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倒v)
窗外风雨依旧,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锲而不舍地向屋内的人证明屋外的雨究竟有多大。
工藤优作再次开口叫到,“新一。”
随着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工藤优作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靠近那个明显想逃避的少年人。
工藤刻意转过视线不去看那对夫妇,也无视了工藤优作的叫声,以他的智力,又怎么会不清楚工藤优作叫的是谁?
可是那不是他的爸爸——尽管他十分好奇记忆里完全不存在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可世界的差异不断地告诉他,这个地方和他的世界不一样。
最典型, 也是最有说服力的例子不就是他和柯南吗?
也许他的父亲根本不希望有他这个儿子呢?
少年轻轻挑唇, 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很快又像是烟雾一样消失在脸上,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而听见了第二声叫喊以及那一阵脚步声,工藤一整个都僵住了。
他在靠近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想要弓起背部逃开。
可是理智制止了他这样做,他现在只想否认「工藤新一」这个身份, 如果逃开了就完全解释不清了。
总之, 他今天不能过这个生日。
工藤优作抬手拍了拍少年人的背部,脸上挂着格外温和的笑,“我在叫你哦,新一?”
都听到了指向性这么明显的话了, 不可能再装傻, 工藤被迫转过身面对他,看着那双温和又沉稳的眸子, 心里好像被触动了什么。
一瞬间的茫然,工藤很快压下眸子看向地板,脚下也控制不住地想要后退一步, 但终究没有后退。
“叔叔,我不是工藤新一。”
轻轻吐出一口气,工藤重新仰起头看着工藤优作,一双眼睛里一片沉静,里面的海洋像是结了冰,不再有任何波动。
可冰层的最深处弥漫着恐惧和惊慌。
工藤优作与这样一双眸子对视,心底忍不住泛起丝丝疼痛,同样是他的孩子,这个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是工藤新一,不必否定自己,也不必害怕什么。”工藤优作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发丝,感觉到他的瑟缩,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又继续说道,“我不清楚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我是你的爸爸,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不是吗?”
他巧妙地隐藏了这个少年与自己之间应该存在的隔阂,就「工藤新一」和「工藤优作」这两个身份的关系作出了突出和强调,试图打破小工藤的心理防线。
工藤优作就是看准了少年对与「工藤新一」这个身份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坚守,这一点如果用好了,就是筹码。
原本和工藤优作坐在一起的工藤有希子在自己丈夫站起来之后就跟着过来了,此刻弯下身揪了揪少年的脸肉,笑意盈盈地补充说道,“是啊,如果想要摆脱我这个母亲,我也是不会同意的哦。”
工藤站在墙边躲不开工藤有希子的手,只能被迫接受。
脸上被掐出一个不明显的红印子,但是很明显少年人完全不习惯被这样对待,整个人僵硬得和一块木头有得一拼。
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徘徊,他再次摇头否认,“你们认错了,我不是工藤新一,也不是你们的儿子。”
像是一只不亲人的猫在推开自己的铲屎官,警惕又倔强。
柯南看着那个少年不断否认自己的身份,这让其实心理上已经偏向于接受少年就是他这件事的柯南有点焦虑。
到底他为什么会否认自己的身份?
联想到自己隐藏身份的原因,柯南大开脑洞,总不能他也要隐藏身份吧?
怎么可能啊,他又没有变小。
柯南摇摇头,否定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猜想,托着下巴继续思考对策。
安室透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上演的剧目,皱着眉思考着。
这个少年就是「工藤新一」——这是他们一上午复盘、讨论出来的结果。
所以在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个事实,除了毛利兰。
可是「工藤新一」为什么会去混黑?又为什么好像不认识工藤夫妇一样?为什么对灰原哀格外重视?又为什么会被装上那些东西?
等等,这些问题使得少年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而现在,这个谜团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模样。
那边的工藤夫妇依旧在对工藤进行思想工作。
“我都说了我不是工藤新一也不可能是工藤新一,你们想看到的那个人已经死掉了。”少年有些烦躁地握紧拳头,努力忍耐着什么。
他不是工藤新一,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只不过是实验室出来的怪物。
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任何期待,他骨子里就是不正常的就是畸形的。
……别对他抱有期待……好吗?
有些颤抖地抬头,就撞进了一片蓝色里,比起他眼睛里透着死寂的海域,工藤优作的眼睛里装着一整片宽阔的深海。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又犹如顽石,坚固而又沉稳。
被那样的眼睛看着,工藤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格外低的呜咽。
像是濒死的动物在求救,又像是猫警惕的哈气。
工藤优作适时地再次开口说道,“新一,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好吗?”
少年很快就在他的话语间重新低下了头,睁着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眸子里的海域波涛汹涌地吞噬了某些东西,又吐出了什么东西。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用一种干涩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好。”
在这句话从喉咙里推出来的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卸下,滚烫的眼泪从蓝色的海洋里溢出,顺着皮肤的弧度被重力拉扯着向下滑去,最终落到地上。
少年有点迷茫地伸出手摸了摸眼睛,低头看着手里的湿痕,想到。
奇怪。
怪物……也会流泪吗?
