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间道
室内变得寂静下来, 两个老人相互沉默,窦维闭目不忍再看。
王简红着眼, 在地上扒拉那些冰冷的罪证,甚至连手都有些抖了。
稍后一道声音响起,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双目空洞,面色沉寂,全然没有同龄人的活泼。
严禹诸指着他道:“这孩子叫屈良英,屈家唯一留下来的骨血。王三郎,你敢看他吗,你敢看他那双眼睛吗?”
王简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握紧拳头道:“你严禹诸是废太子一党余孽,造谣中伤本就是你们的拿手好戏!”
严禹诸冷哼, “我是太子一党不假,但我还没有本事去左右你卫国公府造下来的孽事。”
又一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严禹诸道:“这人是元初三十四年科场舞弊案的受害者,蒋允先。十年寒窗, 你王三郎也是读书人, 他跟你不一样的是他没有你这样的家世, 他只是一名普通人……”
“我不信!”
接着又走出来一个妇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严禹诸道:“元初三十一年,琴娘的丈夫和公公在常州矿场中遇难,留下了一双儿女和一个婆母靠她养家。”
“元初三十五年, 曲阳赈灾粮款被贪, 刘大明的一家人皆在那场灾害里被活生生饿死……”
他的话还未说完, 王简就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方才守在院子里的两名国公府侍卫已经被窦昌怀杀了, 他正在处理他们的尸体, 哪晓得王简忽然冲了出来。
两人撞了个正着。
窦昌怀愣了愣, 一时有些尴尬。
王简像从未见过他似的盯着他看。
窦昌怀瞥了一眼脚下的尸体, 颇不好意思道:“我把他们杀了,三郎若要讨命,等我先把正事办了再给。”
王简白着脸冲进了夜幕里。
窦昌怀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今日此举对这个年轻人来说实在太残酷,可是有些事情,终归要有人站出来去做。
屋里的那些受害者悄悄地离开了,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窦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跪坐姿势,严禹诸将满地狼藉一一拾进木箱里。
隔了许久,窦维才道:“我终究是亏欠了他。”
严禹诸哼了一声,“要怪就怪那小子命不好,降生在这样的老子手里,也算是他的不幸。”
窦维叹了口气,“你是太子一党,成王败寇,也莫要在他身上公报私仇。”
这话严禹诸不爱听,“那是曾经,跟王家斗败了我无话可说。这些年我也悟了,太子私德有亏,这样的人若是承了大统,于大燕的未来也是不利。”
窦维看着他沉默。
严禹诸继续说道:“我就是不服气,王翰华那孙子心肠黑手段狠,他把自家的外孙儿推上了宝座,天子稚嫩,唯他是从,朝廷被这样的人掌控,大燕两百多年的基业危矣!”
窦维幽幽道:“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也该走了。”又道,“国公府耳目众多,我把他骗来,是瞒不了他们多久的。”
严禹诸:“那你呢?”
窦维:“我自有我的打算。”
严禹诸欲言又止。
窦维冲他挥手道:“走吧,赶紧的。”
严禹诸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时,忽然顿身道:“老弟,你是否后悔?”
窦维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我最喜爱的学生,他比你教的那个可要厉害多了。我原本是盼着他好的,如今弄了这么一出,他只怕是没法像以前那样好好的了。”
严禹诸沉默。
窦维自言自语道:“他原本是有一份好前程的,煊赫的家世背景,满腹才华,也胸有抱负,只要他本本分分,便能踩在他父亲的肩膀上一步登天。”顿了顿,“可是现在,我把他父亲那座大山给摧毁了。”
窦维心里头显然不太好受,喃喃道:“他自小便信任我,视我为人生导师,可是我这个恩师却亲手把他的信念打碎了。”
严禹诸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毕竟他也曾为人师,“这些事情他迟早都会知道。”
窦维摇头,“但那个让他知道的人,不应该是我。”
两人都沉默下来,各怀心事。
窦维道:“天晚了,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严禹诸重重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陷入了冗长的寂静,窦维默默地望着跳动的灯火发愣。
莫约茶盏功夫后,窦昌怀进屋来,恭敬道:“父亲。”
窦维回过神儿,平静道:“伺候我梳洗沐浴,该上路了。”
窦昌怀扑通跪了下去,泪流满面道:“父亲!”
