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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踏野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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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起了风,缠绵缱绻。

    邡煜勍眼底发红,刚刚回来的时候骑了马,行了一夜,在山里街边灌了满肚子的寒风,寒气倒是走了但现在心里发烫,手心里的汗也是薄薄一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乔。

    离渊昨日问他要不要早些赶回去,可他却为了买这个小玩意儿耽误了时辰,上等的好玉通体透亮,点缀上金子打成的睡莲,无需过于繁琐和复杂的工艺,洛乔喜欢素净雅致的东西。

    玉能护人,刚好她还在病中,养好了寒风也要来了。

    路过玉匠人的铺子,他一眼就在门口相中了那块岫岩玉,实在精致,所以只让师傅以莲花为主,做个适合女子佩戴的脚上装饰之物。

    匠人向来只听说过给女子做手上的链子,环子,翡翠玉镯什么的,只是没听过脚上也能戴的,戴在脚上不就相当于脚镣了吗,他也直言相劝过,可客人不仅不介意,而且还愿意花高价叫他连夜赶工。

    洛乔不信神佛,自然不会乐意频繁进出佛寺,他收了护佑平安的符纸,理应也该给洛乔换一个傍身的平安之物,她闲不住,手上戴东西许是不合适,脖颈倒是漂亮,但她钟爱素,也不喜欢佩戴首饰,思来想去好像还有脚上可以,藏匿在鞋袜里,精巧细致。

    他握过洛乔的脚踝,过于清瘦,骨节分明,缺点什么东西点缀。

    世人信佛是为了寻求解脱人生苦难,僧人将人生视作苦海,所谓渡人就是期盼人们从苦海中摆脱出来,也就是脱离凡尘,到达新的境地,从诸恶到尽善,从凡俗到成佛,而莲则寓意从尘世到净界,生在污泥浊水中却超凡脱俗,不为污泥所染,在炎炎烈日中开出无比鲜美的花朵,芳香清幽。

    谢玉珩给她送过发簪,就连傅思也给她送过玉佩,唯独自己这个堂堂正正的夫君,好像总是不得她的意。

    他轻轻喟叹,无论男女,发簪都是其贴身之物,男子把它送给这个女子的时候,大多意味着二人私定终身,他心底恼火,哪怕谢玉珩那时送玉簪并不只是欣赏,又或是隐晦的表达过想跟她成为结发夫妻,总归那簪子早就在混乱中丢失了,而谢玉珩也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之前也给她送了璞玉簪和红豆簪,但还是不够。

    索性他想到了这个法子,戴在脚上。他想,此生短暂,有了链子亦方便来世再重逢,有了记号,下一世,他定要早早地遇见她,护着她。

    缱绻今生,缠绵来世。

    洛乔也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复杂,心里十分不安,单薄的纱帘脸遮不住屋外的阳光。

    他忽的起身,动作强势把她的袜子褪了下来,露出的脚踝只算得上白皙,她脚上有很多伤口,结痂成疤的粉肉在白色中十分突出,邡煜勍眼眸一黑。

    他手里的东西十分耀目,只是触摸到皮肤的时候带来了一丝凉意,洛乔下意识缩了回去,他牢牢按住了,潸然道。

    “你喜欢莲花吗……莲有独立不迁的鲜活个性,她不倚高枝,花开独朵,和你一样,看看……”

    柳木做盒,天蚕丝摧捻成线,耗时一天一夜才做的这一串。

    邡煜勍戴好了,语毕又面色讨好似的哄着,等着洛乔的夸赞。

    洛乔混淆了错觉,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脚上的东西竟是玉石雕的莲子和金子打造的睡莲,她只觉语塞,形容不来,于是便试探着去碰了碰玉石,碧玉质地坚实而温润,手感细腻而圆融,这绿色翠绿似湖水,通透无瑕,看得出是上等的玉料。

    她慌张的看着脚上的东西,忽的发颤。

    “这是何意?”

