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 章 侯爷，和离吧
声音与人几乎是同时进了西院。
周玉兰见着颜暮云时，下意识地双脚微微后撤了半步，但又及时止住了。
许嬷嬷站在周玉兰身后，周玉兰定了定神开口告状，“云儿你来得正好，林依不敬婆母，当场顶撞为娘，即便如此，你还要护着她吗？”
颜暮云的目光看着她，语调平平，“母亲还未回答儿子，来西院做什么？”
周玉兰皱紧了眉头，“自然是来探望我的好儿媳。”
烈日炎炎，周玉兰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此时额角和鬓边也沾染了汗水，发丝贴在脸颊上，略微粘腻。
如此辛苦的，与儿媳对战落入下乘的模样，很能说明情况。
实在不枉费她在日头底下站了这么久。
“身为儿媳，她每日不来院中请安问候，还要等着为娘亲自过来，为娘担心她是否身体不适。”
换句话说，便是林依不仅不恭敬，还假借有孕行事狂背，不遵孝道，丝毫不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中，最后还要她这个做婆母的亲自来院里探望，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林依的不是。
此时，母子二人都在院中站着，头顶炎阳，而林依则在放完狠话后复又坐了回去。
今日的天气有些像蒸笼了，没有一丝风不说，气温更是高得离谱，上蒸下烤。
也难为她这个婆母能在院子里站那么久，不会被晒晕过去，还是说在庵堂中常年跪经的体力都那么好？
不过……
林依坐在椅中，他们愿意晒着那就晒着，她只管自己舒服便是了，管他们做什么！
从婆媳二人对上便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点翠和玉楼吞了吞口水。
她们震惊于林依不同于常人的战斗力，也着实佩服她的胆量。可大夫人终究是大夫人，即便老太君和侯爷都看顾夫人，但这般顶撞婆母，旁人也只会说夫人的不是。
大夫人这招实在是有些阴损，打的是败坏夫人名声的主意。
“她的确身体不适。”颜暮云道，“母亲是忘了，回府的当天便教训过她吗？”
眉头越拧越深，修长的眉毛中隆起一道高高的峰头，表情阴沉，处处彰显周玉兰的不悦。
鼻间哼出一口气，周玉兰冷道，“不过是个耳光，哪个做儿媳的没有受过，她便这么金贵吗？还有，为娘方才与你说她顶撞于我，你可掂量着如何处置她！”
林依微扬下巴，静静地看着这出戏。
她也想看颜暮云如何平衡她与周玉兰之间的婆媳关系。
颜暮云再次四两拨千斤，“等她生产之后，我定让她与母亲赔罪。”
颜暮云此话一出，林依心中嗤笑一声，给他下了个“鸡贼”的定义。
周玉兰咬了咬牙，“好啊，你是打定主意全心全意地护着她了！”
生产之后再赔罪？
她还从未听过侯府之中有这样的规矩，犯了错却要拖延上半载，真等到那时，谁还会记得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颜暮云脚步再动，站在台阶之上，与林依并肩，用行动直截了当地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要护着林依。
“母亲当知儿子脾气，在生产之前，还请母亲多体谅她有孕不易。”颜暮云态度坚定。
“好，为娘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周玉兰冷笑一声，带着许嬷嬷转身离开，“许嬷嬷，咱们走！”
戏到此处，戛然落幕。
林依站起身来，周玉兰走了，她也不想与颜暮云多说一句话，抬脚准备回房。
“多谢侯爷，侯爷若无事，便也回东院歇息吧。”
“站住。”颜暮云忽然叫住她。
垂下眸子，他盯着她的脸，清清楚楚地问，“你想离开侯府的念头是什么时候起的？”
林依挑眉，想要回屋的脚步止在原地。
空气越来越闷了，呼吸也开始不顺畅。
原本不想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说，但颜暮云这般问，显然是听到了她与周玉兰的对话，既然话都挑明了，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即使时机与她想的有差距，可林依也决定与他说个明白。
“点翠，玉楼，你们先下去。”
林依命两人下去，天一也自动自发地离开西院。
院内没有其他人，除了恼人的蝉声也没有其他声音，两人站在廊下，头顶的廊檐为他们提供了一处阴凉。
林依眸中闪烁冰冷的寒意，她勾起嘴角，眼中的冷霜注定了这笑意抵达不了眼底。
只听林依开口道，“侯爷既然问是从什么时候起的……那大概是从侯爷假死开始，从我知道侯爷娶我是为了将我推出去做挡箭牌的那一刻开始，从侯爷假借洛大夫和段副将的名头欺骗我的那一刻开始！”
林依每说一句话，颜暮云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最后已然铁青。
她竟然全都知道！
“侯爷怎么不说话？”
