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进秋水
没想到在礼部挑选二百仪仗耗费了
那么多时间，赐敖回到家里已经
快三更天（注1）了。
注1：
三更天：夜里11点-次日凌晨1点。
九丁一直等着他，
听到敲门就赶紧迎了出来。
见赐敖很累的样子，就说：
“公子明日何时起身？”
“明日午时（注2）前得赶到秋水，
我已经让仪仗队辰时（注3）点卯，
那我卯时（注4）就得起身了。”
注2：午时是上午11点-下午1点。
注3：辰时是上午5点-上午7点。
注4：卯时是上午7点-上午9点。
“啊？卯时就得起？
也就睡两个时辰啦？”
九丁一边帮赐敖扒下一只靴子，
一边说，“那您赶紧睡吧，我不睡，
卯时前给您做好早饭，
卯时一到我就叫醒您，
您起身后吃完就能去礼部了。”
赐敖点头，拍拍九丁，“好吧，
辛苦你了，我真是有点撑不住了。”
赐敖登上便鞋，站起身，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里屋走，
“明天的事不容有失，
而且一去就得三天，
你自己在家，小心着门户哈。”
跟在赐敖后面的九丁一听，
立刻蹦到赐敖前面问，“三天？
不是明天就把华国特使接回来吗？
为何要去三天？”
赐敖把他扒拉到一边，走进了内室，
坐到床上，九丁见他不回答，
又问了一句：
“公子，为何要三天呀？”
赐敖拉过被子，
“山人累了，童儿退下吧。”
说完把被子蒙到了头上。
九丁心有不甘，“耍赖。。。
关键时候又不说了。”
赐敖又把蒙头的被子掀开了，
“童儿莫急，待回来之后，
山人自会和盘托出。”
九丁见他真的不说，只好作罢。
把赐敖的便鞋摆正，
老不情愿地走出内室，带上了门。
赐敖听见他出去了，
把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虽然累了，但赐敖还是想把
明天的行程在心里回想一遍：
带着仪仗队出城后怎么做，
到了秋水，见了华国特使丘光淼
怎么跟他说，
如果他这么说，我就这么回答，
如果他那么说，我就。。。
我就。。。
“呼。。。呼。。。”
转眼就到了卯时，
九丁一推内室的门，
上前正要推醒赐敖，
赐敖突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伸着懒腰问：“卯时到了？”
九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公子你没睡啊？”
“睡了，你一推门我就醒了。”
赐敖说着，蹬上鞋站起身来，
又伸了个懒腰。九丁说，
“您先缓缓神，我去把净面水取来。”
赐敖称好，开始在房中踱步，
回想自己睡前把此行的过程捋到
哪一步了，走出几步才记起，
又继续捋下去。
九丁取来净面水，
赐敖也没有跟他搭话，
脑子里飞速旋转，一边洗脸一边想，
把手巾放水里，想一步；
把手巾拿起来拧干，又想一步；
把手巾蒙到脸上，再想一步；
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
直到洗完脸，再次拧干手巾后，
朝着九丁向上一抛，
他这才喊出一声：“成了，哈哈！”
九丁猝不及防地被手巾盖到了脸上，
他一手揭下来，问道：“什么成了？”
赐敖突然从九丁手里
又抽出那块手巾，套到他脖子上，
“山人八卦袖内藏，童儿莫问，
哈哈哈哈！”
九丁看着他往外走，轻轻摇了摇头，
“这觉睡少了，人真是容易魔怔。”
九丁觉得现在不问也好，
事后赐敖肯定忍不住还得告诉他，
“公子，吃的准备好了，
您在这儿用啊？还是去前厅用？”
赐敖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说：
“去前厅吧，在这儿吃，
我就又想睡了。”
九丁端走净面盆，
把蒸炉上一个个包子装进盘里，
端进厅堂。
赐敖问：“昨天送来的官服怎么样？”
九丁乐了，“公子在意吗？”
赐敖一愣，看着九丁，
急忙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问，
