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华国公主
“自己问她?”赐敖因为低着头,
没看见李霖指着后面的小太监。
李霖看他不敢抬头,
一把将赐敖上身扶直,
然后又朝自己身后的小太监指了指。
只见那小太监缓步上前,
双手从头上轻轻捧下纱冠,
正视赐敖,微微点了点头
“右侍郎,被难女子华稚有礼了。”
赐敖此时已几乎站直了身子,
面前的这一女子,尽收他眼底。
只见这女子年龄不过二八,
肤虽白皙,脸颊却似荷花一般
略带红粉,弯眉如月,
眼含秋波,朱唇银牙,
一袭长发乌黑荡漾披在粉颈两侧,
赐敖已经心跳开始加速,
不敢再往下看了。
他偷偷瞅了一眼李霖,
见李霖正冲着他得意地笑着,
好像在对他说,
怎么样,你看了也心动吧。
赐敖赶紧又低下头作了个揖,
“在下参见华国公主殿下。”
“赐敖,公主在这儿,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李霖说完,转身往后一退,
又坐到了龙椅上。
“这。。。”赐敖问李霖时没顾及,
现在当事之人站在了他面前,
他反倒不好开口了。
华稚则不以为然地说,
“右侍郎不就是想知道,
本宫为什么不在华国好好当公主,
偏偏跑来李国投奔李王吗?”
赐敖再次施礼,
“请公主恕在下斗胆一问,
听闻华国内乱,
镇边大将军于显为清君侧(注1),
注1:清除君主身边的奸臣。
率大军回朝,可终是晚了一步,
老王一族已丧生于叛乱之人手中,
华国众臣及百姓
拥立于显当上了新王。”
赐敖看了看华稚,
“如若此事属实,
公主应是已死于乱党之手,
又怎会出现在李国的皇宫。”
“右侍郎信吗?”华稚咬着牙问道。
赐敖知道华稚来李国,
于显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但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消息封锁得很严,
李国实在难以探听到。
“公主殿下既然来到李国,
想那华国所传非实,
望公主告知实情。”
华稚回头看了看李霖,
李霖朝她点点头,
“赐敖乃寡人可信之臣,
公主不必多虑。”
“好。”华稚略微朝李霖欠了欠身,
又转回头看着赐敖,
“右侍郎猜得没错,
华国发生的并不是于显还都清君侧,
真正发动叛乱的是他于显本人。”
赐敖心想,我也曾大胆假设过,
只是华国的王位过渡得太过顺利,
我只想着若真是于显叛乱,
百姓就算不知道内情,
华国文武百官怎会如此俯首称臣,
于是自己推翻了这种想法,
现在听华稚证实了于显就是
叛乱真凶,便问华稚,
“公主殿下,在下不明,
如真是于显叛乱,
华国满朝文武怎会即刻对他
俯首称臣,立他为新王呢?”
华稚双眉一挑,银牙紧咬,
李霖从后面看她的身体在微颤,
便接了赐敖的话,
“因为于显对夺位之事蓄谋已久,
早就勾结了丞相安本儒,
西境大将军范连东。”
“哼!西境大将军,
这已经是于显给他封的官了。”
华稚捏紧双拳接着说,
“于显让安本儒疏通内廷,
让范连东秘密入都
绑架不肯顺从的官员和他们的家人,
待于显回朝的前一晚,
范连东派兵缉拿了四十六名
不肯归顺的官员,
连同他们家眷亲属和下人九百余口,
一夜之间尽数诛杀,”
华稚一时哽咽,停顿了片刻,
“于显为警示对我父王
抱有侥幸的官员,让范连东
将这九百多具尸体运进皇城,
堆积在进入贤德殿的甬路两侧
大火焚烧。上朝的文武众臣
经过火堆,闻腥胆寒,见火气短。
待我父王得知此事为时已晚,
那于显统领大军包围了国都。
我父王见状,知道大势已去,
将我藏于密室之中,
他自己。。。”
华稚终于没忍住,豆粒大小的泪珠,
仿佛瞬间在眼里断线,
一颗颗重重地砸在了偏殿地上。
“他自己带着贴身的护卫和禁军
前去抵抗叛军,
最终命丧贤德殿上。”
说到此处,华稚开始低吟起来。
赐敖好像自己犯了错似的,
安慰道:“公主殿下,请节哀。”
见华稚情绪缓和了一点,
赐敖心想也不用问她
怎么一路到的李国了,
于是又说:
“公主殿下,来到李国,
莫非想要大王替你报仇?”