林依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幽深的黑眸被冰霜全然覆盖，就连眼角都不放过。
“我很想知道，在侯爷的计划里，究竟还想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或许是林依眼中的温度太过冰冷，又或许是她的话语中对他不再有一丝希望。
明明是盛夏，可颜暮云却觉得心底忽然被一团冷气包裹，如何也暖不回来了。
颜暮云缓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结滚动，颇有些艰难地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林依轻笑了一声，声音的最后带着一股轻飘飘的气音，听起来令人产生一种空中楼阁，虚无缥缈的错觉，“那是什么模样？”
“本侯……还是心悦你的。”
颜暮云话音刚落，林依理智地接了下一句。
“那只是在侯爷发现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吧？”
就像对待周玉兰一样，林依并没有准备为颜暮云留多少面子。
不仅当场撕下他话语中的伪装，还顺势将他的目的，他的想法，他的计划彻底在太阳下摊开，以一个旁观人的角度，从中抽丝剥茧，极为冷静理智地梳理出真相。
颜暮云对她的态度转变应当是从知道她做出来的金疮药有奇效开始的。
而他用来遮脸的面具，早在他回府的第一天，在林依瞧见他脸上的疤痕之后，就猜到了那面具起初或许并不是为了骗她故意遮掩身份所戴，而是他嫌弃自己脸上多了一道难看的疤痕遮挡用的。
所以，后续发生的所有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他的假死并不需要向一个只配作为棋子的人解释。
当初她察觉到老太君忽然就不再那么伤心了，也并非是因为颜正齐将来要继承正阳侯的爵位，需要老太君振作，而是在那个时候老太君就已经知道了颜暮云并没有死。
当时点翠说的话，误导了林依的判断，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颜暮云根本就是假死。
所以，后来老太君找了个借口收回了颜暮云的私库。
全府上下应当只瞒着她一个人。
“本侯……”
颜暮云刚开了口，但在面对林依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时，剩下的话便卡了壳。
他能说什么？
继续哄骗林依，告诉她，他没有利用她？
可看着林依那双眼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心头闷闷的，有些酸又有些涩，从未有过的复杂滋味包裹了他的心房，喉头更像是堵了棉花一般。
他不明白这种心情究竟代表了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挂心。
可林依望着他的眸子不再有丝毫温度，正如她对他的态度变化。
人生头一次，颜暮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心慌的滋味，这一刻他有些害怕失去林依，担心她从自己眼前消失。
可越是恐惧她的离开，他越是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她。
强行将她禁锢在府中，势必会引来她的反弹，对她动粗，他又舍不得，但他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尤其她眼下还有身孕。
林依不知颜暮云内心陷入纠结，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逐渐凝固。
林依已经非常确定，原主从商城郡被颜暮云一见钟情，却不准她携带一个丫鬟从林府接入正阳侯府，是因为只有一个人入府，更好控制，不会横生枝节。
而挑选了一个商户之女则是因为这样的人家好打发。
但凡被用来当成靶子的女人有些背景，后期在他的计划中，在她死后，她的娘家人都不会那么好处理。
就像颜正齐处理红梅的死，因为地位的不对等，一条人命只是换来了数不尽的银子而已。
他们的女儿只是个在侯府之中做婢女的，穷极一生，也赚不了那么多银两。
但她死了，却能换来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这笔买卖怎么算才划算，大家都心知肚明。
林依也曾居于高位，明白颜暮云在准备假死计划时所考虑的因素。
为了确保事情顺利进行，他需要制定一个缜密的，周到的，细致又全面的计划。
而在他的计划中，只要同时满足了两个因素，其实根本无所谓侯府继夫人究竟是谁。
选中她大约只是因为她既能满足那两个条件，又生了一副好样貌吧。
林依太理智了，她对颜暮云根本没有爱，原先对“段和志”的那丝心动也在猜到了颜暮云的计划之后，彻底泯灭。
“如今侯爷已经平安归来，我于侯爷而言应当已经无用，侯爷，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