“何意？”
“嘻嘻，公子高中后就是五品，
去年刚升了从四品，
今年才过八月节，这次青袍换绯袍，
能穿多久啊？半年可穿得？”
赐敖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左手握着九丁右臂，
右手假装边捋胡子，边说，
“哎。。。年轻人怎可如此浮躁，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午时未到，
赐敖正带着二百仪仗队向前走着，
探马回报，前面就是秋水县了，
秋水县县令刘旻荣带领县衙人等
及几位乡绅，已在县界处候着了。
赐敖一行又向前几里，
看到一群人在道边，为首一人，
身高七尺挂零，细条长臂，
脸色黝黑，大耳朝怀，
穿着一件绿袍，头顶官帽，
正朝赐敖和仪仗的方向看来。
赐敖随即跳下马来，命仪仗缓行，
自己把缰绳交给随从，疾步上前。
刘县令只见一年轻人，
头戴官帽，身穿绯袍，跳下马来，
身长八尺有余，宽肩膀，
走近来一看，面似银盆，剑眉柳目，
双眼明亮，准头端正，薄嘴片，
没胡子，浑身上下英气逼人。
想必这就是御封荐都出迎使大人，
刘旻荣还没来得及羡慕，
赐敖已经走到他面前。
刘旻荣赶紧招呼众人上前见礼，
自己率先上前跪倒，双手抱拳
行礼道，“下官秋水县县令刘旻荣，
特来迎接荐都出迎使大人。
出迎使大人一路辛劳，
下官已备下薄酒，为大人洗尘。”
说着，身后又跪倒一大片。
赐敖拱手还礼道，“刘大人请起，
众位请起。本官有王命在身，
不敢耽搁。
想即刻到华国特使的行馆面见特使，
刘大人可否引我等前往啊？”
“这个么。。。”
刘旻荣在秋水县多年，
这个七品县令始终没有得到升迁，
昨晚就接到申都送来的消息，
心想着等赐敖来了，
自己好好招待一番，
争取攀上这根高枝，
找机会把自己这七品官
也往上提一提。
结果赐敖倒是来了，
就是没领他的情，
刘旻荣和其他来迎接的众人的脑袋
都耷拉下来了。刘旻荣迟疑片刻，
答道：“大人不辞辛劳，刚到秋水县
就片刻不歇立谋忠君之事，
真乃国之幸也，那就由下官引路吧。”
赐敖看出刘旻荣面有难色，
就对他说，
“本官知道刘大人一片盛情，”
然后又往刘旻荣身后一拱手，
“这次也有劳各位迎接本官，
只因王命在身，实在不敢耽搁，
待本官完成王命后，
择日定另请一宴，聊表寸心，
届时再与各位把酒言欢。”
刘旻荣一听，
和后面的乡绅们同时眼睛一亮，
刘旻荣心想，这赐敖不一般啊，
按理说，他官职比我大得多，
不理会我的感受，我也挑不出理来。
没想到这小小年纪，世故尽知啊，
就凭他这一句话，那些乡绅们
今后也得高看我刘某一眼。
于是他笑着说：“多谢大人体恤，
下官这就感激不尽了。”
然后一挥手，对手下衙役说，
“让前面开道，去秋水行馆。”
又转头对赐敖言道：
“大人请上马，下官引路。”
赐敖却说：“刘大人，我记得秋水行馆
应该不远吧，不必骑马了，
我们一同走走吧。”
刘旻荣有些惊讶，
“大人来过秋水县？”
赐敖点头说，“几年前赴申都赶考，
身上拮据，不敢过早入都，
就怕食宿花销无法负担，
就在秋水逗留了数日，
才入都赴考的。”
“原来出迎使大人是旧地重游啊。”
刘旻荣向把他的马牵过来的下人
摆摆手，自己略迟半步，
在赐敖侧身向前同行。
衙役对着开道的队伍一招呼，
一声铜锣响，大队继续前进。
赐敖边走边看，走着走着
就是一皱眉，侧过脸来问刘旻荣，
“刘县令，记得多年前我到秋水时，
街道两边甚是热闹，现在才午时，
因何人影稀松啊？”
刘旻荣就怕赐敖问这个，
但又不能不答，“禀大人，
之前通往申都的大路，
秋水县算是其中最繁忙的一条，
自从晋水和申都打通后，
不少游客都愿意走水路，
一路有山有水，风景比陆路好。
加上漕运费低廉，各地运往申都的
粮食等物都不经秋水县，
直路由晋水入都，因此之前陆运的
商家，镖师，苦力和游客都不在
秋水县停留，这才萧条了不少。”
赐敖问：
“那刘县令有何改进良策呢？”
刘旻荣苦笑一声，
“下官，曾向朝廷上书提议，
从秋水斜插一支分流开挖进晋水，
这样途经秋水的客商游人
也能恢复几分，只是下官人轻言微，