工藤优作靠近了他,抬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又顺了顺他的头发,轻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布料很快就变得濡湿。
黑发少年茫然地靠着工藤优作的身体,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布料,任由眼泪不断下落。
鼻尖萦绕着「工藤优作」所特有的气味,很陌生,但并不排斥。
这是爸爸……吗?
工藤有希子伸手揉了揉工藤的脑袋,弯起眼眸露出一个笑来,眼角却闪着晶莹的泪光。
“新一,有事情要说出来啊,光哭可不是个好方法。”工藤有希子进一步说道。
说出来?
工藤听到工藤有希子的话,试探性地张了张嘴,喉咙却发紧,根本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工藤优作伸出手按了按他的脑袋,“委屈和烦恼都要说出来,藏在心里会慢慢腐烂,进而腐蚀你的。”
委屈?
脑袋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阿阳的死,志保的死,……他的死。
这些算是委屈吗?
工藤不觉得自己委屈,他只认为自己可恨,为什么不保护好阿阳?为什么不保护好志保?
为什么……没死掉?
这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眼眶从始而终的干涩,没有任何泪水的痕迹。
以至于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丧失了这个能力,并且接受良好。
因为他是个怪物,有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也很正常不是吗?
怪物会羡慕人类的生活,他会模仿,可他永远都不可能是人。
有时候工藤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究竟是不是作为「人类」而存在的?
他怀疑自己作为人类的可能性,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工藤新一」。
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他开始怀疑了。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境遇如此不同?
他不会嫉妒,因为怪物没有资格嫉妒人类;可他也会羡慕,也会不解,为什么他和柯南完全不一样呢?
也许,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工藤新一」?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开始生根发芽。
理论上来说这颗种子在工藤这里压根不可能生根,更不可能发芽,毕竟如果要发芽,就完全等不到现在了。
可是耐不住一群人对着那颗没有什么存活希望的种子不断浇水不断施肥。
在这样的条件下,又不是什么死掉的种子,怎么可能不发芽?
而现在,工藤优作又开始试图掐掉那根生了根发了芽的幼苗。
工藤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短促而又破碎的音节,“……好、好痛……”
冰冷的河水,被水灌进鼻子里的感觉,以及子弹横穿过脑子的感觉。
全都……好痛苦。
工藤优作轻轻抚摸他的背部,用这样一个动作给予他安慰和力量。
少年却没再出声,只是默默地伸手圈住了工藤优作的腰,把自己的脑袋再往男人的怀里塞了塞,继续安静地掉眼泪。
工藤优作顿时哭笑不得,看着自己的妻子无奈地勾唇笑了笑。
这孩子就像是一只傲娇的猫,嘴硬心软又很敏感,有些时候真的很让人心疼。
——
埋在工藤优作怀里,眼前的一片黑暗带给他巨大的安全感,看不见满墙的“happy birthday”也放松了很多,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这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微微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从工藤优作怀里退出来,站直身体环视了一周客厅里的所有人,抿起唇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沙发上坐下,开口说了话。
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房间更加寂静,“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少年的眼睛里还附着一层水光,让他的眸子看起来没那么死寂,连带着衬得他特有的语调也没那么平静起来。
就像是一幅画突然有了灵气,画中的景物突然动了起来。
工藤有希子走过来张开双臂,用一种委屈巴巴的表情问道,“小新一不给妈妈一个抱抱吗?妈妈好伤心的~~”
少年有点僵硬,但还是随了工藤有希子的意,探身想要轻轻和她抱一下。
然而却被不讲武德的工藤有希子一把摁到了怀里,还被倒打一耙,“欸——小新一好热请,直接就扑到妈妈怀里了啊!”
工藤:?
被她这一手搞得有点懵的工藤抬起头来与工藤有希子对视,对方一脸无辜地继续感慨自己儿子居然这么喜欢我。
还在向自己丈夫炫耀。
工藤:……彳亍口巴:-)
工藤优作隐晦地咳了咳,示意自家老婆快放下儿子,人家要说话了啊!
工藤有希子视而不见。
又过了几分钟,她才放下按着工藤后脑勺的手,让人从自己怀里离开,还不忘记感慨一声。
“哎呀,咱儿子小时候真可爱。”
工藤耳朵一红,忍不住抿了下唇,还要强装镇定地说道,“你们问吧,有什么事的话。”
少年人红着一张脸强装镇定的样子看起来生动了不少。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一瞬间,最后还是工藤优作首先开了口,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问道,“新一……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考了半晌,还是挑了一个相对而言广泛很多的问题,能让工藤根据自己的希望适时调整说辞,也可以避开那些他不想提起的事情。
他也可以根据自己能得到的消息反推出工藤不想提起的事情大致是什么类型,再考虑要不要问。
从内心来说,他并不想把这些话术用在工藤身上,但少年紧紧闭上了自己对外的壳子,他只能去撬,然后对症下药。
工藤闻言看了他一眼,垂着头说道,“我无法告诉你们我十二岁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注意到大家露出的凝重表情,他顿了顿,补充说道,“因为我完全没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
所有人的表情更凝重了。
像是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少年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我没有欺骗你们,我确实是组织的实验品,实验内容是大脑。”
少年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而我就是这个实验项目最成功的一个实验品,完全脑力开发者。”
“不过同时,我也是组织代号成员蒂塔哦~”
十五岁的少年人露出了一个略带恶意的微笑,海蓝的眸子里暗潮涌动,像是在告诉他们离自己远一点。
但是在座的各位都或多或少知道了他的本性,于是不仅没有被吓到,还觉得像是一只警惕的猫。
作为组织代号成员波本的安室透想了想,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虽然不记得组织里有这个成员,但过早暴露自身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他决定再观望一下。
柯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一整个呆住了。
等等?!另一个他不仅是黑衣组织的,还是个有代号的成员?!
