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章 心如死灰
与林依分开,夏瀚脸上的笑容终是隐去。
推开夏建安卧房的大门,他娘轻柔地说话声传来。
“世儿,你歇会儿吧。”
不等夏世说话,夏建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是呀,世儿,自我醒来,你忙里忙外,今夜夏至祭神,你都没能出去逛逛。”
夏瀚放缓脚步,默不作声地靠近内室的卧房门口,向内看去。
夏世手中端着茶盏,先是递给夏建安一杯,而后又端了一杯递给杜香。
“叔父身体能好,我便安心,婶娘近来为了叔父也很辛苦,我多忙些也是应当。”
“好,好孩子。”
杜香抿了口茶,起身接过夏建安手里的茶盏,转身却被夏世又接了过去,“婶娘坐着,我来。”
任由夏世接了杯子,杜香笑道,“我和你叔父没有白疼你。”
夏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读书没有瀚弟灵光,此番也不一定能考中秀才功名,但叔父和婶娘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里。”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如此客气。”
夏建安一直记挂着他大哥救了他一命的事,对夏世有愧疚补偿的心理,但长久相处下来,他觉得夏世比夏瀚要贴心。
“你有心,比瀚儿强。”
来了!
夏世心中窃喜,但嘴上赶忙替夏瀚说话,“叔父莫要怪瀚弟,只是我想着今日祭神,既然瀚弟有事,那便由我照顾叔父,就像婶娘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个。”
夏世总是知道杜香的痛点在哪儿。
明面上是替夏瀚说话,实际上则是赤,裸,裸的绿茶行径,他一步步地将夏建安夫妇与夏瀚的距离越拉越远。
“他哪里是有事!”
杜香只说了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隐藏身影的夏瀚站在门外。
曾几何时,他看到屋里三人这副其乐融融的景象,还会心疼。可如今,他丁点儿都不想让他们搅扰自己的心。
“多谢堂兄替我照顾爹娘。”
夏瀚冷着一张脸,一脚踏进屋里。
“瀚弟,你回来了。”夏世所属不多的那点聪明劲儿立时显现出来,“街上热闹吗?”
即便夏瀚听到了他方才说的话,夏世也不担心他能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来,毕竟他约林娘子出门这事正是事实,他留下照顾夏建安也是事实。
“很热闹。”夏瀚随意敷衍了一句,目光落在杜香身上,“娘,听闻您正在替我挑选旁人家的女子,准备为我定亲?”
杜香见他面无表情,索性也直接将话摊开来,“是呀。娘想了一下,你从前只读书,没见过几个好人家的姑娘。这次娘托了城中几个媒人,多番替你挑选,附近周围镇上的,城内的,只要是未婚的都让你见见画像……”
“看来,先前我与娘说的话娘是丁点儿没有记在心里,娘可要我再说一次?”
夏瀚的话音透着冷飕飕的寒意。
“瀚弟,你好好说话。”夏世赶忙插了句嘴,“婶娘为了你的事操心了日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要顶撞她?”
“堂兄操心的事未免太多了。”夏瀚突然转头,“若是没事,堂兄便先回屋吧。”
被夏瀚的话噎了一下,夏世立即白了脸,“叔父,婶娘,我先回去了。”
夏建安拍了下床榻,“你怎么跟世儿说话的!”
夏瀚看了夏建安一眼,在他爹眼中,他做什么都比不上夏世,就算他遵循孝道,在他眼中也只是身为儿子他应当做的。
而夏世呢?
明着说是一家人,可夏世做的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在他们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后,便一口一句,“你有心了,你比瀚儿强。”
“我之前说过了,您若是再阻止我,我便不再科考,改明儿我便去城中寻个书塾做个教书先生,也省的爹娘总是为我操心。有为我操心的功夫,还不如多多催促夏世堂兄,只要他也能考中秀才,那先定亲娶妻的人便是他了!”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杜香倏地站起身来,她自然知晓夏瀚是与林依一同上街去了。之所以她方才没有说什么重话,便是看在她和洛大夫救了夏建安一命的份上。
她不是不知道感恩,可她不想要这样一个儿媳妇又有什么错?
“你为何不能体谅娘的苦心,你大伯救了你爹,咱们家原本就欠着他一条命,我们对他好些,你便是左右看不惯!”
夏建安也重重出了一口浊气,“就是!瀚儿,你太不懂事了!”
夏瀚闭了闭眼,在夏世这件事上,他们永远都是老生常谈。
“爹娘。”再睁眼时,夏瀚的眸子里如深潭般黑不见底,“既然你们三番五次地提起这件事,句句不离让我感恩的话,那我便同你们说清楚!”
夏建安和杜香被夏瀚脸上的冷漠震惊了。
“爹,从堂兄进咱们家门的那一天,你和娘就一次次告诉我,我们家欠他们家的。我承认,大伯救了你一命,我们确实是欠他的,可你们对他好也就罢了,为何要处处低对我?在你们眼里,好像只要对我差些,便更能体现出你们对他的好。”
“那是因为……”
“娘,你让我把话说完。”
长到这么大,今日是第一次,夏瀚将自己的心里话完完全全地说出来。
这些年所遭受的不公平的待遇,来自亲生父母的偏疼都让夏瀚活在痛苦之中。
夏建安夫妇想要补偿的心理没错,对夏世好也没错,但他们对待两个孩子的爱在这种补偿的心理中早已经逐渐走向畸形。
他们的好,是带着与两个孩子的对比。
这种对比,无形中伤害了心思细腻的夏瀚,而夏世也并未像他们想象中那般对他们感恩戴德,反而在他们日复一日的提醒当中,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为夏建安献出了生命,他今日享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反而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伤的体无完肤。
“我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可在这个家里,我从来都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外人。从小,只要我犯了错,你们便会以各种名义惩罚我。大伯救了爹一命,爹欠大伯的,你们生我养我,我欠你们的。所以,那样的事,我忍了。”夏瀚的话越来越激动,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但他仍旧头脑清醒,“可是,好不容易,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了那样一个女子,她一心替我着想,我也想娶她,你们为何就是不同意!”
“我今日最后说一次,若娘再阻拦,我便去做一个教书先生。”
两人都被夏瀚的话镇住了。
屋内一时没了声响。
须臾,杜香抖着唇,唇色有些发青。
夏瀚料想中的悔恨与歉意没有到来,等到的却是他娘比他还要狠绝的话语,“爹娘,生你养你,便是让你一次次的来挖娘的心吗?”
“你若是明日去做了教书先生,娘……娘……后日就吊死你在房里!”
此话一出,夏瀚彻底的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