未得不到朝廷准示。
如果大人您能。。。。”
赐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严肃地说，“刘大人，
朝廷开挖一条运河花费颇巨，
开挖支流只是分薄了原来晋水的
漕运收益，并不能得到双倍的收益。
况且今天秋水开挖的上书若是批了，
明天其他地方也要开挖，
那朝廷还批不批呢？”
刘旻荣一看赐敖不高兴了，赶紧说，
“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下官一心只想兴富秋水县，
虑事不周，望大人见谅。”
说着，他拱手弯躯，
单腿向后一弯就要下跪。
赐敖一见，赶紧扶住他，
“刘大人一心为了秋水县的兴旺，
本官明白，只是不可操之过急啊。”
刘旻荣又施一礼，动情地说道：
“大人，下官并非秋水本地人氏，
得了功名后，才来到这秋水县
当了父母官。秋水县兴旺之时，
下官曾见这里老幼同欢，农商同乐，
如今一下子不见了过去兴旺景象，
下官深感愧对百姓啊。
这两年不少年轻后生
因为秋水生计颇难，都另投他乡，
秋水剩下的多为妇孺寡老，
下官心中焦急，是下官无能啊。”
说着，刘旻荣眼圈红了。
他身后的乡绅里有胆子大的，
高声喊道：“出迎使大人，
刘大人是好官啊，
为县里想了不少办法，
只是他孤掌难鸣啊。”
赐敖听了也颇受感动，看着刘旻荣，
“刘大人，本官二进秋水，
也算是与秋水县有缘，
待我办妥当前出迎特使之事以后，
一定帮你们想个周全之策，
帮秋水再兴旺起来。”
刘旻荣和众人一听，
齐刷刷跪倒一片，刘旻荣擦擦眼泪，
“大人，
下官替秋水县的百姓先谢过大人了。”
众人也跟着说，“谢大人！”
“谢大人！”“我们多谢大人了！”
赐敖没想到大家会这么大反应，
他边扶起刘旻荣，边对众人说：
“各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快快请起。”
刘旻荣也招呼大家起来。
赐敖又说，
“大家回去告诉县里的乡亲，
秋水不会没落下去，
让后生们无需背井离乡，
我赐敖与秋水有缘，住过秋水的房，
吃过秋水的饭菜，饮过秋水的井水，
定会和刘县令想出良策复兴秋水的，
秋水县一定会好起来的！”
众人个个转悲为喜，露出笑容，
拍手称善。
队伍又往前走出没多远，
一行人到了秋水行馆门口站住，
只见行馆门口已有华国兵士把守。
赐敖命通令官上前递送名帖，
守门的兵丁中走出一个
年纪稍长些的，他个子不高，
枣核脑袋，面色蜡黄，
睁着三角眼看看名帖，又撩开眼皮
看了看站在后面的赐敖和刘旻荣，
心想，这荐都出迎使不会是
那个年轻的吧。
于是，嘴朝赐敖的方向努了努，
然后冷冷地问通令官，
“哪个是你们的出迎使？”
通令官顺着方向看了一眼，
“正是那位高个穿绯袍的大人。”
这兵丁满脸瞧不起的样子说，
“你等在此等候，
待我进去通报特使大人。”
通令官一抱拳，“有劳了。”
可是他这一去，
一炷香的工夫也不见出来，
赐敖看有些乡绅年事已高，
等自己已经站了不少时间了，
现在午时已过，看得出其中有几个
站在那儿直打晃。
于是就跟刘旻荣说，
“刘大人，一同来的几位年事已高，
稍后要见特使的也是本官，
他们就不必在此处久等了，
让他们先回吧。”
刘旻荣想想也对，就跟大家说了，
那些乡绅确实感觉已经有点儿
迷糊了，知道顶不住了，
又不敢跟说刘旻荣说，
一听赐敖让他们先回去了，
对赐敖和刘旻荣千恩万谢，
几个老头一边往家走，
一边互相嘀咕，
“这出迎使大人年纪轻轻，
真是爱民如子啊。”
“可不是嘛，听刘大人说，
他是两榜进士，大王钦点的状元郎，
这年纪官拜礼部右侍郎，
这次担当荐都出迎使，官居四品。”
“啊？这年纪，四品官？”
“可不是嘛，
要不他能答应替秋水想办法吗？
人家是大王面前的红人，
将来说不定啊。。。”
“说不定什么？你倒是说呀！”
“说不定啊，
丞相的位子就得是他啦！”
“是吗？那敢情好，
那咱们秋水县也算在朝中有人了吧？”
“可不嘛，指定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