窦维望着自己的孩子,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他已经是入土之人,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荣华富贵享过,粗茶淡饭也受过。
数十年来的岁月侵蚀改变了他的容颜,却改变不了属于文人骨子里的傲骨。
他把那身明辨是非善恶的清正传给了王简,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他的了。
“过来。”
窦昌怀哭着爬了过去。
窦维伸手摸摸他的头,平和道:“以后二郎和三郎他们就要靠你来管束了,记住,窦家人莫要从政。”
窦昌怀抹泪点头。
窦维继续道:“好好照顾家里人,也不必为我悲伤,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走得心甘情愿。”
窦昌怀泪雨如下,喉头哽咽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窦维心意已决,无人能动摇。
窦昌怀忍着悲痛伺候他沐浴梳洗,留着最后的那份体面。
另一边已经驾着马车连夜逃跑的严禹诸似忽然明白了什么,慌忙叫家仆折返回去。
屋里灯火通明,窦维一身白色交领衣袍,白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跪坐在桌案前,静静地望着匍匐跪地的儿子,面目清朗,目中含着平和的慈祥。
“若是三郎回来了,你便告诉他,我对不住他,不配为人师表。”
窦昌怀含泪不语。
窦维喃喃道:“我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人就是他,亲手把他捏造,却又亲手把他打碎。他已经长大了,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教他了。”
“父亲!”
“记住我的话,窦家人莫要从政。”
“儿……谨记。”
“出去吧,我该走了。”
“父亲!”
窦昌怀失控地爬了过去,想要阻止,却又不敢。
窦维凝视桌案上的鸩毒,默默道:“我还要再教三郎最后一堂课,用我这条命,让他知道这是人间,不是鬼蜮,你明白吗?”
窦昌怀泣不成声,哽咽道:“儿明白。”
窦维一字一句道:“三郎的小字宴安,是当年先帝亲自给他取的,意喻海晏河清。这条人间道,他有责任去护佑。”
窦昌怀小声呜咽起来。
窦维摸摸他的头,“我先走了,若有来生,还与你们续父子缘。”
窦昌怀抬起头看他,泪眼模糊。
窦维心中不忍,“出去吧,别让我走得不安。”
窦昌怀忍着心中痛苦,拜别道:“请父亲……上路走好。下辈子,儿还与你续父子缘。”
窦维心中触动,眼眶微微泛起泪光,轻声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窦昌怀磕了三个响头,咬咬牙,狠心地出去了。
屋里的窦维缓缓拿起桌案上的鸩毒,沉默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三郎啊,为师对不住你。”
说罢拔开瓶盖,将那鸩毒一饮而尽。
鸩毒入喉,窦维却恍若未知,他平静地整理衣着,保持着属于士子的最后体面。
这最后一堂课,他要让王简记住,这是人间道,不是鬼蜮。
他是一个堂堂正正有血有肉的人,一个由他窦维用毕生心血教导出来的傲骨君子,而不是像他父亲那样,被权欲引诱成为堕进鬼蜮里的恶鬼!
一声轻响,窦维歪倒在桌案上,悄无声息地走了。
外头的窦昌怀听到声响,匆匆推开门,看到自己的父亲歪倒在桌案上,嘴角沁出血丝,衣裳上沾染了血迹。
他缓缓跪了下去,泪眼模糊道:“请父亲大人……走好。”
屋里一片死寂,窦昌怀无声地送自己的父亲离开人间。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用他一生的信仰来捍卫这条人间道。他用自己的性命来给学生上了最后一堂课,一堂名叫正义的课。
当严禹诸仓促赶回这座院子时,里头已经挂起了白。
窦维的遗体被平放在地上,他嘴边的血迹已经被擦洗干净,双目紧闭,走得异常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唯独衣襟上残留的血迹触目惊心。
窦昌怀披麻戴孝跪坐在旁边,像木头似的不知在想什么。
外头忽然传来声响,严禹诸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见到眼前的一切,不禁愣住了。
窦昌怀缓缓扭头,看到那张悲恸欲绝的脸,黯然道:“严叔……父亲他……去了。”
严禹诸的身子晃了晃,失魂落魄地走到窦维的遗体跟前,跪了下去。
他望着那个相交了四十年的挚友,想伸手去摸他,却又不敢,只颤抖道:“你这老头儿,撂下我一声不吭就走啦。”
窦昌怀落泪道:“严叔……”
严禹诸一字一句道:“我同你父亲结交了四十年,他可夸那小子了。”
窦昌怀沉默。
严禹诸叹了口,起身道:“我没你父亲那么蠢,我得逃命去了。”说罢走了出去。
起初窦昌怀没反应过来,待他意识到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突听外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失声道:“严叔!”
