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谁的老驴
苏司玉正笑着,但见赐敖目不转睛地朝她看,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长宁因何如此望着奴家?”
赐敖也不知自己是喝了酒,还是就要小别的原因,望着苏司玉开心的神情,自己仿佛有些恍惚。可被苏司玉一问,他又回过神来,低头取出五丰钱庄的单据和银票,朝苏司玉一递,“司玉,这是方才我说的钱,我留下少许,其余留给你,若你有开销,可自行从中取用。”
苏司玉看了看,却没有伸手去接,脸突然沉了下来,“长宁,这是何意?莫非你我今后只是如此钱银瓜葛吗?”
赐敖看她误会了,便拉住苏司玉的手说,“你不要误会,我今日来也是想告诉你,三日后我将带人前往东境采买用于建造纳贡大典高台的木料,估计得一个月时间,家中的书童也随我一同前往。你也知道,目前我家里只有我与书童两人,我和他一离开,如此巨款放在家中极不安全,故此才想让你帮我保管。”其实赐敖在今晚来藏玉楼的路上就想好了,如今司广智一案尚无眉目,告诉苏司玉的话,就怕藏玉楼有人会泄露消息,万一被虞季长和周保善知道了,他们很可能狗急跳墙,先对苏司玉下手。自己又要离开申都一个月,有许多事就无法控制到了。因此赐敖决定暂时对苏司玉不提此事,以免节外生枝。
苏司玉一听赐敖的解释,这才消去了脸上的怒色,可又转怒为忧,用手指抠着赐敖的掌心,低着头问,“一个月呀,买些木料怎么就得你去呢,不能换别人去吗?”
赐敖看着她抠着自己的掌心,嘴角微扬,“没办法呀,纳贡大典非同小可,那高台是纳贡大典上大王和华王举行结盟仪式的地方,不可有一点差池,大王命我总理李华结盟及纳贡事务,我责我旁贷啊。”
“你对大王责无旁贷,就不管司玉了吗?”说着,用手指轻轻往赐敖手心里戳了一下。
赐敖一把捏住那根手指,“怎么会呢,你看,你一叫我,我这不就来了吗?”
苏司玉把手指一抽,“哼,人家不去请你,你就不来,中午请了,掌灯才来。”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赐敖拉过苏司玉的一只手来,把自己的食指往她手心里一放,“得说这世上也只有你一找我,我才会来。哎哟!”
苏司玉没等他说完,用力一捏他的食指,“你胡说,这世上大王找你,你才会一叫就去。”
赐敖轻拍苏司玉的手背,“那怎么一样,大王叫我,那是王命。你对我来说,可不是王命。”
苏司玉又一捏赐敖的食指,“那你说,我是你的什么命?”
赐敖疼得一弯腰,“疼疼疼,你松开我就说。”
苏司玉看了他一眼,稍微把手松了一点,“你说。”
赐敖把手指往回抽,顺势把苏司玉拉过来,让苏司玉的脸贴近自己肩膀,然后朝着苏司玉右边的耳朵轻轻地说,“你是我的性命。”
苏司玉一听,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把头低下,朝着赐敖胸口就拍,“不要脸,不听不听!”
赐敖抓住她的手,哈下腰,脸朝上去看苏司玉的脸,苏司玉就要抽手去捂脸,可赐敖又不松开,还问她,“真的不听?”
