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最后一丝旧情
被困牢中多日的颜正齐终于回到侯府。
侯府大门口，曹管家点燃了一个火盆，盆中火苗燃起，“少爷踏过火盆，赶走晦气，去去霉运，从今往后行大运！”
对待坐过牢的人，通常会有这样的习俗，寓意让旺盛的火气驱赶霉运，只留下好运。
踏过火盆，老太君和林依站在门口迎接他。
先是老太君拉着他，“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多留意几分，莫要再让人钻了空子。”
“是。”
“这件事多亏了你母亲，去与你母亲道谢。”
老太君将他推到林依面前。
这几日来，颜正齐在牢中思考许多，再面对林依时，原先可见的锋芒统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无尽的平静与淡然。
他双手施礼，恭敬地道谢，“谢过母亲，若非母亲聪慧，正齐定遭此劫。”
林依打眼便看出他的外在变化，轻声道，“你没事就好，回房好好歇歇。”
颜正齐回房后，各院都往乘风院送了不少礼品。
小荀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扑在他腿脚上。
“起来吧，你跟着我也受苦了。”颜正齐拉起他，脸上无甚表情，“备水，我要沐浴。”
小荀擦干眼泪，下去吩咐人烧水。
芳玲和芳珠伺候颜正齐沐浴更衣后，颜暮云踏进了乘风院。
正厅内，挥退左右，天一提着桂嬷嬷跪在两人面前。
“侯爷，桂嬷嬷带到。”
颜正齐狐疑，“父亲这是为何？”
正在这时，地二将包宽也拖了进来，“属下参见侯爷，大少爷。”
颜正齐立即认出地二就是那日从山匪手中将他背出来的人。
“是你？！”
“地二是为父放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日后你随孟虎去了北疆，他也会随你一同前去。”
闻言，颜正齐脸色并无变化，“原来如此。”
知道自己会去北疆后，颜正齐彻底想开了，即便是因为父亲的命令自己才能得救，颜正齐却还是向地二道了声谢，“多谢搭救。”
地二连忙还礼，“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大少爷客气了。”
“只是不知父亲带桂嬷嬷和包宽进来所为何事？”
得了颜暮云的眼神示意，天一和地二走出正厅，顺手关上房门。
“你可知，当初林依的马车受惊，陈大忠被人下毒是他们二人所为？”
颜正齐倏地睁大眼，“桂嬷嬷？”
他万万没想到，从牢中回府后，竟还有这么大的事等着他。
颜暮云在桌前坐了，双腿平放，衣衫下摆自然垂落，贵气四溢，“怎么处置，为父交给你。”
颜正齐不可置信地看着桂嬷嬷，“桂嬷嬷，真的是你做的？”
桂嬷嬷在见到天一时，就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已经露馅了。
事到如今，桂嬷嬷便不再畏畏缩缩，抬起头来，直面颜正齐，“回大少爷，确实是老奴做的。”
见桂嬷嬷招认了，一旁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包宽，趴伏在地上，不等有人问，索性连连磕头，“侯爷饶命，大少爷饶命，都是桂嬷嬷指使小的干得，她陆续给了小的不少银子，让小的把陈叔的马鞭放在药水里浸泡，晾干后在蝎子草里滚了一圈，又挂回了马房里。”
“也是桂嬷嬷让小的在陈叔的饭里下的毒，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啊！”
颜正齐微微眯了眯眼，朗声道，“来人，把他拖出去杖责百棍，没死的话就撵出去！”
“不要，大少爷饶命，饶命啊！”
房门被重新打开，地二将抖得掉渣的包宽拖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三人，房门再次被合上。
没了包宽的求饶声，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颜正齐略一思索，便知道桂嬷嬷此举定是为了他。
桂嬷嬷曾对他说过，担忧林依腹中的孩子会是个男胎，而想想林依出事的时机，正是宣德帝封赏她为安平郡主的时候，也正是自己误以为皇上封赏他的时候。
桂嬷嬷是在为他出气。
想通了桂嬷嬷对林依下手的缘由，颜正齐心中一阵酸涩。
颜暮云一动不动地坐着，非常耐心地等着他的决定。
“父亲……”颜正齐艰涩地开口。
“嗯？”颜暮云抬眼望着他，眼中情绪不明，“你连审都不审？”
审？
怎么审？
桂嬷嬷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所有事情都是老奴一人所为，请侯爷赐罪。”桂嬷嬷似是不想让颜正齐为难，她双手交叠，郑重其事地行礼后，不再起身。