严禹诸撞得满头鲜血,触柱而亡。
窦昌怀惊慌地跑上前抱起他,他气若游丝道:“告、告诉那……小子,你父、父亲欠他的,我我……还了……”
“严叔!”
严禹诸闭了眼,死在他怀里,窦昌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翌日凌晨,消失了整晚的王简不知从哪里回来了。
他一身脏污,头发乱糟糟的,面色憔悴,眼里布满了血丝,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给他开门的仆人披麻戴孝,朝他行了一礼。
王简愣了愣,随即惊慌失措地冲了进去。
整个院子里挂起了白,后院已经搭建起了简陋的灵堂。
在看到窦昌怀披麻戴孝跪在两具遗体前时,他彻底崩溃了。
窦昌怀平静地望着他,轻声道:“三郎回来了。”
王简疯了似的冲上前,窦维和严禹诸的遗体已经被处理妥当,他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睡着了般。
窦昌怀黯然道:“父亲说,他对不住你。”
王简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他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了般,绝望又无助。
看到他茫然又手足无措的样子,窦昌怀心底泛起了心疼,讷讷道:“请三郎节哀。”
王简泪眼模糊,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沾染了本不属于他的挣扎,喉结滚动,他沙哑道:“昨晚,他们都还好好的。”
窦昌怀沉默。
王简失控地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愤怒道:“阿兄,昨晚老师都还好好的!”
窦昌怀静静地望着他,字字锥心道:“父亲说,他这一生光明磊落,唯独你王简,是他唯一亏欠的人,他对不住你。”
这话把王简彻底击溃了,温热的泪水滚落到手臂上,窦昌怀仿佛听到了那个年轻人心碎的声音。
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庞被悲伤浸染,它一点点染上了他的眉眼,他的灵魂。
那双支离破碎的眸子里盛满了挣扎与痛苦,那是忠孝仁义与人间正道的一场苦战。
它们一点点啃噬着这个年轻人的心,让他在理智与情感中挣扎徘徊,不得解脱。
窦昌怀轻轻掰开他的手,淡淡道:“父亲走得很安详,他说你已经长大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往后的路,遵循本心就好。”
王简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哭,毫无体面尊严。
他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嘶哑问道:“阿兄,你教我什么是本心?”
窦昌怀哑口无言。
王简泣不成声,“是让我拿起屠刀维护你们所谓的正义,去弑父吗?”
窦昌怀沉默。
王简绝望又悲伤,“那是生养我二十年的父亲,我曾经视为一生信仰的存在,我日日祈盼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他。可是现在你们却告诉我他是吃人的恶鬼,让我拿起屠刀大义灭亲……
“阿兄,你们也太看得起我王简了。我为什么要去忤逆他,我只要乖乖听他的话,待他百年后,国公府的爵位便会落到我手里。
“我有大好的前程,只要对你们视而不见,我便依旧可以做那个清清白白的国公府世子,我为什么要受你们的蛊惑去忤逆他?”
窦昌怀没有说话,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王简步步后退,仿若他们这群人是洪水猛兽般。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两具遗体跟前,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阿兄,我要走了。”
他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窦昌怀默默地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然而不到茶盏功夫,那个人又回来了,红着眼眶,倔强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来送老师一程。”
窦昌怀笑了笑,也许他父亲并未白白丧命。
这个人,是个君子。
翌日他们把两具遗体火化后,严禹诸的骨灰由严家的仆人带了回去。
窦昌怀则要护送窦维归乡,家中还有亲人等着他回家。
王简送了他一程,尽最后的师生情谊。
两人一身白袍,一个携带骨灰盒,一个背着灵牌,快马加鞭赶往洛水。
途中京城那边消息走漏,国公府派人前来追杀。
他们遇到围堵那天已经接近傍晚,天空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似要落下来般。
些许小雨从空中滚落下来,十匹骏马扬蹄飞奔,势必将窦家人首级夺下。
意识到在劫难逃,王简二人行到一处狭窄的隘口时忽然勒停马儿,他冲窦昌怀道:“阿兄先走,我断后。”
窦昌怀焦急道:“我不能让你受到牵连!”
王简取下用白布包裹的白蜡杆红缨枪,“你走,我护你。”
“三郎……”
“走啊!”
眼见阵阵马蹄声逼近,窦昌怀还犹豫不定。
王简狠狠的一枪-刺到马股上,马儿吃痛疯了似的扬蹄狂奔,窦昌怀失声道:“三郎!”
王简嘶声道:“走!”