苏司玉愣了一下,把脑袋往右一歪,“这边再说一遍就不听了。”
次日,虽然无需早朝,但赐敖还是起了个大早,他先去宫里找到了王一土。王一土刚伺候完李霖去御书房,趁李霖在批阅奏章的时候,他从御书房溜了出来。赐敖一见王一土,赶紧上前把准备好的“特殊茶叶”往前一递,“老哥哥,小弟给你送茶叶来了。”
王一土一听“特殊茶叶”,经验老到的他一眼就看见插在茶叶纸包中间的那张银票了,正巧身后有小太监跟了过来,他赶紧说,“哎哟,侯爷您太客气了,这点东西,随便打发个人送来就行,还烦劳您亲自送一趟。”一边说王一土一边又以极快的速度把银票抽出来藏进袖子里,对过来的小太监说,“即刻把这茶叶拿去我房里。”
小太监俯身称是,拿着茶叶就走了。王一土见他走了,低头又从袖子里抽出那张银票,一看上写着“五丰钱庄,本号取大钱一万文整”,心里就是一颤,这赐敖出手一次比一次重,王一土真是有点眼晕,他赶紧叠起来朝赐敖一指银票,“兄弟,老哥哥还没做什么呢,你这出手太重啦。这哪好意思呢。”
赐敖笑着摆摆手,“老哥哥此言差矣,你我兄弟,不以钱银交换利益,咱们是看交情。正好小弟收来一笔前一日在光禄寺的旧账,想着过两日就要离开申都了,故此前来探望老哥哥,天凉了,这钱不过是给您换身过冬的衣裳罢了,老哥哥莫要嫌弃才是。”
王一土心想,好小子,石崇海的钱你还真要来了,有你的。于是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就冲赐敖一笑,“如此说来,老哥哥我就收下兄弟这一番美意了。”王一土朝四下看了看又说,“此次出行千万小心啊,在申都有大王保着你,去了东境,上山有狼,下山有虎,不可掉以轻心啊。”
赐敖一抱拳,“老哥哥放心,此去东境,大王派下一千仪仗和护卫,又有八马将军赵一树陪同,管保路上万无一失。”
王一土拍拍赐敖的手,“那就好,那就好。兄弟吉人天相,老哥哥我就不多说了。”
王一土怕李霖找他,不敢多耽搁,和赐敖一告别,就又匆匆回了御书房。
赐敖告别了王一土,又去禁军左卫营找赵一树。赵一树现在可舒服了,一个人一间大屋子,外面兵丁把守着,赐敖到门口时,他正闲得拿着本书在看。兵丁一通报,赵一树把书一扔,赶紧跑出来,上前行礼,“侯爷在上,末将”
他还没说完,赐敖笑着把他往上一扶,“起来吧。”
赵一树把赐敖引到屋里,有人进来上茶,赐敖见别人都出去了,笑着问赵一树,“怎么样啊?赵将军。这二品大员的日子可逍遥啊?”
赵一树嘿嘿一笑,“从二品,从二品,侯爷您别笑话我了,我什么货色,您还不知道嘛。”
“忙不忙啊?有没有兴致到东境走一趟呢?”赐敖每次见到赵一树总爱围着他绕一圈,上下打量一番。
赵一树一听,两手一拍,“去东境?那太行啦!这禁军大营可把我给憋坏了,”他到自己桌案前,把刚看的书抄起来给赐敖看,“侯爷,您看看,闲得我都学人看书了。”
赐敖朝他手里一看,是本诗经,拍拍赵一树,“诗经?武将从文,将军大人审时度势,看来是想再往上升一步啊,是要升二品还是一品啊?”
赵一树笑着挠挠头,“就是那天大王请宴,我看你们吟诗作对挺有意思,这不实在闲得发慌嘛,就找来一本看看。”
赐敖一指那本诗经,“可学到什么?”
赵一树把书往桌案上一扔,“听你们作诗还行,看字,我翻了两篇就想睡觉了。”
赐敖哈哈大笑。
赵一树继续问,“侯爷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赐敖找了把椅子,自己先坐了下来,“大王准我前去东境采买木料,怕路上再出事,因此指名让你跟着。”
赵一树又一击掌,“嘿,太好了。咱们又可以一同出行了。”
赐敖看看门口,压低声音说,“不过这次你得跟另一个我出行。”
“另一个你?”赵一树瞪大眼睛问。
赐敖尽量放低声音,把自己和李霖商量的计划告诉了赵一树。
赵一树等听完了,把嘴一撅,“闹了半天不是跟你去啊。”
赐敖耐心地对他说,“此行尽管不是你与我同行,但你们那一队更重要。”
“不就是假装去买木头吗?你又不去,非得让我跟着干什么呢。”赵一树不明就里,因此心里有点不痛快。
赐敖没怪他,继续给他解释,“你看,我要往南去,你们往东去,要让所有人包括要害我的人都以为我是去了东境,凭什么让他们相信,凭什么能蒙骗所有人?全凭你赵一树啊!”