“成大事者，最忌妇人之仁。”颜暮云提点了他一句。
“父亲。”颜正齐噗通一声跪下，“桂嬷嬷是我的奶嬷嬷，是母亲留下的人，还请父亲看在母亲的面上饶桂嬷嬷一命。”
“林依是为父明媒正娶的继室，一个家仆，胆大包天，竟然对身怀有孕的侯府夫人下手。”颜暮云盯着颜正齐的眸子，眼底暗流涌动，布满霜寒，“正齐，你为她求情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林依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同胞兄妹？”
颜正齐脸上出现挣扎的表情，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孩儿自知对不起她，可桂嬷嬷是母亲留给孩子的唯一的一个人了，求父亲给孩儿留个念想。”
桂嬷嬷直起腰来，“大少爷，本就是老奴做错了事，侯爷要杀要剐老奴绝无二话，只是老奴舍不得大少爷。”
“呵……”颜暮云冷笑出声。
这个老东西从一开始主动认罪，到现在当着正齐的面打感情牌，只是为了让正齐为她求情，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她非常了解正齐的性格，将他彻底拿捏在手里。
这些年来，他为何没有发现，他儿子身边有这么个“能人”存在？
“你可还要为她求情？”
颜暮云的视线再次转回颜正齐身上，他表情阴冷，连带着周身气度都降了几分。
“还请父亲开恩，孩儿只想她活着。”颜正齐为桂嬷嬷再次磕头，“请父亲准许孩儿将她送往庄子上，了此残生。”
“倘若为父不同意呢？”
颜正齐并不起身，只重复着那一句，“请父亲看在逝去母亲的面上饶她一命。”
“为父若让她今日必须死，你待如何？”
颜暮云发话，桂嬷嬷一颗心眨眼间提到了嗓子眼，索性放手一搏！
“大少爷，老奴知道您心地善良，当初夫人为了你舍下性命，便是想看着你将来能继承正阳侯的爵位，老奴绝不允许有其他人挡着您的路！”
桂嬷嬷话音刚落，肩膀受到一记重创，整个人向后掀翻了过去，脑袋撞到了侧后方的椅子，才停了下来。
“本侯万万没想到，这些年来在正齐身边竟然养了你这样一条毒蛇！”
颜正齐跪着向前挪动了几分，“父亲，父亲不要！”
“你可听到她在说什么？”颜暮云彻底怒了，贯穿了半张脸的疤痕露出狰狞之态，连带着让他原本硬朗的面孔都带着几分恶鬼的姿态，“为父不死，可否也是挡了你的路？”
“桂嬷嬷！”
颜正齐闭了闭眼，倘若之前颜暮云想将他送去北疆历练，他尚且还有一丝袭爵的可能，那么此时此刻的他与正阳侯的爵位彻底断了联系。
“孩儿愿听父亲安排，只求留她一命。”
“愚蠢！”
颜暮云动了动腿，将他也一并踢开。
“你能顾念旧情，为父很欣慰。可她这样的人，心肠歹毒，连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孩都不放过，你竟然一心想护着她？”
颜暮云脸上彻底结了霜，冰冷阴寒至极。
“罢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让为父再看到她！”
颜暮云离开，颜正齐站起身来。
桂嬷嬷揉着后脑，爬到颜正齐脚下，“夫人若是泉下有知，看到大少爷如今成长至斯定会十分欣慰的。”
“桂嬷嬷。”颜正齐居高临下的看着桂嬷嬷，“你做一切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娘？”
“你口口声声地为我好，但你总是潜移默化地告诉我，影响我，让我成为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桂嬷嬷忽地就愣住了。
颜正齐蹲下身子来，视线与桂嬷嬷齐平，“看着我受你摆布，你这些年来是不是很自得，很得意？”
“我今日保下你，只是因为你是母亲的人，正如父亲所说，我顾念着最后一丝旧情。从今往后，你便去庄子上待着，我会派人看着你，别在打什么歪主意，也别想再利用我，我娘已经死了，就像你是说的，她是为了保护我才牺牲了自己，你若是还想尽忠，就早早下去陪她吧！”
“大少爷，你……”
颜正齐站起来，半合着眼帘，“父亲要送我去北疆，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没有任何用处。”
门外，颜暮云带着天一离开。
“侯爷，大少爷经此事后，定会成长不少。”
“正齐的武功不弱，功课也不错，平日里也听话恭谨，若不是此次假死，本侯倒真没想到他身边还藏着这样一个人，放他出府练上几年，除了地二，你再派几个人混进军中，秦南王到现在贼心不改，本侯担心他出事。”
“是，侯爷。”