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章 求皇上赐臣妇和离
事关重大，宣德帝此次召见他们没有选在自己的寝宫，而是定在永昶宫。
永昶宫的殿内摆放了两个冰缸，缸内放着体积巨大的冰块，窗户大开，殿内温度适宜。
三人见礼之后，宣德帝命昌鹿赐座。
林依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与洛大夫的相结合，悉数告知了宣德帝。
延镇是边陲小镇又是高庸国的地界儿，四十年前发生的疫病又时隔遥远，宣德帝那会儿还未出生，是以，他对此并不知情。
“四十年前，不仅是朕，秦南王也没有出生吧？”
宣德帝只觉得单凭四十年前发生过疫病，并不能说明什么。
况且，假设真的在边境爆发了瘟疫，那高庸国的国土如此狭小，说不准疫病还未在我朝彻底蔓延开来，高庸国首先会被灭了国。
为了一件不可控的事而冒如此大的风险，不太像秦南王的作风。
林依一时沉默。
她也知道，这件事联系到四十年前确实是有些牵强，但她确定黄毛和秦南王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而且，秦南王只是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搅动京都风云，他的一举一动，定然是包含深意的。
“皇上，疫病之事并非不可控。”洛大夫道，“只要找到当初有幸存活下来的人，有他们在，说不准，那疫病便是可控的。”
这是昨夜林依告诉他的方法。
有些人身体强健，能在疫病中存活下来，那么他们身体里就存留着杀死疫病的东西。
对此，洛大夫也曾猜测过，但从未有人明确的告诉他，这件事的确可行。
“朕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宣德帝并未对这种天方夜谭表示出排斥或者明显的不信任，但他的话，表明了他不相信的态度。
林依沉了沉心。
“皇上可知秦南王身边的那个异瞳者是哪国的人？”
“听秦南王身边的属官说，是比北疆的草原更遥远的北方，那里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与她的想法相似，大概是西伯利亚之类的地方。
“皇上，北疆的冬季已经很冷了，越过草原再往北的地方，一定更冷。更不必说，那个异瞳者的国家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段都是冬季。”
宣德帝不信延镇是个阴谋，林依也不强行让他相信，反而是不疾不徐，将自己梳理好的论据一条条说出来。
眼下，只有她自己知道黄毛说过的话是赤，裸，裸的侵略言论。
但她没办法直白地告诉宣德帝，她听得懂黄毛的鸟语。
所以，只能依靠自己的分析，让宣德帝相信她，秦南王确实野心勃勃。
“秦南王扯着和谈的大旗，却带着一个异国人前来我朝，他的目的是什么。臣妇想，即便臣妇不提，皇上也一定想过。”
宣德帝自然想过这个问题。
不仅想过，朝中重臣们还曾聚在一起认真讨论过。
但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介妇人如此正大光明的操心国家大事。
原本宣德帝并不想理会，但谁让这个妇人是林依。
林依，不仅医术拥有高明的医术，解了萧韵的毒，还为北疆的将士们贡献了她的金疮药的方子。
为此，他封了个安平郡主的封号给她。
此事，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朝中大臣告知他，自家的夫人对秦南王到访一事有些猜测，宣德帝不仅不会理会，甚至可能严厉斥责一番。
但此刻，他十分想听听看林依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朕更想知道你对他的到来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评估！”
林依微扬起下巴，因腹中胎儿生长而越来越圆润丰盈的下巴牵动脖颈处的皮肤，充足的自信和底气让她看起来十分惹眼，美丽漂亮的不可方物。
“评估？”
不仅是宣德帝，就连颜暮云都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高庸国使臣来访，是朝廷大事。
宣德帝提防着秦南王，所以在使臣的队伍入住典客间之后，朝中重臣们便聚集在一起，仔细探讨过秦南王身边的那个“妖人”。
关于那个异瞳者，秦南王解释过。
只是因为秦南王府上奴仆的家生子幼时跟随长辈出海，遭遇海难，命大没死，被海水冲到了另外一个国家，成年后再度回来，还带来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人对天朝事物十分向往，秦南王便借此和谈之时，带他出来见见天朝威严。
于是，大臣们对雅各布的态度分为两种。
一种是只要确定雅各布不是妖人便好，还可以借他之眼，宣扬我朝实力。另外一种则是更为了解秦南王的为人，觉得不能轻信他的话，对那个异瞳者，定要严加防范。
但从未有一个人与林依的想法相似。
宣德帝道，“详细说说看。”
“臣妇的想法非常简单。”
林依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
“倘若臣妇是那个异瞳者的王朝首脑，在臣妇的管辖领土之中，一年内单是冬季便占了半年时间，那么漫长而又严寒的季节，土地坚硬，作物因极低的气温而停止生长。虽然春夏温暖，但时间又非常之短，能在臣妇的土地里生长的可供给百姓们生存的作物极少，百姓们常年为温饱发愁，生与死的问题，让国内战乱不断……”
林依语调不快，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一下。
留出了充足的时间给宣德帝思考。
“那么，臣妇定然会将眼光放在毗邻的国土上。而与臣妇的领土相邻的草原虽然广袤无垠，但草原游牧的鞑子们还缺衣少食，吞并它，也并不能缓解国内的基本矛盾。反观我朝，从东到西，自南向北，不仅地大物博，而且四季分明，气候宜人，非常适宜百姓居住。”