赵一树更加费解了,“我?我陪着那个假的你去了东境,别人就相信你去东境了?”
“对!”赐敖一击掌,“所有人都知道你赵一树与我赐敖亲如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一旦外出,你就会陪在我的身边。如今你光禄寺横推八马倒,名声在外,大家都会认为只有你陪着我,我去东境才万无一失。那些人里也包括了真要害我的人。因此,你赵一树和假的那个我配合得越好,别人就越相信我去了东境,而南下的我就更安全,你懂吗?”
听完赐敖的解释,赵一树这才明白自己的作用,可他还是有点担心,“可我一个人陪着假的你,肯定会有疏忽的时候,万一让人看出毛病来的话,岂不误了大事?”
“不怕,”赐敖又对赵一树说,“我知道你一个人演是不容易,因此我会让礼部的左侍郎冯墨元给你配戏。我还在礼部的时候,冯墨元时常和我在一起,此人观察细微,心思缜密,有他帮你,一定事半功倍。”
赵一树尽管觉得别扭,但想到能帮到赐敖,还是欣然应允了。
赐敖与赵一树谈完,即刻又去了礼部,见了尚书郭之泰,向他借调冯墨元。郭之泰很痛快就答应了,其实他知道自己答不答应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赐敖如今官阶,爵位远在他之上,借调冯墨元的事,他郭之泰不答应算个六啊。郭之泰知道赐敖这是给自己面子,自己顺杆爬才是正确的选择。而赐敖和冯墨元就比赵一树容易说通,冯墨元也巴不得借这机会立点功,在大王李霖面前扬眉吐气一把。因此他不仅答应了赐敖的事,连挑选仪仗,调派护卫人手,他全都大包大揽地承担下来。其实赐敖之前也曾想过在临走之前见一见葛子方,但想到葛子方刚去户部,自己与他过多接触会引起户部尚书周保善的怀疑,因此赐敖托冯墨元把一封信交给葛子方,里面写着需要葛子方帮忙调查户部的事宜,赐敖在信里嘱咐葛子方,请他务必在一个月之内,把关于三年前的司广智一案里,户部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在这案子里,户部尚书周保善起了什么作用,查得越详细越好,待自己回到申都后赐敖要听他一报。
等出了礼部,已是晌午,赐敖原本想约冯墨元到对面的鲁记饭庄回请他一餐,可是冯墨元急着把出行前的事都去办妥,婉言谢绝了赐敖。赐敖没办法,若是自己的居所还在附近的昌宁巷的话,他倒是可以回去吃饭,如今已搬去了长海街,现在回去的话,确实有些远。他心想,算了吧,就自己去鲁记饭庄随便对付一顿吧。
于是他也没上马,来到街对面。又是上次那伙计,一眼瞧见赐敖,赶紧上来行礼,“侯爷,您来啦?把马交给我,您里面请!”
赐敖朝他微微一笑,扭头正要把马缰绳交给那伙计,隔着自己的马,他看见不远处有个胖大的身躯,骑着头驴,慢慢地也朝鲁记饭庄过来了。赐敖打冷眼一看,这人怎么胖成这样,你胖成这样也没关系,骑匹大马看上去也和身形相称啊。这位倒好,这身子看着比这驴大出一倍,他腿也长,几乎就要挨着地了,那驴在他身下都快被显没了。眼神不好的,乍一看还以为这人飘着就过来了呢。再看那驴也够老的,似乎岁数比那胖子年长。别看那人骑在驴身上显得优哉游哉的,那驴可不清闲,一边走似乎一边还在喘,就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吧唧躺在地上起不来似的。赐敖觉得越瞧越眼熟,就停下手在那儿想。伙计一看赐敖捏着马缰绳不动了,好像在看什么,就朝着赐敖看的方向瞧过去,定睛一看,“少东家,您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