    邡煜勍顺手卸了外衫。

    “行路匆忙,这衣服穿了两日了有些脏……”他本不需要解释的,洛乔刚刚也看到了他衣角的泥点子,可是他这么一说反而奇怪了起来。

    他褪得只剩一身丝质锦缎,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蔓延到小臂,隐没进衣服里,洛乔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只感觉脸上发热。

    他看着洛乔呆呆地模样,无奈的笑了一下。

    “夫人,不必害羞。”

    她这哪里是害羞,是气恼心烦,是幽怨满身,是前几日杳无音讯的担惊受怕,是没缓过神来的呆滞。

    她理应咆哮一般来彰显内心的窘境,可她又不屑于无理取闹,她不知道邡煜勍为何突然送了她这个,看着价值不菲。

    床帘是前些日子换的红色,分明是白日里,可洛乔却觉得眼下已经是黑夜里了,她的感官中尽是新奇和胆怯。

    邡煜勍站在柜子前翻找衣衫,他随便穿一身就是,只是刚刚洛乔的样子让他心里乱糟糟的,所以找个理由躲避一下。

    身后一道绵软的声音。

    “邡煜勍。”

    她的眼神通透又清明,他转身,二人对视,他看懂了,心里猛烈地燃起一片火光,烧的噼里啪啦。

    他滑动喉咙,下颌至嘴角紧紧的绷着,心绪克制又斑驳……他觉得自己现在的龌龊心思根本藏不住,房中整洁雅致,光线明亮,可他眼前一暗,脉搏快得根本忘了这是什么季节,什么时辰。

    洛乔亦不知鱼水之欢,但她此时却有了想象。

    邡煜勍放下衣物走了过来,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望着这双鹿儿一样的可怜眼眸,愣是乱了心弦。

    他语调轻缓,嘴角轻启。

    “你……我二人的确感情甚笃,但……”

    洛乔扭着头看了看脚上的东西,然后哑哑的挤出了一个字。

    “渴。”

    邡煜勍大步走到桌边,喝了一口温茶,掩着面上的喜色渡进她的唇齿之中。

    流苏帐内春风暖,合卺杯中琥珀浓。

    邡煜勍啜饮慢品。

    白日漫长,夜也漫长。

    终是猫儿沾了腥,不听话胡闹,鱼儿乖顺又绵软,却还是搅乱了被褥,打翻了桌面上的茶杯,还险些把上好的瓷器都摔了。

    不太真实,许久之后,一方之隅,迦南香卷起了轻烟,袅袅不绝。

    邡煜勍替怀里的人擦去了眼角的泪,搂着昏沉的人沉沉睡去。

    黄昏时刻,洛乔又醒了一趟,浑身酸乏,难以动弹,邡煜勍已经换了衣袍。

    洛乔孩子似乎哼道要喝水,喂了些甜水之后又睡了过去。

    府里一日安宁,长玴也格外乖巧,离渊挨了林书的训,单手捧着饭碗到他屋子里装可怜,林书嘴上埋怨,却还是亲自喂饭伺候着。

    第二日一大早,邡煜勍府外就收到了三只箱子,东西是谢玉珩差人送来的,是寥善多年来贪污、威胁官员,强占百姓所得的钱财,金额之大恐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不能见过的数目,他派人收好,之后先按名录里的百姓名单把银两退回。

    洛乔终于醒了,她已经睡了七个时辰了,邡煜勍厚着脸皮问了府里侍奉过女子的老妇人,又派人从外面抓了一副药来,哄着骗着喝了小半碗,这才醒了。

    睁眼的刹那,洛乔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荒唐的梦,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身子撞到了床头的木头,浑身上下每一处不疼的。

    一声巨响。

    她虚握着拳头,手心里抓着里上等的被褥。

    邡煜勍连忙推开了门,他不过是刚出门交代了一件事,离开不过须臾洛乔就醒来了。

    洛乔难以置信的瞪着门口的人,眼神有些凶,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邡煜勍,半晌,她终于缓了过来,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委屈。

    “你去哪儿了。”

    邡煜勍心疼的不得了,连忙凑了过来。

    “我就在门口,刚刚撞到哪里了,头还晕吗?”

    洛乔又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遮眼睛,昨天后半夜他用热水帮简单擦洗了,还换了干净的,质地柔软的衣物。

    “不……不疼。”

    她说着不疼却下意识缩着后背,邡煜勍故意板着脸查看了她的后背,果然留了红痕,白皙的侧颈上留下了两道淤紫的痕迹,他面上一热。

    下人送来了热水,洛乔洗漱好后坐在了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略微不同了。

    面色红润,脖子和手臂上都有红痕,她瞪着眼看身后的邡煜勍,邡煜勍眸光闪躲。

    幸亏下人们送了精致的饭菜来,洛乔饿了一整天,吃得肚子鼓鼓的。

    邡煜勍把此去的事一字不落跟洛乔交代了,听完后她细眉紧拧。

    谢玉珩当然没那么容易死,他答应给自己的一半家财也兑现了,而且也承诺了邡煜勍会竭力补偿那些被伤害的百姓。

    “他心中有愧,所以不会那么轻易死。”

    邡煜勍像是下定心丸似的,又说了一遍。

    洛乔没说话,他的确有愧,而且亏欠了许多人,只是能否完全弥补却不见得,那些死掉的百姓,百上千条人命又该如何计算。

    “中黎皇帝的祭祀……还继续吗?”

