”
梁王不客气道:“你还要杀兄弑父呢,忤逆子。”
王简:“……”
都是一窝子黑心肠的人。
梁王又道:“那边的刺史和县令不能留活口,与之相关的能杀的全部杀掉。”
王简点头,“皇叔对栽赃这门手艺挺纯熟,瑞王就交给你了。”
这话把曹复香和周项文逗笑了,梁王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周项文好奇问:“京里这边你老子手里握了那么多兵丁,你要如何瓮中捉鳖?”
王简淡淡道:“我都说了这是家事,待祖母把父亲哄去捉住,你们定要想法子把整个京城封成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梁王皱眉,“你老子手底下那些旧部会束手就擒?”
王简再说了一句,“王家人有王家人的法子制住他们。”
曹复香追问:“那你两个兄长他们可没在京里。”
王简:“那便哄他们回来。”
曹复香:“如何哄?”
王简面无表情道:“奔丧。”
曹复香:“……”
王简继续道:“百善孝为先,祖母病重垂危,天大的事情也得搁一边回来奔丧。”
三人:“……”
这法子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