这处隘口又细又长,便于堵截。
王简一人一马阻挡在道路中央,一身白衣孝服,背上背着恩师灵牌,手持白蜡杆红缨枪,如泰山立顶。
细密的小雨从空中洒落下来,冷风吹动衣袍,他静静地等着前来猎杀他们的敌人。
没过多时,十名黑衣人追击而来。
王简御马后退,将他们引入狭长的通道里,用那套卫国公从小教他的王家枪法去屠杀国公府的杀手。
马匹的嘶鸣声响彻山谷,一对十的血腥拼杀在细密小雨中拉开了序幕。
他们王家祖辈一生在战场上拼杀,那套王家枪法流传了四五代,是第一次用来对付自己人。
王简如受困的猛兽,把这两日受到的折磨全都发泄到那群人身上,下手辛辣残暴,不留退路。
背上窦维的灵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身为王家人的耻辱,严禹诸生前的怒斥更是历历在目!
你父亲把你们王家战死沙场的忠魂生生玷污了!
你们王家祖辈用性命去挣来的忠烈名声在他的野心面前一文不值!
以及,元初三十一年,琴娘的丈夫和公公在常州矿场遇难……
元初三十四年,科场舞弊案致使蒋允先十年寒窗梦破……
元初三十五年,曲阳赈灾粮款被贪,刘大明一家皆在……
字字锥心,句句刻骨。
那些愤怒的质问犹如带刺的鞭子鞭笞到他的尊严上,笞打得面目全非。
雨,越下越大,染透了那身沾血的孝服。
红缨枪上沾染了腥红的鲜血,惨烈的哀嚎声和马匹的嘶鸣声在山谷间弥漫。
王简杀红了眼,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用残暴的杀戮去平复心中的怨恨。
他恨窦维,他曾经敬重的恩师,用大义凛然的仁义道德去血淋淋地撕开了王家的伪善;
他恨卫国公,他曾经景仰崇拜的父亲,为了私欲折断了他身为王家人的骄傲;
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与挣扎,夹在忠孝与正道之间无法挣脱。
浓郁的血腥气息很快就被冷风吹散。
最初那十人并未把王简放在眼里,他毕竟是娇生惯养在后宅里的贵人,不像他的兄长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练家子。
而当十人里一半死在他的枪下后,他们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养尊处优的年轻人。
他犹如一匹嗜血的恶狼,眼眶腥红,脸上沾了鲜血,杀人又狠又毒。
几人不敢轻敌。
山谷间的雨愈发大了,王简持着红缨枪,堵在隘口里,枪头上的鲜血一滴滴往下坠落。
他马术精湛,只要在马背上,几乎可以与马合二为一,他们根本就没法擒拿他。
那家伙又非常狡猾,仗着隘口优势以一敌十,再加之红缨枪又是长兵器,使得他们不敢近身,吃了不少的亏。
几人相视几眼,想法子把他逼落下马再收拾。
双方莫约缠斗了茶盏功夫,又丧生了一人才换得把王简逼落下马的机会。他吃了亏,在地上狼狈翻滚,几人联手攻击。
王简爆发出全身力量拼杀,一人的剑落忽地到他的手腕上,迫使他弃枪躲避,随后麻利地捡起尸体上的利剑应对。
这场血战,是王简一生中厮杀得最艰难惨烈的一场。
那身素白的孝服裂开了好几道口子,背上的灵牌被打落在地。
一人勒马踩踏。
他彻底愤怒了,重新拿到红缨枪后,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力量,一棍打到马腿上。
马儿吃痛跪了下去,马背上的人摔落下来,被他一枪捅死了。
惨烈的哀嚎声和腥红的鲜血刺激着王简的神经,变得更加杀戮疯狂,硬是豁出去把十人一个个斩杀。
直到最后一人受伤在地上苦苦挣扎哀求他饶命,他毫不留情的一枪捅去,把那人活生生捅穿了一个血窟窿。
那人瞪大眼睛痛苦地抽搐,他看着他冷不丁笑了起来。
那张白皙的脸上沾染了鲜血,一双腥红的丹凤眼里含着变态的笑意,整个五官都被反常的艳丽笼罩,危险到极致,猖狂到极致。
重新捡起碎掉的灵牌,王简将它背到背上,翻身上马,冒雨前行。
一场大雨浇灭了这场惨烈的血腥杀戮,它很快就将地上的血腥冲刷干净。
那十人的尸体在山间荒野里无人祭拜,如果说他们的死亡是王简屠杀的开始,那么接下来,他将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黑夜,将整个大地吞噬。
窦昌怀到底担心王简不能应付,躲在前面的一处乱石旁等他。
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在昏暗中瞧见那身白衣孝服,他激动呼道:“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