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得不偿失
何玄早就预想到夜后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却万万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巨大，想到如今不但救不了儿子，自己恐怕也难善了，抬起头来茫然四顾，这殿内群臣竟无一人发声救援，一时之间，万念俱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挣扎着站起身来，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柱子奔去。
他身边的蒙相暗道一声“不好”，却拉拽不及，只听“咚”地一声，何玄便倒在地上，身下流出一片殷殷血迹，让人惨不忍睹。
夜后却淡定说道：“何玄构陷良臣在先，当庭触柱在后，眼里无君无父，实是罪大恶极。此次不知受了何人蛊惑行此悖逆之举，念在他往日还算办事谨慎，厚葬了吧！”
群臣见这情景，哪里还顾得上派系之争，他们本就唯唯诺诺，听了夜后的话，习惯性地就要答“是”。不料这时，一直隐忍的蒙相却突然发难。只见他理了理朝服，高声道：“启禀夜后，老臣有话要说！”
夜后心头一跳，略有些不安地想道：“老狐狸按捺不住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身看了蒙相一眼，说道：“老相国有话请讲！”
蒙相面对何玄之死毫无表情，口中却言辞激励地说道：“夜后方才所言，老臣有不同意见。何司首乃是言官之首，陛下初立国时，为整肃朝纲，钦定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不加罪责，这才有了我们大夜国十五年的海晏河清。更何况何司首手写奏章夜后看也未看，怎么知道一定是构陷之词。夜后临朝称制也有几年时间了，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可面对何司首弹劾亲贵，您不是明察秋毫，却一心维护。若长此以往，大夜国危矣！老臣忝列朝堂，蒙陛下信任，梳理朝政十五年，自信从未有过不实之举，夜后口中的‘他人蛊惑’是什么意思，还请当着满朝文武言明。若老臣有罪，自当领朝堂法度，或引颈就戮，或终老山野，若老臣无罪，必当为朝堂有志之士争得名声，为大夜国长治久安争得良机。老臣啾啾之心，还请夜后体察！”
夜后本就心虚，听了蒙相这番话，更是心头一阵发麻，半晌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人人都想不到，一向老成持重的蒙相竟在此刻全力反击，一想到两派之首针锋相对，一得一失间便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夜后几个喘息之后才定下心神，眼见得群臣都在看着自己，于是朗声道：“老相国为国为民，我又如何不知呢。唉，其实我刚要看奏章，何司首却等不及自尽，我何尝想要他死呢！至于说到‘蛊惑人心’，老相国多虑了，您为大夜国鞠躬尽瘁，没有您的坐镇，哪里会有如今的朝局，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会安坐在这大殿之上呢？”
蒙相听了，诚惶诚恐地道：“夜后此言老臣不敢受。陛下和夜后对老臣有知遇之恩，老臣敢不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何司首奏章上写的明明白白，那王少阳一应罪证均有涉事之人签字画押。天下谁不知他是诚王门下，便是夜司首每月都去云中王少阳府上小住两日。这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吗？那王少阳在云中恣意跋扈，百姓无人敢惹，才有了‘剑冢’之人察觉民意，将其杀死以收买人心之举。还请夜后圣烛高照！”
夜后被蒙相步步逼迫，眼见得已经没了退路。她暗自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孟琉璃，希望他出来说几句话挽回局面。哪里知道孟琉璃精明过人，早就看透了二虎相争的戏码，于是只顾低头，根本就看不到夜后的眼神。倒是夜霜正抬头看着她。夜霜开始时见何玄弹劾，还无动于衷，后来蒙相直指他包庇王少阳，夜后却无语对答时，他心里狂跳不止。
此时见夜后盯着他看个不停，夜霜突然恍然大悟，于是出班跪下叩头道：“夜后、蒙相，总是属下做事不慎，见王少阳对朝堂和夜后敬服，主动拿出钱财修建‘夏宫’，以为这人是个好人，一时不察被他蒙蔽，继而对他有所袒护。属下知罪，请夜后、蒙相责罚，夜霜绝不推诿！”
夜后眼中露出赞赏之意，但面上却严厉非常，高声道：“夜霜大胆，你是律镜司司首，云中太守非你直属，你竟私自去和他来往。来往倒也罢了，却不知提点他忠心为国，反而对他一再纵容，如今连诚王也牵涉进来。诚王在北境带兵，日夜披肝沥胆，你们这些人坐在家里安享太平竟还不知足，惹出这许多事端。如若不严惩，我又如何服众。夜霜听旨，命你卸下律镜司司首职责，归家反省，罚俸禄两年。另外，何司首葬礼所需，均由你来承担，不得有误！”
夜霜听了，知道夜后这是高拿轻放，律镜司司首一职仍归自己所有，于是不待蒙相说话，连忙叩头道：“夜霜领命，必将何司首风光大葬，并日夜反省自身过失！”
蒙相明知夜后这招既维护了夜白又轻饶了夜霜，但偏偏旨意已下，再无更改可能，也只得认了。想想何玄一条命，却仅仅换来夜霜卸职反省，自己这一回合输得太大，但谈史司司首却千万不能再落入夜后一派手里。于是奏道：“何司首为国殉职，但谈史司司首一职却不可空闲，老臣举荐刑部天官贺不鸣继任，请夜后鉴纳！”
夜后见蒙相没再纠缠，索性乐得送个顺水人情，痛快答应。
朝臣们见蒙相导演的弹劾大戏不但丝毫没有伤了夜后一派的筋骨，反而白白撘上何玄一条命，于是人人心寒，眼见得蒙相一派分崩离析在所难免。
而夜后却借势打击了对手，进一步树立了自己的朝堂威严，心中不免自鸣得意。看着蒙相日益苍老的面容和花白头发，夜后暗暗想到：“老东西，总有一日我要将你赶出朝堂，让所有人知道与我作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