柯南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怀疑之中。
毛利小五郎、冲矢昴以及灰原哀倒是都保持着淡定脸。
工藤有希子狠狠搓了一把他的头发,把那副恶劣的表情搓成了茫然,“哼哼,不管你是什么样的,都不可能摆脱你妈的~!”
工藤:……行吧。
“是我杀死了志保,随后自杀才来到这里的。”
少年歪了下头,“所以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工藤新一」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的盯着工藤夫妇,警惕地好像只要他们露出任何一丝嫌弃或是不想要他的情绪,他就随时都可以逃开。
然而工藤夫妇两个人都是露出了一抹了然的表情,“是这样啊,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小新一和新一不一样了。”
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情绪,连工藤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他心里松一口气。
工藤优作却注意到了,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还是一个缺爱的孩子啊。
“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加入组织吗?”冲矢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为什么加入组织?”工藤皱着眉思考着,“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大概是没有选择之后的选择吧?”
没有选择之后的选择?
看着他们凝重地思考着,工藤讽刺地勾唇笑了一下。
嘛,从小就生活在组织里的人,长大之后还指望去哪里呢?
要知道组织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实验体要么死,要么就加入组织,别无选择。
当然了,大部分实验体都死了。
更何况他还是这个实验项目唯一的成功者,组织又怎么会放弃他这么一大块蛋糕呢?
虽说只有这么一句话,但是在座的各位基本上都能脑补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灰原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为什么……会杀我?”
结合之前工藤说他是组织代号人员蒂塔这件事,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那个世界也发生了她这个世界的这些事?
少年看出了她的想法,摇了下头,“不是因为你叛逃的事,是因为……我。”
“组织不会允许一个不听话的工具出现的。”
他说的很轻松,但其实这句话里面的血腥味,是无论多轻松的语气都掩盖不下的。
“嘛,但是组织也不会轻易放弃我这样一个好用的工具,所以就只能想方设法的给我一个下马威了,不是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冲矢昴。
换成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但在座的各位可都是人精啊,还能不清楚?
于是赤井秀一心下一跳,开始思考,是自己一手造成了这个悲剧?
不,应该不是。
他清楚自己的为人,这么大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做的。
……不过成为其中一个推手是极有可能的。
冲矢昴看了看工藤,在心底下了结论。
结合工藤对他的态度,他极有可能是其中一个推手。
而且还有可能是最主要的推手。
看着工藤又回答了一些问题,却始终没有提及他们,工藤有希子忍不住问道,“新一,那另外一个世界的我们呢?”
“……”少年沉默了。
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记忆里没有他们。
“我不知道,我没有这段记忆……我……”像是被班主任检查到作业的小学生,工藤有些着急的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因为他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尽管他并不这么认为。
“好啦,没事。”工藤有希子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爸爸妈妈又不会怪你。”
她只觉得心疼,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被养成这个样子了。
“好了好了,我们过生日吧。”工藤有希子弯着眸子笑着,把旁边的生日帽戴在工藤的脑袋上。
柯南那小子打死也不戴,喏,小新一带着多可爱啊。
黑色的发丝和红白横杠的生日帽交缠在一起显得有些俏皮,海蓝色的眼睛里全都是茫然。
工藤有希子果断掏出手机给他来了张特写。
工藤:……
“别闹了有希子。”工藤优作把柯南带到工藤的旁边,“今天是新一的生日,还是庆祝生日吧。”
“再浪费时间今天可就要过了哦?”
柯南半月眼,他拒绝戴帽子。
等等?!小兰还在这里啊!?
突然反应过来的柯南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幼驯染,就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开心和欣慰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
欣慰?!
柯南茫然,有什么好欣慰的?
毛利兰:两个新一都承认了自己是工藤新一,我真是太欣慰了。
长久以来的等待,已经让她失去了想要给工藤新一一顿暴揍的想法。
她现在的想法就只是:回来就好。
柯南一惊,这个表情……小兰早就已经发现他的身份了吗?
工藤看着眼前温和笑着的工藤夫妇,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崩掉了,过去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
工藤的十一岁。
安静的实验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麻木的表情,如今却替换上了笑意。
“成功了!成功了!”所有人都抱在一起跳一起欢呼。
十一岁的孩童躺在实验台上,头发被剃光了,头顶被缝了一排丑恶狰狞的线,也不清楚后面会不会长头发。
他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周围的热闹因他而起,却也和他毫无关联。
他就像是被无知村民献祭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