    邡煜勍以为她要低沉一会儿才问的,没想到她还是从前一样。

    “我们把这事告诉了李勉,而后两人一同出面解决了。”

    李勉当时又震惊又恐惧,他早就查到端倪,只是不敢相信,于是借着邡煜勍的威胁让龙椅上的那个人立了字,此等丑恶的事绝不会外传。

    矿山已毁,寥善的事也随之掩埋,谢家自愿赎罪,谢玉珩辞了官职,谢家的各类商业也在相继转让,邡煜勍也以苏北的名义承诺,日后会逐渐恢复两国邦交往来,李勉倒是听得认真。

    邡煜勍觉得李勉变了许多,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了,似乎是更像“君子”了,理事清晰,也知进退了。

    两人吃完已是正午,邡煜勍又带着洛乔去书房看谢玉珩的信,这信他还未拆过,临走之前谢玉珩让他带的。

    洛乔坐在蚕丝软枕上,腰还是酸痛。

    邡煜勍寻了个理由去端果子,至此,看完信,谢玉珩和洛乔两人也算彻底翻页过去了。

    洛乔看着有些褶皱的信封,迟迟没有打开,许久之后,她起身走到烛台旁,就着信封烧了。

    火照亮了她的脸,有些红,眸子闪着光,耳廓充血般鲜红,她抛不了恨,但比起从前已经少了许多了,同样的,谢玉珩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得到她的宽恕。

    佛渡苦厄,但不盲目宽容,谢玉珩有那么多次想杀死她,所以,那封信里写的什么,梦里再梦见的什么,她都清晰明了的明白了。

    不再在下雪天滑倒,他就不知道被冰锥刺伤血肉的滋味,要让他备受煎熬。

    没一会儿后,邡煜勍端着葡萄来了。

    已经过了葡萄的季节了,怎么还有?

    她端着葡萄,邡煜勍抱着她又送回了屋子里,还是该躺着养身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语的聊着,邡煜勍问她,愿不愿意踏野追风。

    洛乔没听懂似的从被子伸出了手。

    “何意?”

    “先躺好,不能歪着身子,你腰上还青着。”

    洛乔脸上燥热。

    “我知道你不喜欢府里的拘束,刚好我也厌了,山野自由,你若是愿意,我们可以一道乘风。”

    洛乔心热的一塌糊涂,软了态度任他摆布,今日本来是不好受的,再加上这句话,她隐约看到了昏暗斑驳中朝她照来的一束银光。

    邡煜勍看到了她的犹豫,以为是不愿意,便拍了拍被子,侧目睨着桌子上的香炉,悠柔缠绵,哄孩子似的。

    洛乔薄唇张合,攒着心里的万千思绪。

    “长玴怎么办?”

    他被声音吸引,转头过来。

    “不管他,府里有林书和离渊,他跟着傅思,府里的人不敢苛待他,你只需考虑你想要什么即可。”

    他做了的准备远不止这些,洛乔心思细腻,没有考虑好万全之策她还是不会动摇的。

    “你怎会突然提这些?”

    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语气亲昵。

    “做梦梦见的,你说你要看北疆雪莲,哭着闹着要去。”

    洛乔兀自嗤了一声。

    “说谎。”

    其实这也是谢玉珩说得,他说洛乔不是温顺的家猫,她是独自长大的雪狼,不能拘在一个地方。

    洛乔最后没答应,理由竟然是她惦记林书的那块地。

    她没告诉邡煜勍,她把从他亲生母亲处挪回来的花草种在了后院,那几日虽然过得混沌,但她还是满心惦记着替邡煜勍的事。

    长玴抱着猫来看她,那猫又长肥了,压在她身上都能觉得有些重量,邡煜勍趁机把傅思叫到了书房。

    他不在的时候,这个聪明的弟弟已经把那些或大或小的生意处理的井井有序了,两人谈了许久,短短小半月,傅思的谈吐气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后生可畏,以后长玴那小子跟着他也不算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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