李霖抢着答道:
“公主希望能在李国
暂时避开于显的追杀,
复仇之事,寡人答应她会从长计议。”
华稚用手擦去眼泪,
转身朝李霖急走几步,
“愿李王能遵守诺言,助我复国,
本宫许诺,待本宫手刃仇人,
重新执掌华国之时,愿从属李国,
绝不食言!”
赐敖听明白了,李霖只想要美人,
不想和于显翻脸。
而华稚目前唯一的资本就是自己,
委身于李霖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才有光复华国的希望。
于是想了想,抱拳对着华稚说,
“公主殿下,
如今还不是复国的良机啊。”
华稚眉头一锁,回过身来问赐敖,
“右侍郎,你李国不战,
华国的战书不是也已经
送到门口了吗?这场仗打不打,
似乎已经不是李国可以左右的了。”
赐敖答道:“公主殿下,
请恕在下言语冲撞,
战书虽然来了,
这场仗可不一定打得起来。”
华稚一脸不屑地看着赐敖,
“右侍郎说来说去,
不就是怕了华国吗?”
“非也,非也。”
赐敖又朝着李霖深施一礼,
“只要大王让微臣出使华国,
微臣已有说服于显之策,
只要于显听完,
定会打消入侵李国的念头。”
李霖刚才就听出来赐敖想帮他
说服华稚对复国从长计议,
只是没有马上听出端倪,
现在赐敖说有了说服于显之策,
李霖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心想,这赐敖真是不得了啊,
我一句话,
他就知道我不想跟华国开仗了。
这两天跟朝臣每天商议对策,
亏这些臣子平时
个个夸自己能文能武,
关键时候一个好主意都没有。
我倒要听听赐敖有什么好主意。
于是李霖一下子从龙椅上站起来,
“你已经想出怎么说服于显了?
赶紧讲给寡人和公主听听。”
赐敖抱拳一礼,说:
“微臣之策名为,纳贡不称臣。”
“哦,这名字就很吸引人啊。”
李霖一拍手,把华稚吓了一跳。
赐敖突然有些为难的样子,
“启禀大王,解释此策甚是繁复,
可否赐微臣清茶一盏?”
李霖急着往下听,
心想现在叫人拿茶来也不方便
便一指自己龙书案上,
“寡人这不是有现成的嘛,
刚沏得,你渴,你先喝。”
赐敖赶紧跪地磕头,
高喊,“臣万万不敢。”
李霖绕过龙书案,把他扶起来,
“喝吧,喝吧,寡人不怪。”
“那微臣无礼了。”
赐敖这才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他趁李霖转身又朝着龙椅
走过去的机会,
一边喝一边用余光瞟华稚,
心想,我知道你有点看不起我,
一定不信大王会信任我这么个
小小的礼部右侍郎,
现在看见了吧,
大王的茶我也照样喝。
待李霖又落座,赐敖也喝完了,
就把自己想的计策详详细细地
对李霖和华稚讲了一遍,
途中,李霖和华稚对计策
都提出了一些疑问,
赐敖也都一一做出了解答。
直到赐敖全都说完,
李霖和华稚还在想里面有否破绽,
赐敖不着急,又端起茶盏,
等他把剩下半盏已经凉透了的
茶水喝完,李霖一拍龙书案,
“好。。。果真良策!”
说完,他又看看华稚,
意思是公主你觉得如何?
华稚已经反复回想多次,
寻找反驳赐敖的话,
使了几回劲,终于承认此计
无懈可击,但又不放心地问,
“请问右侍郎,你的计策虽好,
要是于显知道我在李国宫中,
恐怕他还是会借故侵犯李国。”
赐敖一摆手,“公主殿下请放心,
他不敢。”
公主一皱眉,“为何不敢?”
“若是于显因此起兵,”
赐敖看了一眼李霖,
“那他如何向华国百姓解释,
他说老王一族已被乱党诛杀,
如今公主又在李国出现一事呢?
他也会担心,公主届时鱼死网破,
将他诛王夺位之事告知天下,
于显还如何坐稳江山?”
华稚低下头眼珠转了转,
然后突然抬头,
“右侍郎果真是李国擎天白玉柱,
架海紫金梁,本宫佩服,此计甚好。
只是。。。。”
赐敖心里痛快,脸上不敢表露,
抱拳行礼道:
“公主殿下,还有不放心的吗?”
“是。。。是有担忧之处。”
华稚这次也还了个礼,
“依右侍郎的计策,
华国必不会贸然进犯李国,
本宫的性命也算无忧,
可本宫的复国大计却仍是遥遥无期,
此事右侍郎又作何打算呢?”
