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大殿之争
次日上朝，人人谨小慎微，大殿内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微妙。本来例行公事，可因为谈史司司首何玄出班启奏而变得人人紧张起来。谈史司是言官组织，负有督查问罪之责，而且对象往往是位高权重的朝堂重臣，而何玄作为司首，更是蒙相的左膀右臂，时人呼为“副相”。所以何玄这一说话，大臣们顿时提心吊胆，不知道霉运来到谁头上。
夜后见何玄出班，立时来了兴趣，连日朝会一片歌功颂德她早就听腻了，正想着何玄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她正好晃动乾坤，借机立威。于是夜后问道：“何司首向来谨慎，若不是握有真凭实据从来不奏。今日要奏何人何事啊？”
何玄深呼吸一下，吐出一口浊气，群臣见他如此，知道他要弹劾之人非同小可，于是人人又翘首以待，坐等好戏开场。
只见何玄朗声道：“臣谈史司司首何玄，弹劾诚王夜白和律镜司夜霜，请夜后秉公处理，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这话一出，大殿之上人人大惊。诚王夜白那是夜后独子，此时正在北境带兵，手握五十万边军，便是蒙相平日里也对诚王恭恭敬敬，这何玄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上来就弹劾诚王。还有律镜司司首夜霜，是夜帝的亲侄子，不说他现在掌着朝野丧胆的律镜司，便是他父亲、老靖王仍在，平时谁不礼让三分、退避三舍，此时何玄竟连他一并弹劾起来。
夜后心中不快，她看了一眼蒙相，见他兀自低头不语，心里更是痛恨。这大殿之上、夜京内外，谁不知道何玄是蒙相一派的中坚人物，朝中百官与蒙相之间，全靠这何玄居中联络，才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当初夜帝闭关前，将朝政军政分作三派，一派是夜后、诚王、黔首司与律镜司，一派是蒙相、百官和紫龙军，另一派则是端王夜辰以及他手中的五十万北境边军。这三派互相掣肘，相互平衡，才有夜国朝堂政令通畅，军令顺达的局面。后来夜后借端王败战失地，剥夺了他的军权，并将边军交到诚王手里，眼见得自己一方的势力大增，对蒙相一派也已经形成碾压之势。
夜后以为如今的局面，她的话比夜帝在时也差不了多少，还不是想怎样便怎样。哪里知道今日这何玄不知受了什么人的蛊惑，竟然要弹劾诚王和夜霜，借以打击自己的实力。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若是任由他人如此，便称不上掌握夜国生杀大权的夜后了。
何玄见夜后脸色变化无常，虽然还没说话，但威仪已经投射出来，他紧张地连连擦拭额头的冷汗，连蒙相干咳都没有听见。
夜后见状，心里有了底，知道这何玄不过是为蒙相出来打头阵的，真正的杀招在蒙相手心里攥着呢！
于是她平静地问道：“谈史司的职责便是监管百官，当然也包括皇族子弟，何司首不畏权贵，仗义执言，堪称百官表率。既然如此，那就请何司首将弹劾缘由一一道来，也好以张视听！”
何玄听夜后如此说话，像是并无埋怨自己的意思，于是心里轻松许多，恭敬地答道：“臣对诚王和夜司首向来敬服，若无缘由，不敢轻捋虎须。臣弹劾诚王夜白结交外臣，纵容外臣知法犯法。云中太守王少阳几年前还是微末小吏，可自从拜入诚王门下，短短数年便做到了一方父母。若真是德行上佳也便罢了，可这王少阳在云中竟然飞扬跋扈、袭扰百姓，名虽为官，实则为盗。他修了个避暑的宅院，竟然名曰‘夏宫’，僭越之举罄竹难书，狂悖之心书恶无穷。而律镜司司首夜霜，明知朝野都有奏折回声传至朝堂，期冀上达天听，也好让夜后拨乱反正，以正视听。可他竟胆大妄为，私自扣下书折，让朝臣百姓告状无门，以致那王少阳更加狂傲，有辱夜后英名、大夜律法。微臣句句属实，还请夜后可以摒弃亲情，以朝堂律法和天下苍生为念，严惩诚王和夜霜！”
夜后听何玄将夜白和夜霜的罪状一一道来，毫无停滞，显然是早有准备，暗想今日若处理不当，怕是难以善了。于是她立即说道：“何司首之言是否属实，其他臣属可有证据。”见人人低头，个个无语，她便继续说道：“若无真凭实据，单靠何司首一家之言，我便严惩了诚王和夜霜，岂不是更无王法！那王少阳当初升任云中太守，是我点头应允的，难道连我也是结交外臣。王少阳修‘夏宫’，乃是一片赤子之心，他可怜我为朝政夙夜操劳，朝乾夕惕，怕我闷着，专为我修了这避暑胜地。他还再三奏禀，要我拨冗前去，说是日夜期盼凤驾降临。他这样对待君父，正是做臣子的一片赤胆忠心，哪里想到会被人暗中构陷呢？”
夜后边说边站起来，慢慢踱到何玄跟前，继续说道：“王少阳做了这许多却少有人知，人人以为他贪墨库银，骚扰百姓，可又有谁知道，王少阳为官前，本是夜京大户，向有余财，莫说修一个避暑的‘夏宫’，便是再建一座万年殿也是绰绰有余。至于他建造‘夏宫’的用地嘛，是他折合市价向百姓采买的，并无强占一说。”
说到这里，夜后略显激动，她扫视了一眼群臣，恨恨地说道：“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官，前些日子竟被‘剑冢’乱贼当众杀害，身后却又背了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天下还有这等道理吗？”
她这一句话说完，再看何玄，早就吓得瘫坐在地，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夜后不禁冷笑一声，心里暗道：“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于是她高声道：“不知道何司首从哪里道听途说，便认假为真，跑来在这大殿之上直言弹劾。难道大夜国纵横万里，忠臣何止百千，就你一人敢直触逆鳞，就你一人敢引颈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