“于是，这里。”林依指了指自己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便成了臣妇眼中的一块肥肉。”
“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偶然的机会。臣妇发现在这块肥肉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国在虎视眈眈。那么，臣妇当即便决定与他联合，先在这片土地上进行评估，待时机成熟后，臣妇的铁骑与那小国的将士联手，左右夹击，定能踏平这里，将它据为己有。”
林依的话音落下，殿内落针可闻。
宣德帝与颜暮云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见到了惊讶之色。
在一旁的洛大夫也没想到林依的想法竟然如此深远，他还以为只是因为听到延镇的瘟疫才让她生了些怀疑。
不愧是他的宝贝徒弟，不仅医术高明，朝堂大事也侃侃而谈，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洛大夫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如此聪慧的女子，竟然是他的徒弟！
关于宫宴上黄毛的话，林依确实想了很多。
除了她方才说的这套理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秦南王和黄毛狼狈为奸，成为一丘之貉。
想知道敌人在想什么，那就把自己代入！
站在敌人的角度上看待事情，分析下一步应该如何进行。
当然……
她的理论是基于她熟知的距离北极圈很近的欧洲气候而代入思考的，可能事实与之有些差异，但也应当差不了多少。
“安平郡主不仅是医中圣手，还是朝廷难得的栋梁之材。”
宣德帝对林依的称呼有了改变。
虽然这个称号是他亲口封的，但在当初，宣德帝是看在颜暮云的面子上，为了哄林依高兴时顺道给的。
可如今，林依早已不用再依靠颜暮云。
她在京都之中的人脉是凭借自身强大的医术累积起来的，如今的京都，府上有病人的勋贵与重臣，都多多少少与林依有过交集。
她的成长，肉眼可见。
“皇上谬赞。”
说完自己的猜测，林依将众人放远的目光拉回来，又利用近期在京都的流言举例。
“秦南王只是参加了宫宴，便利用京都百姓的悠悠之口传出不利于大皇子的流言，他的心机和手段，深不可测。”
林依这句话轻描淡写的告诉了宣德帝，我与大皇子的流言是秦南王一手编造的，并不可信。
“望皇上，能够仔细考虑臣妇之言。”
洛大夫作为四十年前疫情的主要经历者，也随林依的话附和道，“请皇上三思，细查延镇，以免日后我朝百姓们遭受疫病侵害，生灵涂炭。”
颜暮云紧随其后。
“请皇上先从延镇的百姓入手，探查其过往，以及是否有在四十年前的瘟疫中幸存下来的高庸国百姓。”
“朕会慎重考虑此事，若此事为真……安平郡主，朕定重重赏赐于你！”
门外的小太监突然禀报，“皇上，孟老将军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
宣德帝呵呵一笑。
眼瞅着秦南王的计谋被林依抽丝剥茧，全部摊在了阳光下，宣德帝一改之前的忧心忡忡，脸上见了一丝笑意。
“宣老将军进殿！”
林依在孟老将军踏进殿门的那一刻，倏然开口，“能为皇上分忧，乃是我朝百姓之责。以往，皇上给臣妇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臣妇不敢再要什么赏赐。”
“从前你是为韵儿解毒，一码归一码。”
“皇上。”林依郑重地双手交叠，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臣妇有一事想请皇上做主。”
“皇上！”在林依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时，颜暮云突然接上了她的话，打断了她，“皇上恕罪，臣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事，先行携妇告退。”
宣德帝见一旁的孟老将军在，以为他有什么要事，便点头，“那便先……”
林依上前一步，“皇上，请准许臣妇将话说完。”
“林依！”
颜暮云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急迫，仿佛十分害怕林依接下来会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内心焦急地想要打断她。
“永昶宫是讨论朝廷大事的地方，皇上为高庸国和谈之事忧心忡忡，你怎能以无关紧要的小事打扰皇上。况且，孟老将军入宫定是有要事与皇上禀报，你随本侯回府。”
孟老将军上前一步，出声为林依突然打了圆场。
“颜侯不必客气，颜侯夫人于老夫有恩，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老夫不急。”
扫了颜暮云一眼，林依再次开口，她的态度十分坚决，双膝跪地，背脊挺直，这次她没有给颜暮云任何开口的机会。
“请皇上赐臣妇与颜侯和离！”
林依这句话说出口，殿上气氛瞬间凝固。
宣德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没给林依回答的机会，颜暮云牙关紧咬，撩起衣衫下摆，也随之跪在殿上，“皇上恕罪，臣近来公事繁杂，疏忽了林依，这才让她埋怨于臣，臣……”
“请皇上赐臣妇与颜侯和离！”
林依挺着肚子，艰难的在殿内的青石砖上磕了个头，她的肚子高挺，弯腰十分费力，即便她有心，也只是半弯着腰，双手远远地撑在肩膀两侧，堪堪垂下了头。
“侯爷一心辅佐皇上，为国为民，林依十分佩服，但林依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并不想被旁人当做棋子一般利用，请皇上赐臣妇和离！”
“林依！”
颜暮云睚眦欲裂，刚要上前准备将林依扶起来，只见洛大夫和孟老将军一齐上前，“颜侯请自重！”
被两人隔开的颜暮云眸光定定的锁在林依身上，声音摇摇欲坠。
“你便是如此的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