赐敖张嘴刚想回答她,
只听偏殿外有内侍太监高喊,
“启禀大王,
礼部左侍郎冯墨元求见。”
李霖不明白,
冯墨元能有什么事要见他,
赐敖倒是猜到一二,
于是朝李霖抱拳道:
“大王,左侍郎可能因
华国特使一事求见。”
“是吗,”李霖又对华稚想说什么,
华稚行了个礼,说,
“李王,本宫先行告退。”
李霖朝她笑了笑,“公主请。”
华稚想转身就走,
又回过头来对赐敖一礼,
“右侍郎,有劳了。”
赐敖正站那儿等她走呢,
华稚这么一下,赐敖猝不及防,
“公主言重了。”
等赐敖说完,
华稚才慢慢转身退了下去。
李霖一直看着华稚走没影了,
才朝着殿外喊,“宣冯墨元进殿。”
没一会儿,
这位礼部左侍郎晃着高大的身躯
走进偏殿,跪倒就拜,
“臣,礼部左侍郎冯墨元,
叩见大王。”
李霖正坐在龙椅之上问道:
“冯墨元,何事觐见?”
其实原本来见李霖的是那个
照看丘光淼的礼部承启官邢德召。
可邢德召带着丘光淼到礼部演礼时,
正巧遇见冯墨元,
冯墨元一问才知道,
赐敖已经把华国特使带回了申都,
现在去见大王李霖了,
冯墨元就盘算,这赐敖刚回来,
大王就急召他进宫,这是要赏啊,
这事我得跟着他,借借光也好。
于是等邢德召带着丘光淼演完礼后,
向他报备要进宫询问特使
何时可以觐见递书时,
他把邢德召拦住了,
冯墨元告诉邢德召,
即刻带着丘光淼回行馆,
觐见一事,自己会去办妥。
邢德召一听就急了,
他这次是花了钱,托了人,
才调换到这个接待华国特使
的差事的,心想着可以趁机入宫,
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讨个赏,
升个官什么的。
谁知道这都送到嘴的鸭子
被这位顶头上司冯墨元抢了。
他咬了几回牙,没敢发作,
只好暗气暗憋,
撅着嘴带着丘光淼回行馆了。
冯墨元一听大王宣他进殿,
他眼睛眉毛都乐开花了,
跪倒后听大王问他什么事,
“回禀大王,微臣。。。微臣。。。”
要说什么,他兴奋得忘了。
李霖看他吞吞吐吐的,就一皱眉。
赐敖见势不好,赶紧朝李霖一抱拳,
“大王,定是华国特使在礼部
演礼已毕,左侍郎特来请示王命,
何时宣特使觐见。”
等赐敖说完,冯墨元如梦方醒,
再次叩头说,“臣罪该万死,
右侍郎所言非虚,微臣觐见大王,
正是为此。”
“哼”李霖瞪了他一眼,问赐敖,
“右侍郎,你看明日早朝
召见特使如何?”
赐敖赶忙深施一礼,答道:
“大王英明,微臣全听大王安排。”
“冯墨元!”
李霖冲着跪着的冯墨元说,
“你可告知华国特使,让他准备好,
明日早朝在大殿面见寡人。”
冯墨元被李霖哼了一声,
都吓得堆在那儿了,
不过这次李霖说的话,他听清楚了,
小心翼翼地回道,“臣遵旨!”
李霖一挥手,“你退下吧!”
“臣遵旨!”
冯墨元战战兢兢地拜了三拜,
然后起身,都不敢看一眼赐敖,
慢慢退到偏殿门口,转身出去了。
外面候着的内侍,等他走了,
朝殿内行了个礼,见李霖没有指示,
又把殿门关上了。
李霖的面容这才缓和下来,
摇摇头说,“这个冯墨元,
身为礼部左侍郎,成日里浑浑噩噩,
连个话都说不周全。
寡人早晚罢了他。”
赐敖暗笑,还早晚,
他这左侍郎都当了多少年了,
大王你要换早就换了,
留着他,不就是为了
看着咱们那位尚书大人郭之泰吗?
听闻郭之泰是虞丞相的人,
大王不找人看着郭之泰,
哪能放心啊。
赐敖想着,抱拳一礼,
“大王,冯墨元虽才干略缺,
可对大王忠心不二,
有时候,一颗忠心,
比才干更重要。”
“哦?”李霖笑着问,
“那你对寡人是用尽才干啊?
还是使尽忠心啊?”
赐敖不假思索,抱拳低头回答,
“臣为大王,才尽能,忠尽魂。”
李霖大笑道,“哈哈哈哈,
好一个才尽能,忠尽魂。”
然后突然收起笑容,大声喊道,
“赐敖,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